第二回 保姆记
“青峰街126号，青峰街126号……”我拿着佟姐写的地址，一路寻找着某栋特定的房子。
步老师走在后面，闲庭信步，打量着两侧两人高的石砌墙壁，上面涂有蓝色或者白色的墙漆，用彩笔和喷漆画出了蓝天白云向日葵、温馨的三层小屋、以及横贯长空的航天飞机。
画风都比较稚嫩，技巧也不显纯熟，该是孩童们的杰作。尤其那座伫立的航天飞机，配着浑黄色的助推火箭，看起来更像是一截立在地上的巨型热狗。
佟姐给的位置离市中心是有一段路程的，我们坐着城乡巴士一个小时才到。对于这样的城镇有一个很形象的说法，就是你看到的老人和小孩频率远大于夹着公文包的西装白领和穿着热裤的辣妹。
总得来说，这是一个介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城镇地区，到处都是建设中的高楼和商场，也能看到简陋顶棚搭起来的路边摊和蝇虫飞舞的菜市场。
我沿着这条街来来回回走了三遍，门牌上的数字从青峰街125号跳到了127号，我在这两家店面之中只看到了一条幽幽的山道，而不是一栋房子。
挂着125号的是一家水果店，摊位伸到人行道上，摊主带着把躺椅坐在店门前，百无聊赖地晃着蒲扇赶蚊子。
我走上前：“你好，请问一下……”
摊主立马从椅子里起身，也不是完全起身，还有一半屁股粘在位子上，他半侧着身子，手抓在扶手上，神情介于期待和提防。
“买水果？”摊主问。
“我不买水果，我就是来问个……”
我的“路”字还没说完，摊主又扫兴地躺了回去，仿佛我只要不买水果，把他家隔壁炸了都和他没关系。
步老师走到那条处于中间的山道前，往上望了一眼。这条山道还挺长，蜿蜒向上，由于中间立了一家公共厕所，挡住了视线，所以一眼望不见尽头。
“这上面是什么地方？”
“路呗！”摊主嚷了一句。
“通往哪里的路？”
摊主不说话了，甚至哼起了歌。
“哎你这人……”
我真要发作，步老师拦住我，他最懂人情世故，转身问我：“阿姨说小悠最喜欢吃什么水果？”
小悠就是我们今天要拜访照顾的孩子，之前是阿姨负责照顾他，现在换了人照料，阿姨自然把小悠的一些喜好习惯都告知了我们。
“这个嘛，我查查……上面写的是水蜜桃。”我翻出来一个像是说明手册一样的小本子，阿姨说得事无巨细，我也记得一字不落。
“老板，我们买水果。”
“水蜜桃是吧？好勒！我跟你们说，我这儿的水蜜桃，是全城最甜水最多的……”摊主一下子热情四溢，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提着装满水蜜桃的袋子往山道上走，摊主说126号就在这条山道的尽头。原来山道环绕的是一座古老的山崖，山崖附近的山脉都被推平，山谷填成水泥地，建立村庄。
唯有这座山崖，据传说是底下压着龙脉，动不得，所以就被保留了下来。甚至还有人依着倾斜的山势修筑房屋，颇有种山间别墅的氛围，就是地板有点斜，卧室被迫给千年老树让位而已。
经过公共厕所，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路走到山道的尽头。尽头的确有一栋四层小楼，可能也是这山道上唯一的公寓楼了。楼房为筒子楼结构，中有露台，四面环着方形走廊，一层层往上累加，像是堆叠空心的积木。
等到我们敲响了二楼一扇特定的门，年过半百的陆阿姨搓着手兴奋地开了门，看到门外是我们的时候还明显地愣了一下，推了推老花眼镜才说：
“你们是谁啊？”
“我们是来照顾小悠的保姆。”步老师自我介绍。
“哎？不是说不是说……啊呀呀呀呀……不该是个女的吗？”陆阿姨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
上了年纪的人总有些可爱，因为他们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了，毫不掩饰。不像成年人戴着面具生活来往，表情管理得十分到位熟练。
“是这样的，您雇的那位保姆有事出差来不了，因此让我们来代替她。您放心好了，我们都是专业的，和她都是同事。”步老师礼貌地微笑着。
是的，以步老师的特殊技能“社交能力MAX”，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麻烦的交际问题。上至八十岁还能叉腰骂街的老太，下至刚出生哭个没完的婴孩，步老师都能对症下药，春风得意。
但这个人还有一个毛病：社交厌恶症。这就好比超人有超能力不去拯救世界，只想着可以飞过三条街买个汉堡可乐会方便一些。
