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韩清之死
明政与燕昭绾在秦军的护卫下进城，宣告了胜利。
可是燕都却不对劲，太沉默了。真正的燕国之主回宫，没有收到一丝欢呼雀跃，唯有死寂。
燕昭绾拉开车篷的小窗看下外边，街市上平民衣衫褴褛，均是饿得瘦骨嶙峋，叩首跪在路的两旁，炎炎烈日照在头上，他们似乎多日未洁身，汗水的味道夹着酸味从窗外飘来，明政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像腌了几年发霉的酸菜。”明政露出嫌弃的神情，扇了扇面前的空气，长袖带起一阵微风，“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来燕都这种乡下地方。”
这个熟悉的动作和鄙夷神情，燕昭绾在明成峤，明政，父王等许多贵族那里都见过，他们践踏嫌弃着那些肮脏却最真实的东西。
所谓贵族高贵的教养与礼节，只是对于同等地位的人才会表现出来的东西，而对于脚下的泥土，没有任何人去问候。
燕昭绾拉下小窗，叹息着劝道：“别这么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燕都被围了太久，连生计都成问题，哪里会在意那么多呢？”
回到燕国王宫后，韩清前来禀告没有找到墨白与苏代，燕昭绾心里越来越不安，墨白躲在暗处，是他最熟悉的位置。
明政听说墨白消失，命人加紧搜查，不可放过燕都每个角落。城门封锁，墨白没有鸟，不可能逃出去，他一定要揪他出来。
宫人收拾出了燕王的寝宫，请秦王与太子于寝宫安歇，可是燕昭绾一踏进寝宫，就想到父王，头痛欲裂。那个午后的记忆还是没能找回，明政不强迫他，和燕昭绾前往太子东宫中歇息。
“燕王到底做了什么？”在路上，明政瞧着他脸色不好，拉过了他的手。
燕昭绾苦笑了一番，又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一定是万分痛苦的事，你不能接受，才选择将它忘掉。”明政安慰道。
“也许吧……”燕昭绾突然停住了步子，“你先回去休息，我想去看看母后，她是我最爱的母亲。”
明政却不放手，“我也去看看母亲。”
燕昭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问脱口而出，“母亲？”
“我娶了你不就是我母亲吗？”
燕昭绾无奈地笑了笑，还是拉着明政去祖庙祭拜王后，她的牌位沾了一层厚厚的尘埃，不知多久为洒扫过了，燕昭绾小心翼翼地拿着尘拂，轻拂去尘埃。
明政在蒲团上跪拜行了一礼，对燕昭绾说道：“母亲一定是个善良的好人，才能养出你这么好的人。”
“她是世上对我最好，最爱我的女人。”燕昭绾凝视着王后的牌位，也拜了几拜。
明政在燕国东宫住下，处理前线各种政务，齐国的战事大获全胜，令他心情舒畅，唯一的疙瘩，只有墨白了。
一定要除掉墨白，这一次，不可再给他机会。
秦王明政是势在必得，但是韩清的进展并不顺利，搜查遭到了阻碍，经过齐国掠夺与围城之战，燕都陷入了贫困与饥饿中，众人惶惶不可终日，都说没见过墨白和墨教的信徒。
韩清心中无奈，此事并不简单，墨白混迹于民间，总有人知道的，可是韩清却不能拿那些平民怎么样。
秦军刚进城的前几天还算太平，可是在一天夜晚还是出事了。一个在夜晚巡逻的秦国士兵，他打着灯笼透过破屋的裂缝，看到一个年轻女子，衣不遮体地躺在茅草之上，多日没有泻火，士兵冲进了小屋，强行要了那个女子的身体，还没走出那条街市，就遭到一群戴着羽毛面具的人袭击，铲子、锄头重重地击打在他的身上。
士兵不停地求饶，可是根本没用，他被绑在集市绑猪的石柱上，被人割去了生殖器，手脚也被砍断，做成了人彘。之后众人放了一把火，随着士兵的惨叫声越来越大，欢呼声一遍又一般响起，招引来了巡逻的卫队，众人一哄而散。
卫队尽力抓到了好几人，经过拷问调查，他们却都是最底层的平民百姓，衣衫褴褛且面黄肌瘦的平民。
燕昭绾听说出事了，连忙赶往了集市。那具烧成黑炭的尸体被吊在石柱上，扭曲成诡异的弯曲形状，像极一只烤焦的猪，一股奇怪的肉香味弥漫在四周，却令人无比恶心。
见过墨教的传教，燕昭绾猜测是墨教渗透进了平民内部，明明知道事情原委，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办，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中。秦军攻城，在秦王的命令下，已经尽量在避免平民伤亡了。可是即使军纪严明，却防不住有漏网之鱼。士兵奸**子，自有秦律审判，最可怕是平民的泄愤，充满了暴力与残酷。
