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晚饭有易南与小肉团一起作陪,总不至于有人会在吃食上下手,所以,我吃的很是放心。
最近,我神经太过于紧绷,总是疑神疑鬼,凡是入嘴的东西恨不得用银针验个遍。验毒虽易,但屋里总有丫鬟进进出出,避开她们的耳目大大方方拿出银针来验食物,不是件易事。
所以,我最近吃的很是不安,好不容易今夜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吃,我撒欢地敞开肚皮吃了个十二分饱,直到第二天午时,肚皮还是鼓的。
由此,我琢磨,若是能顿顿和小肉团在一起用饭就好了,但,易太师管他管得忒严,平日里像防狼一样的防着本公主靠近他这团肉疙瘩。
我心伤了一阵子,只得退而求其次,改为转向易南求搭伙吃饭。
孙子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以,我挑了个云淡风轻的日子,死皮赖脸去找易南。
去到他院子时,他不在,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待在前厅等他。等的久了,我发现,等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待的这个前厅应是他平日里应酬客人的地方,坐北朝南,大门敞开,一缕缕的阳光洒进来,却不刺眼,日光透过我,再折射在屏风上,颇有趣味。
屏风高约六尺,宽约丈二,上面绣着气势磅礴的奔马图,针脚细腻而紧实,色彩简而不暗,图案栩栩如生,给人一种置身画中的意境。
绣这屏风的人,应是个纯良且执念的人,图案右下角一水洼处,我看到了一个细如蚊蝇的涓字。
思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有谁名字里带涓字的,这个,实在是因为我认识的人并不多。
待我数过最前面那匹骏马的马鬃有几根毛时,天已全黑了,期间,丫鬟换了几次茶水点心,我端着架子很是矜持,硬是分毫未动。
烛光晃在屋里,影影绰绰,我变换着手指,自娱自乐玩起了手影,在我小时候,每每晚上睡不着觉时,娘亲都会玩这个手影戏给我看,后来,一般都是我在玩,娘亲在看。
手指翻飞,屏风上时而多条狗,时而增只鸡,自我感觉,给这屏风添了不少乐趣,在我正给一匹马背上添了一个手执弩弓的人影时,易南的影子投在屏风上,遮盖了我新添的影子。
我笑着转过头,“你回来了,用过饭了没?”
“还没,听小紫说,你在这里待了几个时辰?”平淡的语气中略带讶异。
我捶了下有些发酸的腰背,“我在等你吃饭呀。”
灯光摇曳,月色昏黄,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你呀你呀,见我不在,给小紫说声回荷园歇着就是了,用不着在这里干等着,若我子时再回来,你还要在这里待到子时不成。”
“其实也没多久吧,诶,你这屏风谁送给你的,蛮好玩的。”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个屏风而已,能有什么好玩的。”
他不说,我也没再追问,咧嘴催他摆饭。
其实,他这里的菜色和荷园平日里吃的没什么两样,但,我却是吃的有滋有味。
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单独用饭,不免有些尴尬,他秉承食不语寝不言,我也不好找什么话题主动找他唠嗑。
一顿饭下来,都有些累,饭后,我极力找话题来缓和一下方才的气氛,“今晚的清蒸鱼,很合我胃口,总觉得比在荷园里吃的要好上那么一成,那个,我明天还能来这里蹭饭吗?”
易南摆弄着手里的琴轴,抬起眼皮看我,“怎么?荷园里的菜色不如意吗?”
我揉搓着衣角,“倒也不是,就是自从上次刺客事件后,我总是有些不安,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垂下眼皮,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继续摆弄着暗红的琴轴,我有些心慌,“那个,阖府上下,还是觉得待在你身边最为安全,这样,我也能吃个安心饭,不然......”
