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扶着冰凉的石墙，李蕴商慢慢回到西院，他在那里住了二十多年，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他本以为他会在这里呆上一辈了的，也许冷清，也许寂寞，但是好歹有个容身的家。
他的东西少得可怜，两套换洗的白色衣衫，几瓶子药丸，还有十几两碎银子，仅此而已，拎着轻飘飘的包裹站在门口往回望，阳光里氤氲着浮沉。李蕴商的面色苍白的可怕，黑曜石般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
他倚着木门长久的站着，目光扫过床铺，上面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桌案上也都收拾的干净，突然想到了什么，苍白的手指撑着木门努力直起身子，步子摇晃的缓缓走到桌边，拉开桌子下面最后一个抽屉，那里面只孤零零的放着一个面人兔子，肉嘟嘟的脸颊很是可爱，青白消瘦的手指戳了戳肉肉的脸蛋，苍白的嘴角牵出了淡漠的笑。然后把那只兔子小心的收到包裹里。
院子里种着一颗梧桐树，往年盛夏，偶尔身体好的晚上，李蕴商都会一个人在树下坐坐，苍白的手掌轻拍了拍棕灰凹凸的树皮，算是跟它最后的道别了。
岳家对他，终是有养育之恩的，李蕴商明知自己没有资格了，但还是想着到怡神院最后拜别，但是刚到门口就被冷烛拦了下来，言简意赅的告诉他，老爷夫人不想再见你了，走吧。
是啊，既然让他走了，那就赶紧走吧。
李蕴商拿着包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昨夜一夜未眠，现在头疼的厉害，心伤的已近麻木，他如今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一觉。
赵府金字黑底的招牌挂着，李蕴商心里苦笑，果然，走投无路的时候还要靠别人。
赵越景待下人亲厚，快过年就让下人们都回家准备过年了，府里就剩他和管家老刘头两个人，府门没关，李蕴商敲了一会儿也没人出来，他浑身虚软实在站不住了，就自己推开了门往赵越景的卧房去。
离得近了，能听见赵越景高声嚷着什么，但是听得不真切，李蕴商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亲切，只想快点见到他。
“妈的，李蕴商凭什么自己做主把药材送去边疆，那里面也有老子的股份，他妈的他都不来问问我的意思，老子是个商人，不是个圣人！”
只一句话，李蕴商就浑身冰冷顿在当场，黑漆漆的眸子带着茫然的不解，他以为，他和赵越景相识这么多年，早已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了，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
里面还有老刘头低声劝慰的声音，但是李蕴商已经听不懂了，只是机械的转身，离开，原来一直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心不是已经疼的麻木了吗，为什么还会痛。
李蕴商抬手狠狠的压着自己的胸口，急促的喘息着，但是脚步不停，只一味的往前走，不知道终点是什么，但是只想远远逃离。
他容颜惨白，整个人都是浅淡的，唯独薄唇红得妖冶。
“靠，李蕴商是傻子吗？自己亲手把喜欢的女人往外送，岳夫人还能放过他！”赵越景昨夜宿醉，头疼的要炸开，刚一清醒就听说了这事，气得他呼呲呼呲的。他本不在乎那些钱，只是刚好跟老刘头说到了那里。头痛心烦，口不择言。
“妈的，那傻子指不定怎么难受呢”宽厚粗糙的大手在脸上很搓，心里想着晚点过去陪陪他吧。
暮色渐渐沉重，街上也越发荒凉，偶尔匆匆而过的马车，规律的马蹄声，孤独而又忧郁的自远而近，然后自近而远，洒落在沉默的街上徒然让人心生悲凉。
李蕴商茫然的在街上走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知道自己应该找家客栈先安顿下来，可是心里太疲倦了，他不想再去挣扎了，他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他被整个世界都遗弃了。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赵越景已经急的恨不得把自己掐死了，他午后酒醒了，怕一身酒气再惹得那人不舒服，又特意更衣沐浴一番，结果到了西院，却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正奇怪着这人跑哪里去了的时候，正好碰到愁云满面的岳管家。
“什么！赶走了！”赵越景气得睁圆了眼睛，一把把岳管家推到了墙上。
“你们是不是人啊！居然把他赶走了，就是养一条狗也不带这么绝情的啊”
“我们快去找他吧，天寒地冻的，少爷什么也没拿”岳管家最近家里事情多，快到正午了才来岳府，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个事，吓得老人家魂都要飞了。
“妈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就他那跟纸糊的似的身子骨还能好！”
只是朝阳城这么大，出了岳府的门就有三条岔路，又因为岳夫人不想他认识人太广刻意的管着，城里鲜少有人见过李蕴商，在茫茫人海里找这样一个人太难了。
赵越景和岳管家分头找了半天，眼看着太阳慢慢就要落尽了，赵越景颓然的蹲了下来，沾满尘土的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脸，天黑了，那人会到那里去。
“妈的，怎么就这么傻，不知道要来找老子的吗？岳家不要你了，老子要啊”喃喃的低语，有着说不尽的哀伤，紧捂的指间有什么晶莹的液体从缝隙里滚落。
李蕴商只是跌跌撞撞的走着，头脑放空，仅凭身体僵硬朝前走，猛地撞到了什么人，他气虚乏力，本来就站不稳，这一撞之下，直接就摔在了冰凉的地上，荡起一地的尘土。
“你没事吧？”是个苍老的声音，带着饱经风霜的沙哑。
李蕴商木然抬头，有些刺目的夕阳中，是个干瘪瘦小的老太太，手上却扶着个高出她许多的青年，那人穿着厚实的棉衣，逆着夕阳的光，看不清面目。
“没事”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经这一撞，头晕耳鸣，气血翻腾，李蕴商不想耽误别人的时间，却也一时爬不起来，顾不得满地肮脏的尘土，只能吃力的挪了挪，不挡别人的路就好。
“你是。。。”不想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竟激动的声音颤抖。
“娘，他是谁？”老太太扶着的青年也很是诧异，青年的声音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稚气，一听就是被保护的太好的原因，尚不知人间疾苦，
夕阳的光辉褪去的很快的，只一会儿的功夫就不再刺目，所以李蕴商忍着头晕再抬头的时候，他看到那个青年有着一张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孔！
李蕴商急促的呼吸着，胸口处窒息般的剧痛，但是这都不算什么了，李蕴商贪恋的看着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滚出滚烫的泪珠，那是。。。他的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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