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世界的画卷 竖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伦敦市区，沿着市区往郊区的路线前进，坡度逐渐抬升，到了一座名为“格林尼治”的公园内，里面有不少异国游客在此拍照留念，英国本地的市民悠闲地坐在长椅上享受自然。
步老师回头看了一眼，格林尼治公园的高度偏高，放眼望去还能看到英国有名的大本钟和泰晤士河。
尤其是那座大本钟，不过这个名字已经是旧称了，现在应该叫“伊丽莎白塔”。塔身周边围了一圈脚手架，像是一个人穿上了厚实的羽绒服，此时的大本钟比在书上看到的要胖许多。
因为又到了维修期，大本钟自2017年开始停止工作，要到2021年才会继续开放，我们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面貌。
看来我们真是运气极衰的旅行团，走到哪里都能错过最好的时刻。
“大本钟啊……能进去里面参观吗？我突然想看看钟楼的内部结构，就是传说中的齿轮链条和机括运作关系。上一次看到钟楼内部，还是成龙大哥演的《A计划》呢！”
“嚯！”我感叹一声，“那可真是好久好久之前了。”
“是呀，所以才特别想亲眼看看。”
步老师说：“这恐怕你是没机会了。”
“为啥？”
“大本钟只允许英国本地人入内参观，不对外国游客开放。”
我问：“这又是为什么？里面有什么政治机密吗？”
步老师耸肩：“不知道。”
“切！那我找一个英国当地人，让他带着Gopro（运动摄像机）进去拍一圈不就好了？”
“这恐怕也不行吧？也许里面禁止摄像呢？”我说。
“那就针孔摄像机……”寂老师继续说。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国内也有不少钟楼，回去再折腾这个吧！”
“也对也对，国内的话他就算只让本国人进，那我也能进去不是？先去看看格林尼治天文台吧，不管大本钟了。”
步老师忽然说：“事先说明，你如果想来天文馆看星星的话，那你算是来晚了。”
寂老师相当不满：“我怎么又来晚了啊？这里不就是格林尼治天文台吗？”
“教科书和地图册上都是这么写的，因为介绍格林尼治天文台主要还是为了介绍本初子午线，是世界标准时区的起始，确定0度经线的地方。简单来说，本初子午线还在这里，但格林尼治天文台早在70年前就搬迁了。”
“搬到哪里去了？”
“因为当时英国进入工业革命，大气污染严重，为了天文观测的效果，将天文台搬到了英国东南沿海的苏塞克斯郡的赫斯特蒙苏堡。说起来，那地方离我们去的跳伞基地倒是不远。”
寂老师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步老师回应。
“那现在这里是没有天文台了？”我问。
“有是有，有一座叫做格林尼治天文台旧址的建筑，依然保留了原来天文台的外观，只不过内部被设计成了天文博物馆，你倒是可以在里面参观，能看到不少老式钟表望远镜和测绘仪器。”
寂老师意兴阑珊：“我对博物馆没什么兴趣呢。”
我很好奇：“为什么呢？”
“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然后开间博物馆，把零碎的东西摆在橱窗后面，配上一段语音或者文字说明……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缺了些什么？”
“不够真实，没有灵魂呐！”寂老师大声道。
“废话！给你看个北京周口店人的头骨，你还希望头骨跳起来给你来段篝火舞吗？”我瞪眼道。
“所以说，”寂老师摊手，“我对博物馆实在没有太大兴趣，我只对能亲眼看到，亲手触摸，亲自品味的东西有想法。”
“那你来格林尼治算是白跑一趟？回去吧，我们找间酒店睡一觉。”
寂老师很鄙夷地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出国旅行就是为了睡觉的吗？”
“很抱歉，原谅我的见识短浅……可是我从遇到你的那天起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我要是困极了可是会咬人的呢你信不信？”我也抬高了音量。
“饿了没心情，困了会咬人，你可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呢……可我们明明睡过几次觉啊，在长隆海洋王国的时候不就搭了帐篷么？”
“太兴奋了，其实那晚没睡着……”
“我花了1450一个人，你居然不好好睡觉？想什么呢！”寂老师相当气愤。
“废话！你花一千四百多在水族馆巨型水槽前面打地铺就光是为了睡觉啊？”
寂老师疑惑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我一时气结。
步老师也问：“在虹夕诺雅你不是睡过觉了吗？”