他握着琴轴的手停了下来,许久,抬眼看我,抽动了下嘴角,淡淡说:“也好。”
见他允了,我缓了口气,不便多待,起身辞别,他把琴轴细细放好,执意陪我一道回荷园。
一路无话,他站在院内,看着我进了屋子,方才离去。
我手心已出了层层湿汗。
接下来的几日,只要易南在府里用饭,我们都是在一起进食,有时我去找他,有时他来荷园找我。吃饭时,无一例外,我总是等他先动筷子了才会跟着他夹几下,白饭装在一个瓷罐里,我总是抢着给他盛饭。
日子久了,我口味跟他越发的接近,之前死活吃不下的芫菜,如今也能吃上一小碟,苦味的点心我也能吃上一两块,就连吃面条的习惯,也是随了他,总是先捡里面的青菜叶吃了,再喝汤,最后才是吃面......
有一次,同易南一起,与三哥在一道用饭,三哥就取笑我说,我整个一活脱脱的小跟班儿。
暗地里,我总是觉得我这一招很是英明,简直不给敌人留一丝害人的空间,直到有一天,易南端给了我一碗他绝不会吃的龟苓膏。
那晚,用过晚饭,他神神秘秘的钻进厨房,过了许久,灰头土脸的端给了我一碗龟苓膏。我且笑且矜持的让他先试吃,他一直推脱,我心惊肉跳的吃了半碗,把剩下的半碗推给他,他又含笑着推回来,几次反复,最终,我自己一个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眉眼带笑,风轻云淡的问我味道如何,当时,我刮着碗底残留的一层膏液,春风拂面的回他,“好,极好。”
直到现在,我依然清晰的记得,那碗龟苓膏,是冷的,彻骨寒心的冷,足以冰住内心翻滚着的血液的冷。
从此以后,我每晚都会吃上这么一碗龟苓膏,易南解释说,春天气候干燥,病毒肆虐,龟苓膏性温和,可以清热润燥,女孩子身子寒湿,多用些好。
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断没有再故作姿态推辞的理由。
每次,他亲眼看着我意犹未尽的把整碗龟苓膏吃完,再着小紫过来把碗收走。好多次,我想趁机刮点儿膏液私藏起来,好日后找个大夫看看里面的配料,苦于每次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与小紫,配合的很好。
我身体一直很好,没有出现过什么不适,我也就放下心来,有时,易南晚上不在府里用饭,我也会等他回府后,特意跑去找他,问他要龟苓膏。
这时,他总是曲起指节朝我头上敲两下,眼神闪烁着说:“哎,一不小心把你嘴养叼了。”说着再去厨房摸索一通,捣鼓出一碗来,偶尔,也会说:“太晚了,吃多容易积食,明天吧。”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太师府鲜活起来,到处是粉粉嫩嫩簇拥着的花,好多我都叫不上名字,我一向不计较这些,只知道每日里在花海里蹦来跳去,偷得半生浮日闲。
一日,我正躲在杜鹃花下看蚂蚁打架,三哥找到我,问:“过几天易南十九岁生辰,太师府是要大办一场的,七妹可有准备什么礼物,三哥帮着看看能否拿得出手。”
我成日待在太师府中,居然不知道这事,只能说,太师府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
三哥说,我在太师府叨扰这么久,自然是要送份大礼,可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出来能送什么。后来,在三哥的指点下,我决定送他几根琴弦,鉴于我出不了府,自然要托三哥去府外弄来交给我,我再转送给易南。
三哥拿来的是南疆特产的一种琴弦,由黄金蚕丝制成,全周国统共就九根,父皇赏赐给贤贵妃三根,三哥连哄带骗,全数向贤贵妃要来,用红木匣子装着,交给了我。
我自然很是感激,诚惶诚恐接着,又有些惴惴不安,“易南肯定知道这是三哥给弄来的吧,我这样,借花献佛,真的好吗?”
三哥笑着摘了一朵水粉的玉兰花,别在我左耳根处,“借花献佛,三哥看就挺好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易南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心意到了就行。”
到了四月十六,易南寿辰当天,听说,太师府很是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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