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温泉胡扯 下
步老师……我着实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忽然一股热气逼上眼眶，我悄悄地擦了擦眼角。
“唉？你哭啦？”寂老师凑过来问。
“哪有，我只是眼睛里突然进板砖了，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
“其实哦，我这样写小说有很大的弊端。”寂老师忽然说。
“怎么了？”
“因为我一直在写自己没有的东西，所以遇到的都是陌生的物象，大部分都不知道该怎么描写，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和故事叠加起来的关系也很僵硬。
“最最最主要的，是我没谈过恋爱，我不知道喜欢别人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别人喜欢我是什么感觉。不过我有试着把我会心动的情节写进去。
“写进去的同时，我自己也是彻底死了心，想着我这辈子完全没这福气，御姐萝莉的便宜都让书中男主这个王八蛋占尽好了。心里还会想，算你小子走运，毕竟你是我笔下的角色，而不是像我这样苦闷地活在现实里。”
“把自己喜欢的角色交给男主，不会有种被自己的角色戴绿帽子的感觉吗？”我突发奇想地问道。
寂老师激动地抓着我的胳膊：“你还别说，真的有！好生气啊！但看他在小说里这么努力，身边没个人陪着也怪可怜的。但这样我就更生气了，如果我的人生也是一部小说，那老天爷也该给我发一个女朋友什么的呀！”
“不好意思，你的脑洞有些太大我接不了话了……”
我还是应该离他远一点，怕他这个神经病“进入状态”了。
“还是重新说回烟酒的问题吧？我写烟酒除了想显得作品有点逼格之外，就是想塑造一个够man的角色出来。众所周知，我小说里面的男主角都有点偏女气……”
“哦！”我恍然大悟，“难怪你一直在研究‘男子汉的奥义’，所以是因为你的内心偏娘……”
寂老师勒住我的脖子，笑眯眯地说：“你接着说啊？”
我知趣地住嘴：“不说了，不说了……”
“咳咳！总而言之，我主要是想写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男性角色出来，为此正在寻找有关人物性格、心理行为、细节把控等素材，你们要是知道的话，也可以提出来啊！”
我举手道：“据我所知，在这个温泉里的我们三个人，好像就你看起来最man了。”
“你们就不能他妈硬气一点吗？对，像我这样粗野地骂脏话，像个男人一样！要有气势！”
“有点难吧？毕竟我是一个健康向上的纯情少年……”我说。
“你他妈装啥呢？他不行就你来，小子说得就是你……”寂老师把手指向步老师。
“嗯——？”步老师托着长音斜着眼看他。
寂老师瞬间怂了：“请、请您开始您的表演。”
这啥情况？原来步老师在食物链的位置要比寂老师高的吗？一直没看出来啊！
“他妈的。”步老师清晰且准确地吐字，“这样行了吗？”
的确是标准的国骂，但听起来怎么一点也不像骂人？更像是面带笑容地对听不懂中文的老外露出了打招呼的表情，嘴里却念着这句不文明的话。
“你骂人怎么这样啊？”寂老师纳闷了，“再凶一点。”
“你妈的。”
“再凶一点。”
“你他妈的。”
“……”寂老师看向我，“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没骂过人？”
“有几次语气比较激烈，但骂人好像从来没有。”
“你上辈子是属弥勒佛的吗？不生气也不骂人？”寂老师问。
“我会生气，又不是木头人，只是方式不一样。”
寂老师撇撇嘴：“切，没劲，你来！”
他指着我。
“为什么一定要骂脏话啊？”我很不解。
“我看电影里骂脏话就很帅啊，《让子弹飞》不就有句经典台词‘什么他妈的叫她妈的惊喜！’”
步老师抬头：“你这种就是照葫芦画瓢，骂脏话是讲究语境的，不然你随便张嘴就骂，别人只会觉得你素质低下。”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说的男子汉，结果追寻的都是野性派男子啊，叼着雪茄骂着脏话，再配上一件陈旧又打补丁的大风衣和迷彩布鞋……”
我说着说着，脑海里差不多有画面了，基本上和前段时间大火的“犀利哥”较为接近。
“怎么样？够帅吗？”
“帅不帅我不知道，但我事先问一句，你要这样阳刚的男性角色是来干嘛？谈恋爱还是大冒险？”
“当然是来为大义牺牲的呀！看这么多电影我得出一个规律，脸越方的越容易死，而且死得还特别悲壮，自带BGM的那种。”
“你这话说的我施瓦辛格州长第一个不服！”
寂老师一下子颓下来：“果然只有大烟大酒才能成就我的猛男角色了吗？”
“又不是抽烟喝酒才叫猛男。”步老师说。
“那你说说，什么叫猛男？”
我总觉得这个话题不应该继续往下发展，尤其是我们三个人赤条条地站在齐腰深的温泉当中，热气升腾之间，谁看谁都隔着一层薄雾般暧昧。
“你搞错方向了，你之前口口声声说的是需要一个男子汉，怎么说着说着口风就变成了猛男？”步老师说。
“男子汉和猛男不是一个意思吗？”寂老师问。
“不一样，男子汉的受众比猛男广一些，可以说是人人都喜欢。猛男不一定。”
“那你说说看什么样的算男子汉？我记下来作为参考。”寂老师抓着手机准备打字。
“只进男厕所的。”步老师说。
“啊？”我率先出声表达了我的疑惑。
“只穿男性服装的。”
“呃……”我和寂老师面面相觑。
“只做男人该做的事的。”
“得！”寂老师双手一举，“反正我们三人都不算呗！我又要写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内容了。”
步老师建议道：“写小说最好还是从自己熟悉的方面入手。”