“那也叫睡吗？那明明是昏迷！”
寂老师我呢：“昏迷和睡觉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休息吗？”
“废话！醒来头会晕的好吗？而且明明一万块一人的住宿费，我居然没有半点关于那酒店房间的记忆！我第二天醒来就已经在飞机上了。”
“哦，这点我可以发誓，你昨天的确是在一万块的房间里睡着的。”寂老师用胳膊捅了捅步老师，“你也来发誓。”
“好，我发誓……”
我立马说道：“这不一样！我如果没有舒舒服服地躺进那张床上，然后第二天自然醒来在床上伸着懒腰，就不能说明我在这张床上这间酒店里住过！”
“啧！穷讲究。”寂老师不满地撇嘴。
“你说什么？”我怒视着他。
“没什么……啊！是子午宫呢！”
寂老师突然转身对着公园的一角喊道。
“别转移话题，我还没……”
寂老师压根没理我，径直地跑了出去。仔细想想也是，我哪有资格冲别人发火呀？明明我现在能踩在英国伦敦的大地上，都是拜他们所赐。
有点太得意忘形了，要找准自己的地位才行呢。
话说他们也太随和了，不是说出钱的都是大爷吗？他们一点做大爷的觉悟都没有，我差点以为他们是和我平级的人。
太具有迷惑性了。
步老师轻柔地说：“去看看吧，今天下午我们早点找间酒店，让你好好睡一觉。”
“谢谢。”我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用客气，你比我们小，照顾你是应该的。何况你还是我徒弟。”
听起来有点像是家里年长的哥哥要照顾低幼的弟弟，我何德何能呢？
“嘿！嘿！过来过来！”寂老师在不远处冲我们招手。
我和步老师走过去，看到他的脚边有一截笔直的铜制管道，从子午宫内延伸出来，成一条延长线。它被压在地里，还特意用金属框围了起来，像是强调着什么的意思。
“这是什么？”
“这就是本初子午线啊！这可是来英国旅游拍照的热门景点呢！在这铜线的左边就是西经，右边就是东经。如果你像这样……”
寂老师一只脚跨在铜线的左边，另一只脚则踩在右边，他继续说道：“这样我就是横跨东西半球的男人了。”
铜线边上的地表处，还刻着许多金色的字符，标识出了几个有名的首都所在的经度，比如北京是东经116度25分，日本东京是东经139度45分。
步老师纠正道：“你这不是横跨东西半球，只是横跨东西经，东西半球的分界线是西经20度和东经180度组成的圈。”
“为什么不是0度？”我问。
“政治因素。”
“啊……”我刚要继续问，寂老师直接说：“懂了！”
我皱着眉头看他：“你懂什么了就喊？”
寂老师手指立在唇前：“嘘——步老师都说了政治因素，这你还不懂吗？别问！千万别多问！”
“这……”
好吧，我姑且还是别问了，话题敏感，万一我下一秒就没了呢？
“但说实话，我个人还是喜欢本初子午线一点。”
“为什么？”
“因为是0度啊，多美好的数字！”
“哈？哪里美好了？”
“它是整数！”
“西经20度和东经160度也是整数啊！”
“你管我？我对数字有强迫症！”
“行……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江湖规矩，强迫症最大啊！
“反正沿着这条线切一刀，地球也会变成平等的两半呢！”寂老师说。
“哈？？？这么危险的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我吓了一跳。
“哎哟，我写奇幻小说的时候，总是在想世界会有多少种毁灭方式。你看其他的小说动漫电影就知道，地球都不知道被毁过多少次了，像我这样的灾难想法有很多啊！我经常走到商场里的时候，也在想如果把这商场炸了会是什么样子。”
我无比惊恐地盯着他。
“干嘛？别怕呀！我又不是恐怖分子，我只是说小说，我会想在小说应该怎么描写才会更真实，更具有危机感。职业习惯啦，别怕，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希望那一天的我还没得精神病。”我说。
“说到本初子午线，我讲一个笑话，是我在上学的时候遇到的。我们都知道0°经线是本初子午线，180°经线叫日界线，或者叫国际日期变更线对吧？”
“对。”我不知道寂老师突然这么正经是闹哪般，姑且也应着。
“那时候就经常会有一道题，说有一架飞机从东经180°飞过日界线，抵达西经180°，日期该怎么变化？”
突然就变成了问答题，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步老师则说：“日期上减去一天。”
“BINGO！答对了！”
我一脸黑线：“所以呢？你说这个到底想说什么啊？”
“对啊？想说什么呢，我想想啊……对了！就是我上学的时候啊，以为日期减去一天就是时光倒流一天，然后我以为飞机要是连着365次从东到西穿过日界线，那是不是就能回到一年了？”
我皱着眉说：“不能这么算吧？它只是日期变了，真实的时间又没改动。”
“我当时不是没想通这回事嘛！就真的信以为真了！”
这么容易相信的吗？感觉这个人还挺好骗的，就是不知道过去了这几年，有没有稍微变得成熟一些。