彼得帕克的叔叔本怎么说的来着？“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这句话在《魔幻手机》里也出现过，不过不建议各位去考古这部电视剧，真的太古老了。
“你们看起来也不像专业的保姆啊？”陆阿姨果然口直心快。
“能力不是光用外表看出来的，就像您一样，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但谁能想到您还是这座公寓的管理员，手握大权呢？”
啊？陆阿姨是公寓管理员？怎么看出来的？她脸上写着吗？
陆阿姨也非常惊讶，惊讶之外笑得合不拢嘴：“小伙子很会说话嘛！”
在我以为事情得以顺利解决时，接下来陆阿姨突然话锋一转：“但是！光会说话还不行，我要求的保姆，一定也是行动上高效的人才行。”
“没错，”步老师点头，“不如这样，我们先试着照顾一天，就当做您对我们的实习考察了。”
陆阿姨抿着嘴：“可我有点不太放心。”
“您大可以放心，我们把身份证都押在你这。”
哦豁，押身份证给人，在现代社会等于把命交给别人了。
有些人还不信，你试着在校园里把身份证借给别人试试。我隔壁学校就有这么一起，借身份证的人毕业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欠了二十万的校园贷。
而用他身份证借钱的人呢？在赌桌上挥霍千金之后成功地被抓入了大牢，但这钱呢？很抱歉，既然用你的身份证借的，也只能你来还了。
陆阿姨点了点头，很满意步老师表示出的诚意，我们把身份证交给她，阿姨从柜台摸出了一把“乾坤圈”——就是挂满钥匙的大铁环啦，摘下一把钥匙递给我。
“小悠家的备用钥匙，就这一把，可别丢了啊！”
“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我用拳头猛砸胸口以示郑重。
陆阿姨回到屋里，告诉我们现在小悠还在学校里上学，要我们去接他放学，这是测验的第一步。
我和步老师走出筒子楼，手里的水蜜桃还在袋子里晃来晃去。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我有一个问题要问。”
我和步老师竟然异口同声地说道。
“呃……您是老师，您先问。”我说。
“老师让徒弟先来。”
这样客气起来没完，我索性就先问了：“你是怎么知道陆阿姨是公寓管理员的？”
“很简单，进楼的时候我看过门牌上的公寓负责人，叫陆宛心，我们找的阿姨也姓陆，这是其一。其二是她家门口挂着一块意见簿，住户有建议或者投诉都会写在上面，说明她家就是公寓管理员住的地方。”
“行啊！福尔摩斯步，都开始推理了？说说，这又是哪个副体给的能力？”我用胳膊捅他。
“这是最基本的逻辑分析。在你看来，我所有的能力都来自于副体吗？”
“唔……主要是你全能得不像正常人嘛，我也是先入为主。抱歉。”
“不必，现在轮到我提问了。”
“嗯嗯！您问！”
“你刚才砸胸口信誓旦旦，但似乎有点用力，好像听到骨折的声音了，你没事吧？”
“啊……我说我刚才胸口就一直痛来着，不会真的骨折了吧？”
“这可说不准，一般人这么说我都会说‘怎么可能？你想多了’，但是对你，我只能说‘不知道呢要不去医院看看？’”
我大为疑惑：“为什么光对我区别对待？”
“可能，是因为有点了解你了吧？毕竟待着一起的时间久了，就容易相熟。”步老师望着天空说。
“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不看着我？”
“天空比你好看。”
“明明是害羞了！”我揭穿他。
“闭嘴！”
说着说着我们就到了镇上的小学，名为明池第一中学，和镇名一样，镇子就叫明池镇。
家和学校的位置不远，十五分钟的步行，城镇小也有好处，生活的圈子小，生活就便利，想要什么百步内必搞定。
“话又说回来，我还没见过小悠的照片，要怎么认出他呀？”
我趴在小学外的栏杆往里探望，操场上乌泱泱的学生，围墙外是乌泱泱的学生家长。
钱钟书老师在《围墙》里说：“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此时此刻，生动形象。
校长站在国旗下用扩音喇叭激昂地讲话，而校长的边上还站着一位同学，低着头看着脚尖，可能是闯了大祸被罚站吧？
我看了一圈，都是差不多的面孔穿着差不多的校服，偶尔几个发育过快的，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但这些小同学里面，不知哪一个才是小悠。
“不用看照片，”步老师一指操场讲台，“那个站台上的就是。”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