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在朝阳城的西边，一个冗长而又狭窄巷子里，李蕴商用他包裹里的十几两银子买下来一个小院子，院子很小，只有一间卧房连着一间厨房。
“娘”李蕴商低着头轻轻的喊着，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有资格喊娘，带着点新奇的激动，他不敢抬头看那个女人，不管是什么原因抛弃了他，那终究都是他的娘。
“嗯，这是你哥哥”白清君扶着儿子慢慢坐到卧房里的木椅子里，怕儿子冷，又从随身背着的包裹里抽出一条破旧的棉毯子给儿子裹在腿上。
“哥哥好”李蕴商郑重的说，在周国，父亲不在了的家里，长兄如父。他疲倦清俊的眉宇间，有难言的激动，一个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的人，突然之间找到了自己的娘，自己的哥。
“嗯”宋修龄像模像样的点点头，他要比李蕴商强壮一些，脸色红润一些，但是两个人也只是容貌相似而已，气质实在差太多，李蕴商就如一块打磨过的美玉，皎如玉树临风前，宋修龄则被照顾太好，二十多岁还带着孩子的懵懂。
白清君看儿子这样点头，心生怜爱的抚了抚他的头发。
李蕴商看着她们不能说一点都不羡慕，他有满腹的话想说，想问，他想知道他们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他们都在那里，他想知道一切他没有参与的生活。
“你。。。叫什么名字”白清君有些迟疑的问，毕竟一个母亲问自己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实在太过奇怪了。她对于这个自己长大的孩子，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娘，我饿了”宋修龄觉得有些饿了，张口就跟他娘说，白暂的手掌上没有一点茧子。
白清君一听儿子饿了，急忙从怀里拿出还热着的油布包。
“李蕴商”李蕴商心里有点忐忑，毕竟那不是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但是白清君只忙乎着儿子的晚饭，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苍老的手打开油布包，两个包子，一个馒头，白清君犹豫了一下，从馒头上掰下一块递给了李蕴商。
“不用，娘，娘你吃”看出老人的犹豫和不舍，李蕴商忙摆手，默默吞下一口口水，他胃里积弱，几乎从来没有饿的感觉，可是昨夜连着今天实在是折腾得狠了，看见个馒头竟都有了食欲。
他们就这样在朝阳城的小角落里安顿了下来，屋子有以前剩下的家具，都是粗木制作的，廉价而劣质，但是没有被褥也没有柴火。
李蕴商站在一家卖被子的小店门口，给娘和哥哥挑了两条质量还算不错的被子，想了想，又给自己买了一条最便宜的被子，毕竟，他从岳府带出来的银子并不多。
小院里只有一间卧房，李蕴商自觉的拿着自己的东西去了厨房，等一切安顿好，已是深夜，厨房里没有床，李蕴商把自己裹在单薄的被子里，还能感受到从地面冒上来的凉气。他之前满心沉浸在找到亲人的喜悦里，身上的病痛都不记得了，这会儿放松下来，李蕴商只觉得胸口窒息一样的疼，没有进食，胃里也翻腾着的疼，冷汗顺着鬓角涔涔而下，抖着苍白消瘦的手勉强干咽下药丸，出了汗的身体睡在冰凉的厨房里。越发的冷了，李蕴商昏昏沉沉里慢慢蜷起了自己瘦弱的身子。
小巷里有人养了家禽，在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就开始咕咕的打鸣，李蕴商猛地被惊醒，看着陌生的小破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伸展冻的生疼的腿，轻皱着清远的眉，昨天他神思恍惚，身体也到了极限，现在醒来，头脑清醒了很多。
昨天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但是发生太多的事情，他就那样突然被岳家赶了出来，那样毫无准备明白了阿景的想法，然后，很离奇的在街上遇到了他的娘，那个人一定是他娘，就凭他哥那张跟他几乎一样的脸就不会错，李蕴商抬起冰凉消瘦的手用力地按揉额角，那里混混沌沌的疼，但是，他娘亲看向他的目光，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在卧房里，白清君也早早的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都没有睡，她带着儿子流浪了太久了，灰尘早就把她的心一层层的掩埋了，没想到，初到朝阳城就遇到了。。。他，很多甜蜜的回忆呼啸着在她的脑海里闪过，那些回忆，那些久远到她都以为是前世的回忆。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小的都没力气哭的孩子长这么大了，那个孩子似乎身体不好，还很穷，想必这些年的生活的也不易。
白清君支起身子看向身边还在酣睡的儿子，修龄，修龄，当年丈夫给他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只盼着这孩子能长命百岁，多修寿禄，伸出苍老干枯的手轻轻碰了碰儿子白嫩的脸颊，浑浊的眼睛里光芒暗淡，可是她并没有照顾好这个孩子，孩子十岁的时候，她在外面干活，早出晚归，有一天，孩子突然心疾发作，身边又没人照顾，窒息昏迷了好久才被邻家的大爷发现，虽说救回来了一条命，但终是因为窒息太久，伤了心智。
李蕴商忍着头晕缓缓起身，看卧房没有什么动静，就想着烧些热水一会儿给他们洗漱用，院里就有一口井，他慢慢走到井边，把绳子上拴着的木桶扔进冰冷的井里，几乎用了他全身的力气才把木桶慢慢摇上来，可没想到，马上就要上来的时候，手上脱力，绳子一抖，稀里哗啦的又落进去了，李蕴商扶着井边虚喘着，在寒冬腊月里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来吧”白清君听见动静就马上出来，看见李蕴商扶着井边摇摇欲坠，一看就知道他想打水，可没想到他的身体居然这么不好，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进屋去吧，外面冷”终究是自己的孩子，白清君看他脸色煞白的样子，心里不忍。
“娘”李蕴商低声喊着，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不能伺候娘，反而要娘亲自干活，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盛满了失落。
“你身体不好？你这些年都是干什么为生的？”白清君看他不走，就一边摇着井绳，一边问他。
“嗯，是有点不好，我都是帮人做点生意的”
“哦，月钱多少？”
“半两银子”那是岳府每月发给他的零用钱，从小就有，他都一点一点的攒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上工，又什么时候回来的呢”白清君打好水，要提到厨房，李蕴商顾不得头晕的抢在前面，拎起了水桶，看得白清君心头一暖，自丈夫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帮他干活了，家里外面，所有的活都是她的。
“娘，我已经不做干了”李蕴商声音轻弱的说，抬眼看了看他娘的面色。
“哦”
“娘，我会马上找一份工作的”李蕴商看他娘面色微沉，马上保证的说。
买了米面，就在厨房开了火，李蕴商帮他娘添柴火，慢慢站起来，却眼前一片黑暗，耳边轰鸣不绝，天旋地转的扶着灶台好一会儿，才虚喘着睁开眼睛，抬手狠狠的按按额角，手下的温度却异乎寻常的滚烫。
一大碗米粥，两个杂面馍馍，穷人家的日子都是这么艰苦，李蕴商这么多年在岳府，不算锦衣玉食，但是也从没吃过这份苦，杂面的馍馍粗糙坚硬，李蕴商吃了几口就觉得胃里面磨得难受，但是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体，这种环境，如果还不进食，他根本撑不了几天的，只能忍着身上的不适，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馍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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