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夜里寒凉,李蕴商被冻醒了多次,身子乏力又疲累,转瞬间又昏昏噩噩的睡过去,这样折腾了一夜也没睡好,清晨时分彻底清醒了,外面还是雾蒙蒙的一片呐,无心再睡,苍白消瘦的手掌撑着床褥缓缓靠起来一点,凝神想着城西那家药铺的事,岳家基本垄断了朝阳城所有的药材铺子,算是所有医馆唯一的药材供应商了,但是城西那家三言堂却怎么也不肯归在岳府门下。他晨起心悸,头又昏昏沉沉的疼,只能断断续续的思考这个事。
透过窗棂看出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李蕴商扶着床边缓缓起身,闭目忍过随着体位变化而带来的心慌和头晕,缓了一会儿,慢慢走到床边,伸出苍白冰冷的手指轻轻推开窗户。
窗外竟下了雪!整个世界都盖了一层洁白的雪,遮住了院中梧桐干枯丑陋的枝干,也掩住了小院里唯一的一条石子路,雪花像一片片的碎玉一样,晶莹剔透,自空中空灵飘逸的飘落而下,李蕴商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掌去接,他的手型很美,修长白皙却又骨节分明,一片又一片六边形的小雪花停落在他掌心,他掌心寒凉,雪花片没有立刻融化,就那样静静的乖巧的躺在他手心里。
“少爷,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还开窗啊,当心着凉啊”月牙拎着红木食盒来送饭,遥遥的就看见他家少爷就穿了一身白色单薄中衣,不惧风雪的站在窗口。
经他一喊,李蕴商才回过神来,苍白的手指冻的都有些僵硬了,慢慢的关上木窗,才渐渐感到彻骨的冷。
月牙进屋翻出一早备好的热水囊,匆忙的塞到冰冰凉的手里,然后小心扶着他坐到床边。
“少爷,我去给你熬碗姜汤,你,要不你先回床上在躺一会?也好在被子里暖暖”
“不用,没事儿,是我刚刚出神忘了关窗”看月牙还是一副坚持要去熬姜汤的样子,李蕴商淡淡笑了一下说“我一会儿还得跟岳管家出去,不好误了时间”
月牙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对严肃的岳管家有着无限的畏惧,听李蕴商提到岳管家,也就不敢再坚持,只能把早点一一摆在桌子上。
用过早膳,在月牙的坚持下,李蕴商穿上了他最厚的一件衣服,但因他清瘦,穿得再多也不显臃肿。
雪不知何时停了,太阳渐渐升高,冬日的暖阳总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抚慰人心。
一片纯白的雪地晃得李蕴商微微头晕,呼吸中能感受到雪花的冷香,一股纯净的味道,白色的靴子踩着蓬松的雪花,嘎吱嘎吱的。
三言堂在城西一处不算多繁华的地带,黑漆金字的招牌高高挂着,门前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穿着黑色棉衣的青年人在扫雪,悠哉悠哉的一点也不着急。
李蕴商在马夫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他早上吹了风,又一路颠簸,这会儿真的头疼了起来,明亮的阳光下,脸色煞白煞白的。
“小哥,你可知道三言堂的掌柜在何处”岳管家站在门口望了望,屋里空荡荡的没人,转身问在门口扫雪的黑衣青年。
“我就是”青年头都不抬,语气随意里透着不羁。
“我是岳府的管家,和我家少爷前来拜访掌柜”岳府管家在朝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为人低调谦和,所以对着后生小辈还是很有礼貌的。
“找我什么事”黑衣青年仍是头也不抬,也不请人进去,只顾埋头扫雪。
“我们想高价收购三言堂”看出这个掌柜不同于那些世俗之人,李蕴商也不同他说那些华丽无用的客套话,简单明了的说明来意。
声音冷冷清清的,稍嫌气力不足,但偏生带着一股清贵之气。
黑衣青年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容貌清俊雅致,但是面色苍白,薄唇无血色,黑衣的青年微微皱眉,看向那双苍白清瘦的手,指甲干净整洁,但是透着不正常的紫红之色。竟是有心疾吗,还是很严重的心疾啊。
“不卖”但是关他什么事,淡漠低头继续扫兴。
“咳咳”雪地寒凉,李蕴商不禁掩唇轻咳了两声,“我们岳家已经垄断了整个药材市场,公子的生意恐怕不好做吧?为何不弃了这桩生意,换个行业来做呐?”
