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枫山红叶，闻名天下。
满山的红叶枫树，延绵不绝，远远望着，一片火红的海洋随风掀起浪潮，近看，则每一片叶子都精致非常，枫叶有着清晰的脉络，蜡质的叶表泛着宝石的光泽。枫山红叶还有一奇特之处在于，它是在别的树叶基本落光的时候才变红，据说是因为枫山挨着温泉，地下的暖流导致此处气温比别处高上一些，有点此花开尽更无花的韵味。
“阳阳你看这个！”陆斐涵一袭月牙白的华服，黑发高束，额前几缕碎发更显公子年少风流。他前几日才从军营回来，他自十五岁就入军营，军营生活磨平了少年的玩世不恭，添了几分男人的果敢和坚毅，但也是在军营憋久了，如今回来看见自己的小丫头，竟兴奋的跟个孩子似的。
“嗯”岳泽阳冲他甜甜的一笑，但是陆斐涵还是看出她笑得牵强，这几天他日日带她出来玩，若是往日，她肯定欢欢喜喜的随他玩闹。可最近几日，他的小丫头却是心事重重的，再怎么好玩的也提不起兴致。
“怎么了丫头？”陆斐涵随手摘下一片枫叶，在岳泽阳眼前晃了晃逗她，小麦色的手指修长有力，因为常年握枪虎口指腹都一层透明的茧子。
岳泽阳自己也不太懂为什么，本来涵哥哥回来带她出来玩是她一直期盼着的，可是一想到他们说哥哥病了，还病得很重。她的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本来不想出来的，但是娘说涵哥哥好不容易回来，让她陪着好好的玩一玩。
秋日阳光下，姑娘肤色白皙如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好像有点累了，涵哥哥我们回去吧？”岳泽阳微低了头，心里有点愧疚，他们今天才刚刚爬上枫山，可是心里就是不想离哥哥太远。
“好”陆斐涵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也真以为这几天玩的太累了，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体力跟他这样的军人不同。
快入冬了，沐玉居中种的南方花树都一盆盆的移到了温室里，用明珠穿就的门帘也换成了厚实的棉帘子，屋里的火炉也都准备好了。
岳小姐一个人坐在窗边，双手托腮傻傻的发呆，水汪汪的眼眸没什么神采。
“小姐”金荷端着盏金银花茶过来，路过檀木桌子，眼尖的发现小姐平时最喜欢桂花糕居然连动都没动过。
“嗯”岳泽阳接过花茶直接放在桌上，仍是愣愣出神。
“我的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金荷凑过来看她，“跟陆公子出去玩的不开心？”
“不是”岳泽阳嫌她靠得太近，伸出白嫩的手推她。
“那是怎么了？”金荷看着自家小姐失魂落魄心里也跟着着急，顿了顿问，“担心商少爷吗？”
“唉”岳泽阳淡淡叹了一口气。
金荷心道，果然，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担心就去看看，要不你在这担心也没用”金荷伸出手指点了点岳泽阳光洁的额角。
“金荷”岳泽阳把头慢慢埋在臂弯里，闷声说“我不敢去”哥哥的西院离她的沐玉居很近，但是她没有勇气推开西院的小门，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哥哥苍白的面色，那样她会觉得...心里好痛。她想照顾他，陪着他，不想他病骨支离，形单影只，但是到了近前，却连一句基本的问候都说不出口。
“小姐，去吧”金荷的语气坚定。
“可是哥哥病了，我又不会照顾人，还那么笨”岳泽阳把脸埋得更深了，这样一想，她简直一无是处。
“不会的，小姐肯过去，商少爷的病就好了一半了”金荷马上起身，“大厨房的饭菜不精致，你带点清粥和几样清淡小菜过去，我先去厨房准备准备”
金荷身为沐玉居最高等的丫鬟，办事效率是极高的，只消一会儿，就拎着个精致的食盒出来，黄杨木的料子，周身雕着几朵水莲。
看着自家小姐还是犹犹豫豫的，马上果断连人带食盒一起拉出沐玉居，直奔西院
白皙优美的手指举起，放下，举起，放下，最后停在离木门只有一寸的距离，岳泽阳狠了狠心，轻轻敲了敲门，静了一瞬间，岳泽阳紧张的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屋里静悄悄的，四周都是沉寂无声的。姑娘紧张的握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湿凉的冷汗。
“哥”岳泽阳加了点力量又敲了敲门
岳泽阳听到了一点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然后，一个低弱的声音说了请进，那个声音气力不足，但是就像一口深井一样，清凉醇厚，沁人心脾。
岳泽阳轻轻推开了门，那人一身白色中衣，苍白着面色，靠坐在白色的靠枕上，刚放下的狼毫还带着水润的光泽，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整个人脆弱的恍若透明，好像微微大一点的声音就会击垮那个身影。
“哥”姑娘站在门口怯生生喊着。
“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看见她，李蕴商的心情一下明媚很多，连日来的病痛和劳累好像都被缓解了。
姑娘紧张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手足无措间猛然想到自己还拎着个食盒，“哥，我给你送点饭过来”
走近了发现床边的柜子上摆着一碗颜色漆黑的药，满满的一碗，一看就是一口没碰。
“哥，你怎么没喝药啊”姑娘拎着个食盒傻愣愣站在床边，也不知道把食盒放下。
“之前太烫，忘了喝了”他凝神算了半天的账了，身心俱疲，这会儿放松下来，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疼，身体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腰背的肌肉都僵硬了，关节发涩的酸疼。
岳泽阳伸手去摸药碗，碗身冰冷，药已经凉透了，没常识如岳家大小姐也知道药得热着喝，把食盒放下，就要端着药出去热，“我去热热药”
“不用”李蕴商淡声拦着她。
岳泽阳今天一直魂不守舍，进了这屋尤其是，傻乎乎的端着药碗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无辜和茫然。
李蕴商看着她的样子心情大好，薄唇上挑，勾出一个温暖的弧度，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有着耀眼的光芒。
“等一会儿再热也来得及...你不是带了饭菜过来吗？一会儿会凉的”李蕴商嘴角弯弯的好心提醒。
岳泽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睛晶晶亮亮的，像只小松鼠一样呆萌。
金荷给她装了一碗山药粥，一碟清炒竹笋，还有一小碗白嫩嫩的蒸豆腐。小心翼翼的摆在李蕴商身前的小桌子上，床边没有椅子，姑娘想了想，直接就坐在他的床边上，李蕴商微微动了下唇想拦着，但是终究没舍得打破这片刻的温情。
山药粥熬得绵软顺滑，竹笋也炒的恰到好处，苍白清瘦的手指握着瓷勺，李蕴商有些贪婪的想着，如果是他姑娘自己做的，那会是什么光景，估计饭会夹生，菜会炒糊。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一定更喜欢那样的饭菜，而且甘之如饴。这样想着，他自嘲的勾勾唇角，果然病糊涂了，竟会想这些...
