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看着笑意不明的斯年,脸颊有些发烫,伫足往窗外瞄了瞄,隐隐约约看到易南把雪堆里的剑拔^出来,用手略略擦拭了下插回到剑鞘里,提剑踱步向厢房走来。
我又望向斯年,她依旧含笑坐在烛光里回望着我,我被她笑的头皮发麻,不由往后退了退。易南撩帘而进,阿字没喊完硬生生咽回到喉咙里,施礼道了声皇后,立在我身侧握住了我的手。
用色胆包天来形容此刻的易南,再合适不过,我用力往回扯了扯手,非但没扯动,反而被他握的更紧,额,他这是,又拗上了。
斯年浅笑道:“本宫有些私房话要同公主说,还请易公子回避一下。”
易南踟蹰了下,看了看斯年,又看了看我,没有动。
斯年提高了声调,“怎么?易公子怕本宫把公主谋害了吗?”
易南这才丢开我的手,施礼道:“在下不敢。”又望了我一下,低声说:“阿悬,我就在门外,不怕。”这才退了出去。
斯年示意我过前去,我硬着头皮挪过去坐在她对面的圆凳上,等了一会儿,才听她道:“易公子对公主这般情意,实属难能可贵,不过,公主身负周国与宴国联姻之使命,想必不用本宫提醒,公主也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填充宴国后宫的,现下,在本宫眼皮底下与易公子卿卿我我,不太合规矩吧。”
我低头拧着袖口不知该说些什么,斯年淡淡道:“本宫有些口渴。”
我抬眼见斯年正用针尖挑着白烛上的灯芯,室内登时亮了一亮,我连忙起身伸手去摸桌子上的那壶茶,壶身冰凉,掀开盖子,尚有半壶茶。
我提起茶壶快步走到火炉旁,小心翼翼将茶壶放在火炉上小火煨着,斯年悠悠道:“本宫不喝别人剩下的茶。”
是我疏忽了,竟然明目张胆拿易南喝剩下的茶给宴国皇后用,实在是不应该,我连连道了歉,拎着茶壶去向净室走去,斯年拿起书,往椅背上靠了靠,淡然道:“把茶壶清理干净了再装新水。”
我唔了声,在净室里洗了三遍茶壶,方才放心的装了清水放了茶叶,拎了出来放在火炉上。
斯年瞟了我一眼,说:“本宫想过,待来日宴帝纳公主做了妃子,公主也是要唤本宫一声姐姐的,届时,就算公主心有怨言,给本宫端茶倒水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终于找到话来接,“能给皇后煮茶,是我的福分。”
斯年诡异的呵呵笑了两声,“这么说来,公主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等宴帝封妃了?”
我没明白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疑惑抬眼看她,她吐了口气,直视着我的眼睛,压低声音道:“今日宴帝去围场狩猎,要后天才能回来,回来后,能发生什么事情,本宫不好猜度,不过,本宫却是知道,每当他去围场狩猎回宫后,宫内也好,宫外也罢,必定会有一场杀戮。”
我凛了一凛,瞬即向屋外看了一看,再不走,易南就有危险。
斯年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又收回目光,盯着跳动的烛火,若有似无说:“今夜西华门的侍卫会不小心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丑时一刻守门侍卫交班时,暂时会有半盏茶功夫的疏漏。”
我腾一下站起,带动身下的凳子闷声倒地,易南持剑冲了过来,看了看我们,又退了出去。
我结巴着不知该怎样向斯年道谢,她恹恹摆手制止我,“先不用急着向我道谢,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或者易公子,我不过是想看看,若他回宫后知晓此事,会怎么处置我。”
离丑时还有些早,我觉得,走之前,有必要把宴帝同我做戏那些个事告诉斯年。
我吞了口唾沫,刚要开口,就听斯年幽幽说道:“有些事,我不妨告诉你,你听了后,再决定,到底是易公子一人走,还是你们一起走,全凭你自个拿主意。”
她轻笑了下,继续说:“成亲时,他说,他不会勉强我,他有耐心等到我心甘情愿的那一天,这些日子以来,虽同床共枕过,他倒也一直秉承先前所言,未曾做出逾礼之事,呵呵呵,前几日的一个夜里,他却在睡梦中呓语着你的名字,我随口应了声,他,他就强压了过来,若不是我慌乱中打翻了一个烛台,他......”