暴力对抗，是墨白的方式，他最擅长挑起矛盾，浑水摸鱼。
明政得知此事后暴跳如雷，当是墨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令韩清抓紧了搜捕，并将袭击秦军之人的人头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夏日炎炎，那些人头在城墙散发出腐败的臭味，吸引了许多嗡嗡乱叫的苍蝇。如果凑近看，就能看到白色的蛆在人皮上钻进钻出。
在秦王的高压之下，依旧搜捕不出什么线索。韩清也十分焦虑，墨白或许不止一个人在燕都，如果羽倾巢而动，燕都必定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砰！”
一个巨大而熟悉的声音传来，侍卫队经过的地方发生了爆炸，一个黑袍男子冲入人群，几剑就杀了一队侍卫，更多侍卫袭来，在不同的方向发生了爆炸。
韩清认得那个人，孟襄又来了，墨白的左右护法之一。和上次在咸阳一样，墨白不是一个人来的。
韩清追了上去，两人长剑相接，孟襄跳上屋顶，韩清也跟了上去，线索出来了，抓住孟襄，一定就能找到墨白。
孟襄跳过一栋栋房屋，掠过几个街道，躲着韩清的剑招，“韩姑娘，剑法还是这么厉害，在下自愧弗如。”
韩清不想和他废话，一剑扫着剑风刺到身前，划破了他的胸口，血跟着孟襄流了一路。
“束手就擒！”
韩清不与他多费口舌，剑刃又扫到了他身前。另一人突然冲上来，挡住了韩清的攻势。
那人戴着面纱，遮住了半边脸，可是韩清一看到他的眼睛，便知道这是师弟，便顺势收了招，师弟无剑也到了燕都，不如乘这个机会获取护法孟襄和墨白的信任，他一定能找到墨白的下落，顺便彻底击碎墨教的势力。
“砰！”
一声爆炸的声浪突然掀翻了泥土，街道震荡。韩清跳下屋顶，见一个卖货摊位起了火，生怕有炸药埋在其下，她一脚踹开了着火的摊位，突然发现一个孩子在一旁蹲着，神情淡漠眼中毫无光彩。
韩清以为他是受了惊吓，便抱开了孩子，“小弟弟，你父母在……”
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怀中的孩子，眼神突然变得凶狠冰冷，一把剔猪骨的锋利小刀，插进了她的心头。
韩清目瞪口呆，知是受人暗算，一把甩开了那个孩子，捂住流血的胸口，更多人走了上前，一刀刀捅进韩清的身体中。
不一会儿，韩清便失去了知觉，倒在血泊中。
孟襄站在街角，默默看着这一切，嘴角慢慢扬起。
“背叛者，下场该是如此，明白吗……”
话音未落，一把利刃插入了孟襄的胸膛。无剑望着倒在血泊中的韩清，忍住了眼泪，擦去了匕首上残留的血迹。
宫中很快便知道了韩统领遇害的事，尸体被侍卫抬来，她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刀口，白色的衣裙被染成了一件血衣。
一块玉在韩清脖子上，燕昭绾将他摘了下来，突然发现是田媚儿的，心中悲伤加剧。
在秦宫中，他们杀不了你。离开秦国的庇护，你便活不了。燕昭绾伏在她尸首旁，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明政看到韩清的尸首，更加暴怒上头，将附近几条街道的平民都抓起来拷打，他们都说是天神的旨意，明政一气之下命甲士杀了所有人。
所有人的尸首，按照老规矩，被挂在城墙上示众。短短几日，城墙上的尸体连成了一片，触目惊心，他们受了酷刑，皆是死状凄惨无比。燕都被笼罩于杀戮的血色恐怖下，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的血腥味，久而不散。
燕昭绾沉浸在悲伤中，心力交瘁，没心情去劝明政，尽管其中有无辜者，燕昭绾还是任由明政杀了那些人。他们都是凶手，就算没有真正举起刀，视而不见的人也是加害者，他们受到墨白的洗脑，是愚蠢的暴民，连善都传达不到，这些暴民就该死。
此刻，燕昭绾的头脑太过混乱，她根本不想去管什么民贵君轻的道理，这些大道理，说出来总是简单。
就是那些本来最可怜的人，如此残忍地杀害了他们的朋友，善意给她带来的是冰冷的死亡，事实便是这般讽刺。
燕昭绾恨那些暴民，恨自己的父王，燕国的所有，从最底层的奴隶，到至高无上的王，都烂到了骨子里，这样的国家，已经没救了，就应该被毁灭掉。。
燕昭绾心里那颗仇恨的种子，如今已然发芽，占据了她的心，而她还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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