“呵,我习惯了在这儿卖药材,我也不求荣华富贵,凑合有口饭吃就够了”黑衣青年又扫了两下雪,看他们还是不走,抬起头看着他们说,“你们走吧,我说不卖就不卖”
“少爷?”岳管家抬头看李蕴商的意思。
“那打扰公子了,岳伯伯我们回去吧”岳管家没想到李蕴商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但是他说走那就只好跟着走。
“小心!”
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一个绿衫姑娘直直往岳管家身上撞去,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反应也慢,等岳管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躲不开了。
电光火石之间!
李蕴商冲上去给老人家做了垫背,他本来是想扶住的,但是他身子虚弱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气力,只能扶着岳管家一起摔倒,当时他心里只想,有了这样的缓冲,老人应该就不会摔伤了!
“啊”那绿衫姑娘根本没注意前面有没有人,直到扑倒在岳管家身上,才惊觉的啊了一声。赶紧爬起来,又忙着伸手去扶岳管家。
“少爷,你怎么样?”岳管家也有点发蒙,多少年没被人这么冲撞过了,反应过来赶紧回过身来询问李蕴商。
清俊的脸上苍白的过分,胸口处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抽搐着疼,额角马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没有血色的薄唇渐渐现出青紫之色,苍白的手掌紧紧压着胸口,跌倒时手掌边缘触地,好在地上有积雪并没有擦伤,但是沾了一手的污雪。
“少爷,你别吓我老头子啊”岳管家受他保护,一点也没有摔伤,就地爬了两下,把人慢慢扶起来靠在怀里。
“你的药呢?”黑衣青年扔了扫把,蹲在他们身前,直接伸手到他怀里乱摸,竟真的让他翻出来一个黑色小瓷瓶,拔掉瓶塞送到自己鼻尖前嗅了嗅,马上倒出两粒送到有些乌青的薄唇边。
“雪地里冷,扶他起来吧,先到我铺子歇一会”黑衣青年有点被触动了,在他的认知里,不会有少东家为了保护自己的管家而这样做的,还是一个身子骨还没那老人健壮的少东家。
“诶,少爷我们先起来”
一直在边上愣愣看着的绿衫姑娘也赶紧过来相扶,但明显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根本连扶人都不得要领。李蕴商胸口处疼得厉害,头晕目眩的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了,黑衣青年也有点看不下去了,把那姑娘毫不温柔的推开了,和岳管家合力把他扶起来,随着站起来,他头晕的更厉害,耳边也嗡嗡翁轰鸣着,但也只能闭目忍着。
“嘶”刚站稳,李蕴商突然疼的吸了口气,右脚腕处疼的厉害,没站起来时不觉得什么,这会儿只觉得钻心的疼。稳了稳心神,又试探让右脚踩实,很疼但还不至于不能走路。
“怎么了?”黑衣青年冷冷的问他。
“没事”声音低弱细微的回应。
两人扶着他缓缓走入三言堂,绿衫姑娘深知这是自己闯的祸也赶紧跟着进去。
三言堂不大,两大排药材柜子后面有张破旧的木床,黑衣青年把被子拽过来叠好放在床头处,又扶着李蕴商慢慢躺上去。
药铺简陋,两个大药材柜子就像一面墙一样隔出了一个房间,用作那黑衣青年的卧房。
李蕴商面色苍白的靠躺在硬木的床上,胸口的剧痛慢慢缓和了一点。看到那绿衫姑娘还站在屋里,而黑衣青年自扶他上床后,就自顾自的在火炉边上烤火,岳管家则是一脸担忧的在床边看着他,许是心里太急,也忘了招呼那位姑娘。
“这位小姐,看你行色匆匆应该是有要事吧,在下没事,小姐可放心离去”李蕴商尽力提高声音说。
“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那姑娘一身翠绿衣裙,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更显乌发柔亮润泽。竟是个极美丽的女子。
“没事,下次小心点就好”