“哥，你多吃点，你最近瘦好多”本来就清瘦的人，如今病了一场，还日日操劳，瘦的下巴都尖尖的，气色也极差。
“嗯”听到她关切的话语，他满心欢喜，只觉得今日的粥格外的好吃。
“哥，我今天和涵哥哥去了枫山，那里的红叶真的名不虚传！特别好看”姑娘嗓音清脆，眉目清丽，有些兴高采烈的抬头看他。
苍白清瘦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就像那日的梦境，他又该清醒了。
放下瓷勺，掩唇轻咳了几声
“嗯，斐涵不常回来，你多陪陪他就是”李蕴商声音淡淡，满是疲惫。
“泽阳，帮我把饭菜收一下好吗？”
“哥，你不吃了？”岳泽阳皱着秀气的眉毛，只吃了一点点啊！
“嗯”声音淡漠。
“哥，再吃一点吧”
病中人难免心绪不佳，李蕴商明知自己无理取闹，还是闭上眼睛不再理她。
姑娘微微撅起粉嫩的唇，心里默默地想着，你这么大的人就吃这么点饭怎么行啊！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屈的收了饭菜，然后端了那碗凉透的药悄悄的出门。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屋里空荡荡的，只有阳光中漂浮的灰尘。
就这么...走了。
“咳咳”掩唇闷声咳着，他抬起苍白消瘦手指按揉额角，素色衣袖滑落，露出消瘦的手腕，甚至能清晰的看出骨骼的形状。
他累了许久，又刚刚用了些饭，靠在软枕上，马上就有些神思混沌。恍惚中有人小心的拿起的他的手放在被褥中暖着。
岳泽阳皱着好看的柳叶眉看着床上睡着的人，她去热个药的功夫居然就睡着了，而且被子也不好好盖。
岳大小姐坐在床边纠结了，看那人熟睡的样子不忍心叫，可这药要是再不喝一会又凉了。
李蕴商浅眠，刚刚浑浑噩噩的睡过去，马上又慢慢的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竟看见他家姑娘就坐在他的床边，衣衫淡粉，人比花娇。
“哥，喝药”看他自己醒过来，岳泽阳马上把药碗端过来，药汁刚刚煮沸，碗身仍是滚烫，之前她用木盘端过来不觉得什么，这会儿拿在手里只觉得越来越烫，李蕴商也看出来她颤颤巍巍的端不稳了，急忙伸手去接。
电光火石间
满满一碗滚烫的药汁倾泻而下，药碗脱手时，岳泽阳拼尽全身力气，让药碗冲着自己的方向倾斜，药汁泼洒到她手上，他被上，但是一滴也没有沾染那双苍白消瘦的手。
“当啷”白瓷的碗滚落在地。
李蕴商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小心的捧着她烫红的手，呼吸急促，喘得厉害。
“快去找大夫”他急忙起身下床，他几天没怎么下床了，猛地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片的黑暗中有旋转着的白光，耳边轰鸣不绝，心脏处也如针扎似的疼。他根本站不稳，也看不清路，险些摔在地上，一双温热的手紧张的扶着他，他的姑娘害怕的喊他“哥”
李蕴商恢复点理智，马上自己扶着床栏坐下，“快去找大夫，快点回自己院子！”
“哥”岳泽阳担心的看着他，刚刚的他，就像受伤的野兽，不顾一切的让她害怕。
“快去，要我陪你去吗？”看她还是不动，李蕴商心里着急，扶着床栏又要站起来
“我去，我去，哥你别起来了”岳泽阳真怕他再折腾自己，急忙跑出屋子。
屋里一下一片死寂
心口处绞痛的厉害，薄唇渐渐青紫，怀中就有缓解心疾的药丸，但是那双苍白的手只是死死的抓着被子，被子上面有淋漓的药汁，白被棕痕，醒目的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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