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绾绾的归宿
闻书将手中的《法象万千》举至与头齐高处，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语气无奈又有点兴奋，“我的法力应该和她差不多。”她用指腹轻轻摩挲，在其之上，是一行小字，“另若是受咒者比施咒者的法力高，极有可能造成空间错乱，落入无尽之地。”
“无尽之地？”粟粟眯着眼，撑着下巴问。
闻书将《法象万千》还给重台，“传说是万物主宰为了惩罚那些违背‘道’的人，而特别创造的一个世界。独立于异世与凡世之外，又渗透其中，也许你一转身就进入了无尽之地。”她猛地一转头，瞪得滚圆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粟粟，面前娇人被吓了一跳，顺势抓住了重台的胳膊，隔着几层衣裳，指甲仍嵌入他的肉里。
罕见地，重台没对她这么幼稚无聊的行为生气，反而噙着浅浅的笑意，扭头对身后瑟瑟缩缩的粟粟说道：“你又没做什么违逆天道的事，怕什么？”言毕，抬眸看向洋洋得意的闻书说：“倒是她，居心不良，才要怕‘道’的反噬。”
闻书冷哼一声，明了重台又在翻她旧账，决计不理他，还顺道给他泼了盆凉水，“你这法术不是只有以植物幻形的异体才能使用的吗？韵白可是只兔子，怎么使？”她微微昂着头，莫名的开心，颇有些幸灾乐祸，但这绝非是她本意，她只是看重台不爽而已，自己给他和粟粟创造了机会，却被反咬一口，着实气不过。
“啊？那真的没办法了吗？”显然妄愚比他人更加着急，惊得站起了身，他的胸口因接二连三的反转，起起伏伏，有些剧烈，呼吸声也沉重了起来。
陶铭悦宽慰道：“若是只使这一个法术，应该无碍的。”他扶着妄愚重新坐回了位子上，再一次帮他顺着气，“那个弋鸟也是因为太过贪心，才会走火入魔的。”
他抬眼看着双颊微鼓的闻书，无声地笑笑，用在家哄小弟时的温柔语气说道：“闻书姑娘在这生活了这么久，冰雪聪明又平易近人，肯定与不少妖物交好吧？”这么多天的相处，他自是知道闻书绝不是什么无情冷漠之人，刚才的不过是气话罢了。
果然，他的这一席话对闻书很受用，本来交叉抱于胸前的双臂放下了，鼓起的双颊也消下了，她在心中将狐朋狗友都过了一遍，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毕竟有些能耐的又怎么会屈居在这贫瘠的大山里头呢？
她有些遗憾地摇摇头，“靠谱的都出去闯荡了，一时间也叫不回来，剩下的都是些混子，指望不上的。”她的声音很轻，可四周静谧无声，安静得诡异，她的话语在这不算宽敞的大厅里回响，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躲在门后的韵白。
厅内的气氛降到冰点，没人再开口说话，真正地陷入了死寂。日头渐渐南斜，正对着门口，路边的酒旌被偶然路过的夏风吹起，影子落在门槛上，被截成段段，即使在暖黄色阳光的照耀下，依然透着浓浓的冷意。
韵白清了清嗓子，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敲门，“可以吃饭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涩，可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那么快？”闻书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厅中央最大的一张桌子上。
韵白向闻书点头致谢后，立马转过了身，将微红的眼角隐去，“我一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后厨里还有几个菜，你们等等。”
这么多年了，她对妄愚尽管没什么男女之情，可一路的打打闹闹，她早已习惯，甚至竟有些享受，离别，她还没准备好，所以，她在一个月前又在妄愚眼皮子底下溜了。
而这里是她到这个凡世的第一个落脚点，也是她和妄愚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她特地选了这儿做自己最后的落脚点，也是一种别样的告别，但没想到妄愚还是追过来了，在最后一天。
她背影萧瑟单薄，腰上流苏随她不甚轻盈的步子晃动着，像扶风的弱柳般，在地上留下浅浅淡淡的印记。粟粟不经意瞥见时，灵光一闪，听话的小妖，她身上就有一个。
“我有主意了！”她大喊，眼角上扬，尽是得意。
重台挑眉，斜眼问：“你会有什么好主意？”语气促狭，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宠溺，除了粟粟。
她白了重台一眼，懒得搭理，转向妄愚，笑容灿烂，故作高深地说到：“其实，我也认识不少靠谱的妖怪。”她解下腰间的荷包，从中轻手轻脚地取出一团秀发，经过将近半月的休养，绾绾恢复了些许光泽，若是屏气细听，还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为了不吵醒手中的小妖怪，粟粟刻意压低了声音，“她是绾绾，到时候，你随身带着她就可以了。”见妄愚一脸狐疑，粟粟又添了一句，“她是只发妖，别看她现在很虚弱，但她一定活得比你长。”