“不知公子府上是那里?改日我会登门道歉”绿衫姑娘被冷落了这么久也不气恼,彬彬有礼的说。
“不用,在下本就有病在身,不关小姐的事”李蕴商刚刚发病,提气高声说话太费力气,只说几句就有些喘息。
蹲在火炉边上的黑衣青年有点看不过去了,站起来也不看人,冷冰冰的说“岳府”
“啊,是首富岳家?”姑娘微微错愕,然后眸子里闪现出惊喜。
“嗯”李蕴商只得淡淡点头。
得了肯定,绿衫姑娘又说几句好好休息,改日来赔罪等等的客套后,就急匆匆的离去了。
“那只脚腕疼”走到床边,黑衣青年双手环胸低头看李蕴商。
“右脚腕”李蕴商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着实有些震惊,这人看着大大咧咧的,竟会心细如此。
“脚腕疼啊?是刚刚扭到了吗?怎么不早说”岳管家一听急了,急忙伸手要去看他的伤处。
“你让一下”黑衣青年毫不客气的跟岳管家说,居高临下的发号施令。
“啊”岳管家又有点愣了,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超出他认知的事情。几时有人这么跟他说话啊!但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起身让开,老人家躲到角落里慢慢平复今天收到的刺激。
“我叫孙盾,原来是个大夫”黑衣青年蹲下身子,一点也不温柔的除去李蕴商的鞋袜,他的脚干净白皙,很是清瘦,脚踝处却足足肿了一圈,脚踝内侧有淤青,孙盾抬手按了按红肿的地方,看李蕴商面色不变。什么也没说转身出门。
“少爷?”看他出去,岳管家赶紧过来,看着肿的厉害的脚踝有些心疼
“少爷啊,老头子我身体好着呢,哪里用你这样啊,疼的厉害吗”
“没事的,岳伯伯,只是扭了一下而已”李蕴商已经疲累的不想说话了,但是不想老人担心,只能尽力劝慰。
“让一让”孙盾端着个铜盆回来,里面盛了半盆外面的雪块,嫌岳管家挡路,语气森冷的说。
“肿的有点严重,我先帮你冰敷一下,可以减缓皮下出血和渗液”还是冷冰冰的声音,修长的手掌抓了一团雪,小心敷在伤处,冰雪寒凉,他也不嫌冻手。
“多谢,在下李蕴商”
“嗯”孙盾用鼻音哼出一个嗯字,他一身黑色棉衣,近看袖口都有些磨白了,但是掩不住他一身仿佛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他皮肤略黑,棱角分明,浓黑剑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孙盾不厌其烦的用雪团给他冰敷近半个时辰,其间还换了一盆雪,觉得差不多了,孙盾站起来活动冻的麻木僵硬的手指,修长的手指冻的红彤彤的。
从角柜里翻出绷带,药酒,孙盾用棉布擦干李蕴商脚踝处的雪水,小心的涂上药酒,用绷带一圈一圈的固定好足踝,
“回去继续冷敷,等到明日这个时候再换热敷,再辅以药酒按摩”冷冰冰的说着话,孙盾手下不停,把鞋袜给他一件一件的穿回去“少走动,多休息,最近几天尽量不要再勉强走路,半月左右就会复原”
“多谢”李蕴商也没想到孙盾看着冰冷不好亲近,竟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好。
“走吧”孙盾双手使力扶他起来,“尽量不让右脚受力”。
岳管家也赶紧到另一边扶着,两人合力小心的把他扶上马车,孙盾竟也跟了上来,岳管家对这个无礼的后生小辈没有一点好感,但也感念他医治李蕴商,所以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孙盾扶着他靠躺好,拿过一个软枕,小心的垫在他右脚下。
“回去也这样把右脚垫高,有助于消肿”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孙盾转身下了马车。
“驾”岳府的马车渐渐远去,孙盾站在原处微微敛眉,他已近而立,空有一身医术,但是为人孤傲,对着权贵富商也不肯低头装小,所以一直怀才不遇,只能在这偏僻之处靠卖些药材为生,如果那人愿意...他突然对归附岳家不再那么排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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