我错愕的看着嘴角噙笑的斯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在我飞速组织语言之时,斯年又道:“我个人也是颇为欣赏你,若你选择留下来,也是极好的,自古后宫佳丽三千,没有你,宴帝也会恋上旁人,届时,这后宫可就热闹了。”
同为女人,斯年这话,我听得出来,她这是醋了,看来宴帝那招声东击西欲擒故纵还是蛮管用的。我忖了又忖,还是觉得有责任有义务把这事儿向她说明白。
是以,我把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向斯年一一道过,末了,我壮着胆子说:“正如你方才所说,宴帝那夜的所作所为,我深以为,也是他故意为之,为的就是激起你心底的醋意。”
斯年将信将疑看向我,我适时加了句:“你们两个人,性子太像,都各自憋着一股傲气,谁也不肯先低头,但是夫妻之间,总要有一个人肯先稍稍坐做低伏小,另一个人方好接招。宴帝身为男子,又贵为一国之君,与易南不一样,拉不下面子也是理所应当。”
斯年怔怔望着影影绰绰的烛光,良久,方幽幽说了句:“时辰不早了”起身离去,行至门口,声不可闻的对我和易南说:“出了西华门向南行五里路,有一条挨着官道的小溪,小溪旁植了一排柳树,其中一棵柳树上栓了一匹马。”
语毕,匆匆离去。
待斯年身影消失不见,我拽着易南的衣袖回到室内,简要同他说了今夜逃离之事。
易南收拾行李的空当,我在他室内转了又转,顺手牵了很多羊,盘算着出宫后,应是能置换些银子用上一些时日。易南的包袱很简便,里面只装了一摞图纸,一把折扇还有一只...眉笔...
我心底一凉,想起斯年那日同我说的话,莫非,她说的是真的?那日,斯容确确然然随易南来取眉笔,恰巧碰上了宴帝,所以就没取成?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极为合理,有些悻悻然,易南瞧出了些许端倪,摸着我头问:“怎么了?”
我不耐的伸手拨弄开他放在我头上的手,忍了忍,没憋住,拿着眉笔问:“这个,是你自己做的?”
他嗯了声,说:“阿悬若是喜欢,就拿去玩吧。”
我把眉笔塞回到包袱里,赌气说:“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想送人也方便。”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这个,本来就是要给你的。”说着从包袱里取出眉笔,又急急捋起袖口,露出一截手臂,上面一条疤痕在烛光映衬下颇为扎眼。
他拿起眉笔在疤痕末尾处描了几下,疤痕竟然黯淡了些许,他有些局促的放下袖袍,讷讷说:“来宴国后,很长一段时日闲着没事做,就试着制了只画笔,想着有朝一日能给你用,后来随襄王来宫内见着了你,方才知道你脸已好了,这个,也就没了什么用处,留着,不过是个念想罢了。”
原来是只画笔。
我卷起他的袖口,用指尖触着那条疤痕,“疼吗?”
他抬眼笑,“偶然间划伤的,不疼。”
这条疤痕,明显是被利器所伤,以他的身手,除非同高人打斗,不然,伤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若是同人打斗,又怎么会单单恰到好处不深不浅伤到左胳膊上?
我眼眶一湿,“易南,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易南摸了摸我的头,哄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喔。”
熄了灯进了暗道,黑暗中,易南握住我的手,说:“阿悬,你为我紧张因我呷醋的样子,很美,我,我很是喜欢。”
我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他却蓦地把我拉到他怀里,在我耳边低语道:“阿悬,方才我以为,你不会走了,这两年里,我几乎每日都被这种绝望害怕的感觉所包围,以后,不要再吓我了,好吗?”
易南今夜说了太多酸话,偏偏我耳根子软,很爱听,我窃喜了一阵,想着再吓他一吓,他把头埋在我脖颈处,哑着嗓子说:“阿悬,我不能没有你,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人。”
不要丢下我一人,这句话很熟悉,我今夜方对他说过,他倒是现学现卖的厉害,但,他如斯这般,我却是没有一丝丝抵抗力。
我吐了口气,说:“再不走,我就一个人走了。”他像钉立在地上般,一动不动,我咬了咬牙,“易南,我欢喜你,只欢喜你一人,也只跟你一人走。”
他颤着身子松开我,微抖着的手掌紧握着我的手,迈步向前走去。
有易南带路,不多久就到了西华门,我们在假山后蹲了半个时辰,方才等到守门的侍卫交班,果然,侍卫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宫门紧闭,要从这里出去,除非有钥匙,不然,没有一丝可能。
我心咚咚直跳万分焦急望着易南,易南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抱紧我,不要出声。”在我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已怀抱着我攀上了旁边一棵树上,他吸了一口气,纵身跃了几下,已带离我落在了高深的宫墙外。
我双脚刚沾地,他又抱紧我往前飞了好一阵,方才停在一片草地上,朦胧的月色下,他弯腰喘着气,看着我笑,“阿悬,若你现在后悔,可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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