重台的眼睑跳了一下，斜睨着粟粟，欲言又止。
“那老夫先谢过粟粟姑娘了。”妄愚接过粟粟手中那团秀发，握在手心，掌中凝力，细细感受着小家伙微弱的气息。
韵白端着比先前大出不少的托盘出来了，她将内心的兴奋压下，“怎么？现在不随身带着肚兜，改带女子的秀发了？”这才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
“这不是……”妄愚急急忙忙解释，恍如五十年前情窦初开的那个他。
韵白没给妄愚解释的机会，她不需要，但和五十年前不同的，这次她相信对方，刚才那句不过是玩笑罢了。
“快吃饭吧！”韵白布好碗筷，招呼着众人坐下，自己却坐在一旁的空桌上，虚望着前方发呆。
妄愚将欲坐下，瞧见发愣的韵白，又直起身子，站在原地，问：“你不吃吗？”神色落寞，宽大的道袍遮盖下的身躯微微发颤。他无比期望可以和韵白共进这一餐，毕竟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吃到韵白的菜了。
韵白收回发散的目光，摆摆手，嘴角微微上提，却没有丝毫开心的意味，淡淡地说：“你们吃吧，我等下回家吃。”
话一出，房间里的气氛再次降到冰点，所有人的身形都顿了一下，唯有被门口偷跑进的清风扬起发梢，证明时间还在流逝。
须臾，重台轻咳一声，将手中的《法象万千》递给韵白，“那你先熟悉一下心法，等我们吃完，再开始施法吧。”
指节分明的手握着书脊，《法象万千》被翻到记录“破梦之藤”的那页，其中口诀、心法皆用蝇头小楷整齐地隽写，韵白端详着，迟迟未伸手去接，“真的可行吗？”
粟粟不明她心中流转过的万千情绪，只当她害怕法术反噬，拍着胸脯保证道：“这本秘籍是农神赠我的，里面的法术肯定管用。还是你怕法术反噬？不用怕的，就一个小法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
被粟粟的话断了思路的韵白，回过神，向重台点头道谢后，研究起“破梦之藤”，争取在一餐饭的时间内学会。
而在一旁，妄愚在陶铭悦的搀扶下坐到了上座，重台拉扯着粟粟并排坐到位上，随妄愚的一声“吃饭”后，小辈或者说外表比他年轻的人与妖才动筷。
尽管韵白倾尽心血做得这些雕蚶镂蛤，令人齿颊留香，但众人吃得很慢，很静。妄愚自是没什么心情说些多余的话，陶铭悦在凤鸣山的几年，早已养成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闻书闷头扒着饭，这是她一个人生活几百年后落下的“毛病”；而粟粟，只要有吃的，她一般没什么空档说话。
所以，最先开口的是重台，“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能想到绾绾。”他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粟粟一眼，佯夸道。
突如其来且为数不多的夸赞让粟粟难得的停下了筷子，郑重其事地转过头，学着陶铭悦般得体的笑，“那是。”像极了故作成熟的小孩子。
“可就这么一回~”重台挫着她的锐气，眉眼间却全是宠溺，和当初的促狭有所不同。
粟粟没什么心思和他贫嘴，淡眉微蹙，翻了个白眼，怒声道：“那是我懒得动脑子。”说完，夹起一块糖醋鲫鱼就往嘴里送。
“嗬。”重台无奈地微摇着头，也不再说话。抬头间偶然撞见闻书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忙把浅笑收起，向闻书飞了个眼刀，哪料对方笑得更欢了，香肩微耸，引得身旁陶铭悦的侧目。
重台恼羞成怒，明面上不敢有什么动作，然而桌下的双脚不安生。长形桌子本来就不宽，他提脚一蹬，却被中途拦截，挡住他去路的小腿不像是的女儿家该有的。
他狐疑地看着闻书，只见对方低着头，脸上还是刚才那副八卦神情，仿佛不知晓桌下的“危机”。他只好收回目光，可当余光瞥到陶铭悦时，他什么都明了了，是他！阻了自己的攻击。
陶铭悦依然嘴角微微上扬，像是个温柔的兄长，被调皮捣蛋的弟弟逗笑，但他的笑没那么纯粹，多了些虚假。重台心中的怒火又盛了几分，紧绷着眼角，皮笑肉不笑地反盯着陶铭悦。
撞在盛汤的粟粟刚好瞄到这诡异的一幕，两个大老爷们互望着彼此笑，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冷颤，看来重台身上的药效还没过，甚至有更加严重的趋向。或者，后稷所说的情劫就是这个？她连连摇头，不会的。这……
与此同时，饭桌之外的韵白记好口诀心法，将《法象万千》放在了一边，这些都是植系灵体修炼的，她看了也没用。她修长的指节摩挲过书封上岁月留下的痕迹，忽地开口：“哦！对了，我还有一事相求。”
五个各自怀揣着心事的人皆望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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