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茶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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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茶浓

  原本无精打采的妄愚闻言立马放下了碗筷,忙问:“什么事?我一定帮你办到!”一副壮士赴死的样子。

    

    韵白手指绞着发丝,远远望着妄愚的脸,笑靥淡淡,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帮我送一样东西给老朋友。”

    

    “什么东西?交给谁?”妄愚追问道,迅猛地起身。

    

    韵白摆摆手,示意妄愚坐下,“你先坐下,吃完再去也不迟。”她从袖中取出一小锦囊,“这是我剩下的所有寒茗草了,还请你帮我送给玉磨村的茶浓姑娘。”

    

    “寒茗草?”妄愚诧异,那东西他只在古籍里看过,听说在世间早已绝迹,没想到韵白还偷偷私藏了这么多,难怪初见时自己没感受到对方的妖气。

    

    不过现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他慢慢坐下,端起碗筷,往嘴里扒着饭。刚才入口惨淡无味的饭食突然间也有了味道,或许有些希冀,生活才能继续吧。

    

    那就去完成她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妄愚如是想着,咽下一口饭菜后,问:“玉磨村?茶浓姑娘?”

    

    韵白给自己倒了杯清茶,看着在杯中打转的茶叶,眼神深幽,缓缓道:“等下我给你画个地图,你照着上面去找便是了,到时候跟她说是我叫你送的,她便什么都知晓了。”

    

    她轻抿一口手中的温热,即使是陈年旧茶,回味也甚是甘甜,就如那个笑起来有个大大酒窝的女子,不同于粟粟两个小小梨涡的俏皮可爱,她是那么的温婉大方,像个书香门第里的大小姐,可衣着却是十分简朴。所以当她出现在自己的城郊小酒馆时,大吃韵白一惊。

    

    可一靠她近,韵白就明白了,她是只妖,应该也是为寒茗草慕名而来的,但她与别的妖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往常来韵白这的,不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就是花枝招展的烟柳之花,这么素净淡雅的,唯她一个。

    

    不出韵白所料,她果然是来求寒茗草的,问其原因,她迟迟不肯说。出于好奇,韵白假意赠予她,然后偷偷跟着她回去。

    

    让韵白没想到的是,她并没有进什么高墙大院,而是几经辗转,到了一个乡野之地,最后她在一个茅草屋前停下。

    

    “相公?”她敲敲门,试探性地朝里喊了一句。

    

    一名高壮的男子从里大步流星地走出来,“回家还敲门?以后就不要那么拘束了。”他接过茶浓手里的篮子,尽管里面没什么东西,甚是轻巧,“把篮子给我。走了那么久,累了吧,回屋我给你敲敲腿。”顺势他搀着茶浓进了屋。

    

    “不累,别那么麻烦了,你也劳作了一天,比我更累,还是好生歇着吧!”茶浓关心道,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我还是先去做饭吧。”

    

    男子古铜色的肌肤在夕阳的映照下,添了几分红晕,“不用了,我都做好了,只等你回来。”他牵着茶浓进了屋,“你也好久没吃过我做的饭了吧?”

    

    接着,他们就进了屋,消失在韵白的视线里,而他们的欢声笑语仍透过两道门,传入韵白耳中,她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天色渐暗,她觉得没趣,离开了。

    

    翌日清晨,韵白又去了那儿。那时男子正要出去,韵白就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依依不舍的道别,心生好奇,她一直感受不到那男子的妖气,即使是昨天,茶浓刚回家时也没有。好不容易等男子离开后,茶浓正要关上门,却被韵白伸手拦下了。

    

    对于韵白的突然到访,茶浓很是惊讶,甚至有些害怕。她环顾了四周,确定无人看见之后,将韵白拉进了里屋。

    

    “你跟着我来的?”茶浓神色慌张,上下打量着韵白,试图从她绝美的脸上读出一些蛛丝马迹。

    

    房间里十分简陋,除了些必要的家具再无其它,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但是极其干净整洁。

    

    韵白环顾周围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嗯,来找个答案。”她也不认生,直接在屋内的木凳上坐下,即便是她如此轻巧的身子,入座时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茶浓的目光紧紧跟随者她的身影,眉头紧蹙,“什么答案?”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对方,寒茗草是对方心甘情愿交给自己的,为何要抓着自己不放?

    

    “别急嘛!”韵白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不曾想,壶口中出来的液体微微泛黄,应该是茶水。她有些吃惊,在这个世间的这个时代,茶叶的价格可不便宜,普通人家是喝不起的,和这个穷酸的屋子格格不入。

    

    她压下自己的惊讶,细抿一口,入口微苦,但回味甘甜,还有些桃花香,淡淡的,却沁人心脾。她秀眉微挑,抬眸凝视着她,说:“毕竟这寒茗草是违背天道的东西,我自是要来看看它的去向了。”

    

    茶浓对上暗红的眸子,像是沉入山下的夕阳,她的心脏莫名地一颤,微微吸了口气,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出:“那草是我吃了,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茶树精,要想融入这里,我唯有此法。”

    

    说实话,韵白是真的没看出来对方是个茶树精,只知道她是只妖物罢了,不过她也没必要纠正,顺着对方的话,她问:“融入这儿?融入人类世界?和那个男人一起?”