寂老师不满道：“我熟悉的就那么点东西，你这意思就是让我别写了呗！亏你以前还经常鼓励我继续写来着。”
“我是在鼓励你。”
“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出来？”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察觉出气氛不对劲后，我立马插入两人的对话之中：“我觉得吧，步老师说的没错，确实应该从熟悉的入手。但也不是说要你放弃写啊，你想啊，你要写某个角色，就从看过的电影小说里找相似的角色嘛！”
“那不就是抄袭了？”寂老师问。
“我只是让你借鉴，又不是让你把他人物性格故事背景都复刻下来。现在很多借用历史传说或者古代神话里的人物名字而出现的新角色，或多或少都是以此原型作为参照，再加上一定改编的。”
“所以说？”寂老师挑挑眉毛。
“你找猛男，直接看《敢死队》，史泰龙？布鲁斯威利斯？杰森斯坦森？龙格尔？施瓦辛格？李连杰？喜欢哪一款你随便挑呀！”
“《敢死队》？哦，就是那部‘主角都是挂’的电影啊？说起来我还没看过呢。”寂老师想起来了。
“对啊，你要找本土版，还能看刘烨的《硬汉》嘛！”
步老师说：“实际上，你说的大烟大酒成就不是猛男，而是花花公子。你可以不知道他抽的是什么牌子的烟，也不知道他喝的是红酒还是威士忌，但这个人的动作语言都要符合一个男子汉的风格。”
“哎呀，说到这里我就更头疼了，因为我正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呢！”
“怎么又有问题了？”
我着实不明白，寂老师的问题是属俄罗斯套娃的吗？解决一个又来一个，仿佛解决问题的本质就是制造问题。
“我也说过嘛，我没什么朋友，身边认识的人也好。一本小说要写好几种截然不同的人物性格，我往往写着写着就混到一起去了。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比如说有一句话，换这个人说和换另一个人产生不了区别，还有就是同一件事两个不同性格的人做结果都一样，似乎就无法区分他们了。”
说到头疼之处，寂老师又忍不住拿过雪茄抽了一口，再还给步老师。
此时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这雪茄才走到了一半，步老师说味道变成了黑胡椒、咖啡和酸奶的混合，我听这里面都是我喜欢的食物，也忍不住吸了一口。
还是辣得够呛。
“有吗？”我把烟气用力吐出去，“我看着还行啊！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吧？”
“我是作者我会不知道？”寂老师有力地回击。
我瞬间无言以对。
“这个很简单，”步老师吸了一口雪茄，吐气，“你把手伸出来。”
寂老师茫然地伸出手，问：“干嘛？”
“我把副体的记忆给你，你就知道不同性格的人都是什么活着的了。”
寂老师立马缩手：“别想蒙我！你就是想趁机把我同化！”
“信不信由你。”步老师也不坚持。
“我可不想死！起码现在还不行！”寂老师说。
步老师眯起眼睛：“是还有什么余生未了的心愿吗？”
“嘿嘿，那可多了！我告诉你，我高中时候列出来的愿望清单做到我七十岁都做不完呢！”
“随便你，我又不是没同化过七十岁的副体。”
“这么狠？你为了同化我，等个五十年都不在乎？”
“无所谓，只要我活得比你久，我都不会放下同化这件事。”
我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你们明明是朋友，怎么说话听起来像是敌人呢？话说你们没觉得温泉水温变高了吗？”
寂老师和步老师同时摇头：“没觉得啊。”
“奇怪，那我怎么觉得身体发烫，而且，头还有点晕……”
我忽然眼前一黑，腿一软就半跪在水底的石面上。
这把寂老师吓了一跳，他扭头看着步老师手里已经快烧到指尖的雪茄，问道：“我们泡进来已经过了多久了？”
步老师也有些紧张：“我没看时间。”
“如果你没有使劲抽的话，一条高希霸罗布图雪茄保守要抽五十分钟以上……”
“开什么玩笑？”步老师抬高声音：“泡温泉半个小时已经算久了，家禽他应该是热中暑了，快带他去凉快的地方！”
我听到他们在互相喊话，挺紧张的样子，可惜我的身体使不上力气，只能无力地望着月色满盈的天空。
随后那片天空就被寂老师着急关切的脸挡住了，他把我从水池里抱了起来，让我的后背贴着冰冷的石面上，好让我身体的温度降下来。
我蛮想说些什么的，可惜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我只是在想，原来寂老师也有这样的一面啊。也许曾经的寂老师不曾感受到亲情爱情友情，可他也会为了某个人像现在这样紧张吧？
他迟早会找到合适的人的。
说来也好笑，明明是寂老师主张说泡在温泉开始真心话模式，结果他不是为了套谁的话，他自己就是那个发言最多的人。
啥赤诚相见啊……明明就是自己的心里话憋了太久，想找人倾诉罢了。
晕晕乎乎之间，我又隐约听见了寂老师的声音，我以为是在关心我，结果听完的时候差点气得昏迷。
他说：“这怎么办？这也太弱了吧，你看我俩就没事。”
“你就让他睡一觉吧。”步老师说。
“睡觉倒是无所谓，可是再过两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他睡成软塌塌的一坨，是要给他退机票买托运吗？”
可惜我就算生气，也没有办法表达出来，热气逐渐填入我的脑袋，我彻底地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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