好吧……都不用想，压根没有。
“但是！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你不能觉得这个想法很傻很没有意义，恰恰相反，这就是素材的来源啊！”
“什么啊？怎么就成素材了？”
“幻想类的小说自由度是很高的，在现实中没有这种时光倒流的分界线。那我在小说里写出来不就好了？它可以不是一条线，是一口井，一扇门，都行啊！穿过它的人会回到前一天。或者说我把这个设计成一个法宝，有人用法宝涂在了马路上，过往的行人车辆不知道呀，结果穿过了那条线后都消失了，都穿梭了时间回到过去。”
“你这样会产生时间悖论的。如果车子都被传送到了前一天，那么‘昨天’就会因为车子凭空出现而造成交通事故。那么‘今天’这条道路可能会被封锁。封锁的话，车子都无法通行，还怎么让‘今天’的车子回到‘昨天’？”
步老师十分理性地分析道。
听着有点耳熟，是那个什么来着吗？很有名的……外祖母悖论？
“平行时空不就说得通了？实在不行我用时间的叠加性来解释呗！”寂老师撇撇嘴。
“时间的叠加性？”我开始听不懂了。
“对，这个假说的前提是时间并非一条线性。而是一种积木，可以持续往上叠加。‘昨天’就是这个时间场里的一排积木，是个稳定的秩序点，积木平平稳稳不会倒塌。
而‘今天’是以今天的秩序点再加上因为时空穿梭营造出的‘昨天’的混乱点叠加在一起，是第二排的积木。这个积木因为底座开始出现混乱，所以已经开始摇晃了。
然后时间再到了明天，明天如果没出什么事的话，也是秩序点，这样就是‘明天’的秩序点叠在‘今天’的秩序点上，而这两个秩序点都叠在‘昨天’的混乱点上。
虽然从此可能没有再出现任何的混乱，但我们知道基座不稳，房子越高就越容易倒塌。很有可能是后天，或者二十天之后，抵达了临界值，‘昨天’带来的混乱终于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一瞬间积木倒塌，时间出现漏洞。”
不用想，现在的我一定是一张黑人问号脸。
这说的是什么玩意？？？我怎么就硬是听不懂了？
我觉得这段话应该让写《时空迷宫》的编剧在参与，我就该洗洗睡才好。
步老师倒是能听懂，还带以淡淡的微笑回应：“有点意思。这就是说，如果世界的时间出现差错，往往不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问题，很有可能是一段时间之前，出现某个小小的混乱导致的。”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我干笑着，以作配合。
寂老师看了我几眼，在把我看得毛骨悚然之前，他忽然就笑了。
于是我就更加毛骨悚然了。
“说到本初子午线，我们该想到什么？”他说。
就像是某个幼儿节目的知心大姐姐，耐心地举着魔法棒问在场的小朋友问：“小同学们，苹果用英语怎么说呀？”
但寂老师如果说“苹果”的话，一定是伊甸园里带毒的那颗。
我摇头：“我什么都想不到。”
“怎么会呢？我给你个提示，0°经线，接……”
接什么接？我不想接！我只想睡觉！我听说伦敦有一家叫“文华东方”的五星级酒店，我现在只想进去倒入枕头里。
算了，我的要求也不高，给我找一家伦敦本地的青旅就好了，要最近的，最好我走出十步路就能迈进他家正门的那种！
我太困了啊！
步老师见我没什么精神，就代替我来应付寂老师：“0°经线，对应0°纬线？你是想说赤道？”
寂老师说：“答对咯！不过赤道范围这么大，有没有像类似于本初子午线这样有纪念意义的地方？”
步老师说：“有，最初确定赤道纬度是在厄瓜多尔的基多城，那里有赤道纪念碑。那个国家被称作是赤道之国。”
“OK！出发！”
寂老师大手一挥。
“在那之前，先让家禽睡个好觉吧。”
“哎——”寂老师拖起了不满的长音。
“你又不急这一时，而且赤道纪念碑不止一座，你不需要查查清楚你到底要去哪里吗？花点时间做些功课吧，免得你过去发现又晚了。”
“好吧，”寂老师妥协，“要住什么酒店呢？”
“你打开手机软件，然后按照距离排序，排完之后选那个最贵的。”
“喂喂，你该不会是想敲诈我吧？”寂老师说。
“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有什么好敲诈的？”步老师说。
“也是，那我订了。”
我忽然振作精神：“等等！你们要订酒店了？”
“是啊？你不是困了吗？”
“太好了！我一定要撑到进房间躺到床上去再睡！”
“切，瞧你那副死样！”
我哼着歌从公园里出来，假装什么都听不到，世界的一切终于变得明朗起来，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啦！
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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