    

    “他只是穷了一点,人很好的!”茶浓急急解释道。

    

    韵白也是只妖,更是只从小吃穿不愁的妖,对贫富没有概念,她只是好奇,一只妖为何会喜欢一个人类,人类,自古以来可是最没有用的生物啊!当然,除了跟在自己身后近四十年的妄愚除外。

    

    “你如此喜欢他?”韵白吹走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又饮了一口。

    

    茶浓见对方似乎没有什么敌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拉出仅剩的一张木凳,与韵白面对面坐下。她点着头,坚定地说:“当然。”

    

    韵白有些恍惚,但不过一瞬,便恢复正常,笑眼弯弯,却有寒意,“他呢?也喜欢你吗?”

    

    “更是当然!”茶浓说得更加斩钉截铁。

    

    韵白勾起唇角,“那你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这……”茶浓一时语塞,望着不远处破旧的木柜想了许久,才道:“这世间,不止我和他。”

    

    韵白正细细品着茶,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也让她没回过神来,不过她并不关心,她于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个过客,静静观望便好,无需深究其底。

    

    喝完这一盏茶,韵白便起身离去了,临走前顺带了些茶叶,美其名曰保密费。

    

    临别时,感慨总是良多,韵白不知觉又把当年的记忆过了一遍。

    

    “咳咳!”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眼前粟粟和重台的声音将她从那段尘封的往事中拉出,像是想起什么,她对妄愚嘱托道:“对了!登徒子!”那是她对妄愚的别称,“一定不能向别人提起,别和其他人提茶浓是妖的事,就算是她的丈夫也不可以。”

    

    妄愚倒是没问什么,用心想想便知缘由。

    

    这一餐,再无话。

    

    陆陆续续吃完后,大家一起帮忙收拾着碗筷,偶然回过神的韵白制止了他们,“不用收拾了,这等下就会变回荒野山地了。”

    

    众人闻罢,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拿着碗筷的手停在半空,唯有妄愚不同。他像是没有听见韵白的话,依然在低头收拾着桌上残局,嘴里小声念叨着:“不会的,我会守在这儿,一直等你回来的。”

    

    用情至深,听者无不动容,在他的带领下,原本凝在空中的手也开始活动起来,手中碗筷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如同林中鸟鸣,静谧的山间添了生机。

    

    韵白也不好再拦着他们,若是时光倒回二三十年前,她一定会对妄愚的固执而生气,如今,她只能顺着他的意,接受他的痴情。

    

    在妄愚年轻时,她该说的话都说了,家也搬过不知道几回,可是每次妄愚总能顺着蛛丝马迹找到自己,再没脸没皮地缠着自己。起初她是烦躁反感的,可到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竟然有些享受妄愚的陪伴,期待逃跑后期待他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猛然发觉后,她有些害怕,且不说他们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就凭他们一人一妖的身份,未来的路有多荆棘,她已经能想到了。

    

    那夜,她在某个山沟沟里的洞中坐了好久,望着一角夜空,繁星闪烁,和她去过的所有凡世都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这个凡世最特别的便是妄愚了,可她知道那不是爱情。

    

    白日里,她专程去了趟玉磨村,去得正不巧,茶浓正在送丈夫出门。她的丈夫是个樵夫,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入甚微,但茶浓从未嫌弃。她问茶浓原因,只得一句“他的眼里有未来的我。”

    

    这次她特意躲在暗处,观察着两人的眼睛。未来的茶浓,她没看到,但她发觉他们的眼里皆闪着光芒,毫不逊于初阳。

    

    待樵夫离去后,韵白从树后走了出来,远远地望着茶浓,“你是什么时候发觉爱上他的呢?”她开门见山地问。

    

    茶浓听到声音转过头,才发现在角落里站着一个人,定睛望去,确定是韵白后,将掌中凝的力褪去,“什么时候?也许就在我开始想象我们的孩子长什么样,是个怎样的人之后吧。”

    

    韵白更不解了,“妖和人能生孩子吗?”在她的印象中,妖是不能和人结合的,受孕方,不管是身体强健的人类,还是有灵力护体的妖物,都难逃一死,就算死里逃生诞下婴儿,多半也会夭折。茶浓这是不要命了?

    

    “呵~”茶浓没有答话,轻笑一声后,转身入屋,一点儿也没有邀请韵白的意思。

    

    韵白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刚想转身离去的时候,被茶浓叫住了,“这些茶叶你拿着。”

    

    “多谢!过几个月我再给你送寒茗草。”

    

    ……

    

    告别了茶浓的韵白来到这个山洞,冥思苦想了好久,终是想不出她和妄愚会有一个怎样的孩子,甚至想象不出他们在一起生活超过十天的情景,她应该是不喜欢妄愚的。

    

    回到自己新开的酒肆,尽管这么多年了,她依然做着餐饮行业,每回只是换个壳子,改个名字,也难怪妄愚每次都能顺藤摸瓜地找到她了。

    

    果不其然,在两个月后,妄愚终于找上门来。韵白暗红的眸子盯着着他愈发成熟的脸,余光却偷偷望向他身后被擦得锃亮的银碗,倒影中的自己,怒目圆睁,瞳孔中只有怒意,并无光芒,更无年老后的妄愚,看来自己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那次,她逃得更远了,也不开酒肆茶楼,而是做起了大夫。

    

    那次,妄愚找了她整整三年。

    

    昨日种种,只剩轮廓。

    

    “你后悔过吗?”虽然韵白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是对妄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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