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没想到，我娘的死因竟然是这样子。
按照淳于季所说，害死我娘的凶手其实就是颜世康、福慧公主和那个传说中的南鹦三个人，这三个人和我娘的死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如果没有南鹦，福慧公主根本就不会知道我娘中了这个蛊毒，更不会去让南鹦偷来这个母蛊害死我娘。
如果没有颜世康，我娘就根本不会中这个蛊毒。
我不知道该恨谁。
其实究其根本，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颜世康，如果不是他，南鹦也不会对他因爱生恨，转而把恨意转移给我娘。我长舒一口气，这一晚淳于季说出来的信息太多了，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化，只觉得头晕晕的，像是一个不大的箱子被强行塞进去了超过它容量的东西，涨的厉害。以至于我根本分不出其他的力气去觉得愤怒，觉得难过，觉得生气。
我觉得很累。
可能淳于季看我面露疲惫之色，他没有在说什么，只是强行让我躺了下去，命我快点睡觉，有什么事情等睡醒再说。
淳于季让我睡，自己却没有走，而是坐在我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我。
我本以为淳于季对我说了这么多，而我一直以来都想要知道的我娘的死因突然就这么坦荡荡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被别人以一种讲述的口吻告诉了我，长久以来的坚持和执着就这么得到了结果，我会睡不着。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我闻着淳于季身上那并不浓郁的很淡雅的香味，窗外是洗洗簌簌的风吹树叶的声音，我竟然很快就入睡了。
一夜无梦。
清晨醒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子是空的，一时没想起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坐在床上愣了许久，直到阿七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我洗了个冷水脸才清醒过来。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昨夜淳于季究竟对我说了些什么，他告诉了我有关于我娘死因的真相。
脑海里回响起淳于季说的那一番话，我突然后知后觉觉得有些难过，有些愤怒，一时之间有些百感交集。明明昨晚几乎是一种平静的心态听着淳于季讲述那些事情的，可是睡了一觉醒来，那些情感仿佛被压抑了许久，经过一晚的沉淀，突然爆发了。
我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突然不受控制的，我反手打翻了装满了水的脸盆。
“哗啦”一声，冰凉的井水洒满了我的衣裙，我站在那里，不避不闪，任由那打翻的水浸湿了我的衣裙。
阿七正端着热水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她有些惊慌失措，连忙把盛有热水的盆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快步走过来拿了放在一边架子上的脸帕擦拭着我身上的水渍，她急声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不等我拿热水过来，就拿这么冰凉的水洗脸啊？”
此时正值寒冬，我作出这番举动，难怪阿七会惊慌失措。
阿七一边唠唠叨叨，一边推馕着我往里间走，催促我换上干爽的衣裳，免得受凉感冒。
“阿七……”
被寒冷的井水这么一泼，我冷静了一些，我看着在一边忙忙碌碌翻箱倒柜找衣服的阿七，不知觉的喊出了声。
我急切的需要一个人来倾诉。
“淳于季去哪了？”我问。
“三殿下一大清早就去功里了。”阿七嘟嘟囔囔，“我瞧着三殿下那个样子，像是一宿没睡，也不知道宫里有什么事情，非要一大清早就把三殿下传唤过去。“
我愣愣地应了一声。
“阿七……”我又喊。
阿七找出了一套衣服，一边帮我脱身上的湿衣，一边好奇地抬头看我，她终于意识到了我有些不对劲，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整理那种那乱成一团的思绪，慢慢说出口：“阿七，你知道的，我一直对我娘的死因耿耿于怀，我一直不相信我娘是病死的。”
阿七帮我系腰带的动作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我知道。”
“昨晚，我终于知道我娘死的真相了，竟然是颜世康害死我娘的。”
阿七知道颜世康和我之间的关系。
我说出这番话，阿七并不惊讶，依旧手脚利索的帮我换着衣服，我当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并没有注意到阿七的这点不正常。
“颜世康竟然对我娘下了蛊毒，福慧公主弄死了母蛊，才害死了我娘。”我颠三倒四，语无伦次道。
阿七终于帮我换好了衣服，抱了我一下，突然说：“小姐，这些我都知道。”
“福慧公主怎么敢……”我正自言自语着，阿七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让我一惊，我下意识咽回了本来想说的话，改口道：“阿七你说什么，你都知道？”
阿七点了点头，神情突然有点难过。
“小姐。”阿七说，“你还记得吗？是顾将军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我只知道阿七是我娘带回来的孤儿，但是具体情况如何，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我一直以为阿七只是普通的那种失去父母沦为乞丐的孤儿，我万万没有想到，阿七竟然是从死人堆里出来的？
死人堆，那是什么概念，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回忆起往事，阿七的表情突然有些悲伤：“我家……是一个很贫穷的小村庄，村子里人不多，总共也就七八户人家，可是大家都很好，哪怕过的很穷，但大家都很开心。可是我从来想到，那样的日子，会因为……”
阿七的话停了下来，显然那是一段她根本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我的心随着阿七的话慢慢沉了下来。
阿七最终还是开口说道：“我很讨厌战争，是战争毁了我的家，我的家人朋友都死了，死在那场战乱之中，母亲把我藏在家里的米缸，我一个人在没有活口的村子里生活了整整七天，最后是顾将军把我带了出来。顾将军告诉我，战争一定会停止，所有的百姓都会过上和平美好的日子，哪怕她牺牲了自己，宁国人民也会过的幸福安康。”
“其实顾将军告诉了我许多事情，她不让我告诉你。顾将军告诉我，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就连后来我跟着三殿下做事，都是顾将军吩咐我做的，她想要给你找一条后路。”
阿七这番话说得我云里雾里，我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抓到。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娘知道自己会死？”
阿七看我一眼，眼中有着浓浓的悲伤：“对不起小姐，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顾将军一早就知道颜大人在她身上下了蛊毒。或者说，是她自愿让颜大人下蛊毒的。顾将军知道颜大人是个有着抱负的人，也知道越国君主是个明君，如果宁国灭亡了，宁国百姓不仅不会过得更苦，而且还会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顾将军不想揭穿颜大人的卧底身份，更何况，顾家的祖训，你也是知道的。”
顾家祖训——忠君爱国。
阿七继续说：“如果不发生什么事情，顾家的人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背叛宁国，可是有顾家在，越国想要吞并宁国难上加难，所以顾将军牺牲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
“顾将军联系上了南鹦，让南鹦故意告诉福慧公主颜大人在顾将军身上下了蛊毒的事情，顾将军想要借福慧公主的手杀死自己，如果她死在宁国王室手上，顾家人会怎么想呢？”
会怎么想？
无非就是心灰意冷对宁国王室失望。
我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南鹦是因为颜世康的关系才会归顺福慧公主。
我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我娘自己做的局，做的害死自己的局。
而现在，我娘的计谋成功了，宁国灭亡了，顾家一家都在宁国过得好好的。
方才燃起的满腔愤怒，突然像是被一盆凉水浇下来，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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