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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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今年的十月二十一日,应该定为杀温芜不犯法日。”

    

    “假如真有这么一天的话,被温芜气死的人每人一刀,能把她剁成密度不低于3.0乘以1010千克每立方米的饺子馅。”

    “唉别说了,快救救谢神!他虽然也不是什么善茬,但面对温芜就是小行星撞地球——你瞧,谢神的假笑面具都绷不住了!

    “他撇嘴了,他皱眉了,他变红了——这不是一般的红,这是气泡星云ngc7635充满怒火的红——他要炸裂了!”

    

    钟守一走近会议室,就瞧见两个研究员紧贴着玻璃,脸笑成了一串串炸麻花。

    都怪谢百岁最近做研究,比老母猪下崽还高效,导致其他人课题任务变少了,他们才会闲得去八卦!

    不过现在“金主爸爸”温芜来了,如果能谈得拢——

    

    “你们放荡形骸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钟守狞笑。

    都洗洗干净等着加班吧。

    

    两人打了个抖,转过头:“钟老板!你快救救谢神,再晚几分钟他就要被温芜逼疯了!”

    

    “这世上能逼疯谢百岁的人绝对不存在!”钟守不以为然。

    笑话,他可是当了谢百岁九年的同窗师兄——甚至连“谢百岁”这个雅号都是他冒死传播的——难道还不清楚这厮是个啥玩意?

    

    当年,物理系本科所有课程,共有四门必修课,难度是惨绝人寰。学生堪称刀丛里滚一遍、火海中走个来回,最后平均得分“还不到自己的年龄”,更别谈过关了——

    而“百岁老人”谢闻久却得了满分一百分,四个。

    心上没几百道褶子弯弯曲曲,怎么可能做出来这些绕啊绕的题?

    

    何况谢百岁这厮确实坏得很,是个天字第一号戏精,向来只有耍弄别人挖了坑,回过神来恨不能把他做成油条,揉扁拉长再丢下油锅的份。

    

    最令人发指的是,被他坑得要命还偏偏没法报复回去——

    这人没入戏的时候,总是戴着最合时宜的微笑面具,哪怕心黑得能拧出墨,瞧起来还是温软又腼腆。

    和他对上,那就是一根两头尖针,戳在蓬松的大面包上,只伤己不伤人。

    

    眼看钟守还执迷不悟,两位研究员的脸愁成了老橘皮,齐声:“一般人当然做不到,可温芜她是一般人吗?或者说,她是人吗?”

    

    钟守毫不犹豫:“当然不!”

    温巨佬是神仙,屈尊下凡这一遭,太辛苦了。

    

    温芜毕业于某校——就是那所特定的、钟守连名字都不愿提起的死对头学校,向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以前却没少给他们一撮人增添心理阴影体积。

    ——三维的、横看成阴竖成影的心理阴影。

    拍一拍,比石膏还僵硬;撞一撞,比豆腐还致死。

    

    她是数学学院的封神存在,天体物理界的璀璨新星,转业后创立PISAA金融科技公司,在全球金融领域也是独一份的光芒万丈。

    如果把钟守和她放在一起,那是十二维宇宙巨人温巨佬,对二维小蚂蚁钟守的高度碾压。

    但如果是温巨佬和谢百岁相提并论嘛——

    还挺尖针对麦芒。

    

    “钟老板!你再不进去,就真的要出人命了!”两人左右开弓,死命拽他袖子,刺啦撕开他思绪,“走你!”

    

    钟守不情不愿地一扭头,惊呼:“……兀那腌臜泼才谢百岁,快放下餐刀!”

    他再一次感受到以往听温芜的种种传奇故事时,那种被比到尘埃里的震撼。

    ——温巨佬到底说了些什么,居然能让谢百岁连假笑表情都裂开,准备抓起餐刀绝斗了!

    

    谢闻久的脸已经因为生气而扭曲,嘴巴也越长越大,已经完完全全向世界名画《呐喊》靠拢,并且,还是噗嗤噗嗤会喷火的呐喊4.0全新版本。

    钟守头疼地把已经快站到桌上的青年按回去坐下,夺了餐刀,同时试图安抚对面的温芜:“温巨——”

    

    他彻底呆了。

    

    第一眼,他只能看到端坐着的一条修长色谱。

    即使是一百只彩虹小马快乐地抱团打滚,也滚不出这么鬼斧神工的色彩搭配。

    

    ——这是,南瓜黄广袖衬衫配酒红灯笼裤?

    还有这个紫色皮质头饰,亮闪闪的硕大钻石耳钉,绿得明媚而不妖艳的豹纹披肩,以及旁边那款荧光亮粉橘拼接,款式直与外婆家蛇皮大口袋媲美的包包——

    钟守即刻决定,如果合作成功,今年研究室团建就去巴西热带雨林。

    那里有着世界上种类最多的变色龙,温芜看到这些亲戚,一定觉得非常亲切,如归故里。

    

    钟守揉了揉眼,好容易才找到色谱上面的那张脸,又呆了。

    真冤枉!

    有这么一副面容,温芜绝不是活灵活现的变色龙,只能称作彩虹仙子。

    

    温芜深金长发,黑眸,深棕细眉上挑斜飞,直指鬓角。她极美,一种张扬而极富攻击性的丽色,又摄取心魂的惊艳。

    

    钟守正欣赏着,谢闻久冷然的眼神忽而扫过来,仿佛热水褪鸡毛似的,让他陷入一阵可怕的寒意,甚至忍不住摸了摸头发。

    幸好,毛都还在。

    他回过神,挤出笑:“温巨佬,我们这有绿茶给您降降火气,不行的话还有——奶油奥利奥?荔枝冰?谢百岁你也一样?”

    

    小孩子应该都喜欢喝这些吧。

    钟守看着两个人目光相撞,如同幼儿园小朋友互瞪斗鸡眼,撇了撇嘴。

    

    “哈。”温芜耸肩。

    钟守可不知道“哈”是什么饮品,但因为会议室的橱柜设得太高,一米六五的钟老板跳起来也只能够到最外面的咖啡粉,于是他从善如流地泡了杯清咖。

    “噢”,温芜双手捧杯,这就是“有点满意”的意思,随即抿了一口,“嗯?”

    

    谢闻久眼神淡淡地在她脸上一划,这点功夫,他又把自己碎裂的假笑面具捡回来带好,看起来还是个无懈可击的温润青年:“糖?玫瑰花?牛乳?”

    他手一顿,最终给温芜的清咖里倒了些黑胡椒粉。

    “呵。”温芜弯了弯眉。

    

    钟守瞪起眼。

    他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难道这就是两位巨佬之间不动声色的脑电波交锋?

    

    温芜凝视着谢闻久,眼尾微微翘起,饶有兴趣又略带挑衅地,藏在刀鞘里的锋芒,如同深邃夜幕里骤亮的电光。

    “你六年发了41篇SCI,都在一区二区——可惜都是量子纠缠级别。”

    

    SCI是全球自然科学的核心论文索引,含金量由金字塔尖的一区二区往下递减,普通博士的毕业论文要求只是一篇三区。

    谢闻久连同读博期间在内的六年,发表了这么多高质量论文,放在全世界的天文、物理圈,都是惊才绝艳的一枝独秀。

    

    “不耻下问,什么叫量子纠缠级别?”钟守撇嘴。

    他的《解读温巨佬语言问卷》得了鸭蛋。

    这感觉,就像是大家出发跑马拉松前,他在起跑线上被鞋带绊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谢闻久施施然分了他一瞥,好心解释:“为了不违背相对论,超光速下,量子纠缠将不能携带任何有效信息。”

    温芜的意思就是,尽管他发表SCI论文的速度已经超过光速了,但这些论文实质上就和量子纠缠一样,不能传递信息——

    完全就是毫无价值的灌水大作!

    

    温芜讽刺的姿态十分有水准,谢闻久的赞美也很诚恳:“我欣赏对称之美,比如你。”

    ——温芜不是一般的气人。

    那是对称的球形气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气死人。

    

    钟守:“……”

    

    咱能别这么复杂地打哑谜吗?

    他终于初步对那些被温芜气死的人感同身受,明明大家学业背景都相似,温芜就连嘲讽人的话都隔离了他两个银河系。

    而他甚至更惨,因为谢百岁的战力也不遑多让。

    

    谢闻久继续表扬温芜:“按我的粗陋见解,你在天资卓绝、气人不倦这两方面,确实是得天独厚,空前绝后。”

    “你甚至不能算一个完整的人。”

    “你的构造可以分为四份,一是公元前一千年的楚国血脉,热衷于四处挑衅,招惹麻烦;二是1597年高巨丽的广阔大海,能活活气死丰臣秀吉;三是Upupaepops鸟,高调得很,戴着满头花冠到处耀武扬威;最后则是收藏在南母寺庙祖山的中华神鹰黄蜡石,清贵激扬,随时可以振翅高飞。”

    

    他这信手拈来的博学,倒挺有气度。

    温芜赞美:“看来你平日除了搞一堆量子纠缠的文章,也没少背大不列颠百科全书。”

    “不必”,谢闻久的语调云淡风轻,“我的大脑能装下一整座图书馆。”

    

    钟守立刻兴奋起来。

    “是啊,谢百岁的大脑图书馆,包罗万象啥都有!让他给找古斯堪的纳维亚的淫艳□□,他都能列几十——”剩下的话在谢闻久陡然锋利的目光中自动消音。

    他张开的嘴没来得及合拢,宛如一朵残败的菊花。

    

    “几十什么?”温芜问。

    谢闻久微笑:“几十本劝人积极乐观、笑对生活的心灵烧鹅汤。”

    以鼓舞说话从来不过脑子的钟守,回头被他惩罚狠了,还能好好活下去。

    

    温芜赞赏说:“了不得。”

    她的人生定位是在特长领域内做到专而精,并不是博闻强记那一卦,却很佩服这类百科全书式的渊博人物。

    

    只是这点佩服,很快随着翻阅科研企划书挥发殆尽:“被你这样的棒旋脑子欣赏,其实我也挺为难的。”

    棒旋星系,在哈勃分类法里写作——

    SB!

    

    谢闻久竟然选择了明日黄花的宇宙学巡天方向。

    前景渺茫不说,还极度依赖硬件观测的建立实施和数据处理——若是能借用已有天文台的数据也就罢了,新建大型望远镜动辄要几千万起步。

    她的钱,可不是开天辟地一道闪电就凭空劈出来的!

    

    谢闻久此前已经被她在这个话题上激怒过一次,这时心平气和:“不久LSST,WFIRST这些卫星将会发射,宇宙学巡天未来还是很乐观的——”

    “就比如最新的大尺度宇宙观测进展,你知道是什么?”

    

    温芜摇头。

    莫说她已经转行投身金融行业了,就算她还从事天文,也不会关心宇宙学巡天——这种“脑髓全都被换成豆腐渣”的蠢人才会做的课题。

    

    谢闻久从胳膊底下拨出一踏纸:“就是这个,我完善后即将发表在Nature的新论文,有关高红移星系动力学模型的佯谬与质疑——也是这次研究计划的一部分。”

    

    温芜眼神愈发不善。

    

    仿佛目睹了一只猪跳起来,拱倒神龛里供奉的白玉观音像,而谢闻久就是这只鼻子哼哼、还不知收敛、乱甩蹄子的蠢猪。

    《Nature》身为昔日全球业界标杆,现在到底堕落到什么地步了,居然跟棒旋脑袋的量子纠缠作品同流合污!

    

    她抗拒地推回去:“不看。”

    

    对面青年倒也长得清隽湛然,可惜脸上的微笑太假,活脱脱就是志怪传说里,有天鹅绒毛皮的坏心眼狐狸。

    

    狐狸缓缓地一眨眼:“我能理解,毕竟宇宙学不是靠天赋灵光一闪的前沿方向,天才大多看不上的,换做以前的你,也定然不屑一顾。”

    “我只有一点笨拙功夫,坚持了好些年——”

    “可不像有人坐不了科研冷板凳,半路出家去搞鲜花着锦的金融。”

    

    象牙塔里的人,总有几分自命清高地笃信科研的高尚,好像离开这个学术尖端圈子就是背叛。如温芜等搞金融、建筑、计算机之流,更是屈从世俗,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钟守觉得气氛不对,想打个圆场,但谢闻久痛心疾首的声音很快把他震慑住了:“真是人间失格!”

    

    又开始了,钟守惊恐地往后缩。

    谢百岁的戏精,那是比量子力学还震撼,比高等数学还凄婉的人间绝症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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