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死地
墨教,高山之国。
山间半腰的药阁内,散发出一阵阵苦涩的药香,墨白与护法茯林正研磨着草药,此时无剑走进禀告道:“矩子,楚王来了。”
墨白将两粒灰色的小石子慢慢洒在药碾下,回绝的声音清脆冰冷,“不见。”
楚王刚在秦国关外折了二十万军士,气急败坏地前来,无剑认识是矩子不满,才断绝了与他的关系。
茯林拿起一杆小秤,细心称量着那灰色的石子,说道:“矩子,这些石子,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死而复生……”
话还没说完,芈怀之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茯林的话,“矩子,真的不见我吗?”
墨白放下碾药的碾子,头微微抬起,如苍鹰一般锐利地盯着他,嘴角扬起冷笑,“无能的败者,你已经输了,主动向秦王跪下投降,秦王开恩,能封你做个小小的长沙王。”
墨白已经得到了消息,秦王给楚国发了劝降书,答应让楚王做一个空架子的长沙王,类似燕王的存在,只是一个安稳人心的吉祥物。
“我的祖父,父亲,都死在秦国人手中,就算我死,也不会向秦王投降!”芈怀之青筋暴起,暴跳如雷,而墨白却安之若素,视线又回到了手上正在研磨的药。
“那你便回去,带着你剩下的三十万兵力,去对抗秦国的六十万大军,可怜地龟缩在郢都内,让秦王按着你的头,将你踩在地上逼你投降。”
芈怀之质问道:“秦王也会来杀你,你就不担心?”
墨白称了二两草药,随后递给茯林,只当芈怀之是不存在,“天下山川众多,像以前那样换个山头便是了,秦王并不能拿我怎么样,倒是大王就不一样了,一个尊贵的王,过着跟平民一般的颠沛流离的生活。你走吧,你已经没有价值了,去做你的长沙王,跪在明政面前讨一口饭吃。”
芈怀之望着几案上的粉末与草药,想到茯林没说完的话,突然情绪激动一跃而上,双臂撑在墨白的几案上,脸几乎贴在一块,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招魂灯用了吗,我说过,我会亲自告诉你怎么用。”
无剑想拉开芈怀之,却被墨白拦住了,冷漠地看着他,“那你试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待他们两人离去后,无剑望着茯林罕见的是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这个慵懒的男子,只有在制出新药时才会精神一些。无剑有些好奇地凑了过去,看到几案上尽放着他不认识的药草,均是奇形怪状,但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那碗奇怪的石子,暗灰色的砂石中焕发出闪闪金色的光泽,十分奇异。
“这是什么?”无剑想拿起那石子看看,茯林急得一把打开他的手。
“是无比珍贵的药引!几年前,楚国降落了一颗飞石,那石头将地面砸出个大坑后自焚了三天三夜,燃烧出金色的光芒,那天石大部分化为尘埃,仅在原地留下这些残石!”
“跟死而复生有什么关系?”无剑迷惑地问,其实他压根不相信死而复生之事,只是有点诧异茯林和墨白竟然坚持了那么久。他们试了无数药方,在封闭山洞的深处,那些试过药的尸体堆在一起,如同蝙蝠一般,被密密麻麻地绑在柱子中。
无剑并不知详情,只能偶尔听到山洞传来的几声嚎叫,试药失败的尸体要被立马焚烧,这是茯林的规矩,可是最近却听不到那些嚎叫声了。
茯林故弄玄虚一般,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有个采药人捡了石头碾为粉末熬药,你猜怎么着?那个垂死的老人竟然活过来了,还日益年轻了不少,关键就是这些石子。”
“既然是神药,他怎么会舍得给阁下呢?”
“他当然不肯,他藏着药,还没过几日安生日子,村民知道了,逼他交出那块天石的碎片,可他们什么都没找到,灵药都被我抢先一步偷走了!”
瞧着茯林狡黠的笑,无剑陷入思索中,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华公主就能活过来了,绝对是逆天改命,他为此感到高兴,却又很担心,违抗上天之事,向来是禁忌。
无剑叹了一口气,“茯林,你是个奇怪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医者。”
茯林倒是毫不在意,眯着细长的眼睛,将那碗粉末捧在手心,缓缓说道:“只制药不救人的医者,大概就只有我一人了,我才不关心外面发生什么,别人说不可能有的药,我非要制出来。外人都觉得我是祸害,只有矩子相信着我,所以我一直跟着他。”
与此同时,墨白与芈怀之走着向上的羊肠小道,芈怀之宽衣博带,不善登山,在滑润的泥上摔了好几次,华丽的玄黑色常服沾满了红褐色的泥土,显得分外滑稽。墨白并没有等他,稍微御气集气了一番,踏着轻松的步子飞快地到达了山巅,在那里等着芈怀之。
这是座立于高山之巅的白色楼阁,隐于乳白色中迷雾中,看不清楼阁的轮廓。
芈怀之跟着墨白进入了密室,他看到了翎华,她躺在水玉棺中,乌黑的长发披散,像被囚禁在笼中死去的飞鸟。
那盏招魂引魄的灯放在一旁,素白的绸绢上映着夜明珠莹莹绿光,如同流萤微弱的亮光,似乎随时都要熄灭。犀角放在席子上,芈怀之将它丢到一边,从袖中拿出小块犀角燃烧,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芬芳。
这香气,与普通犀角不同,似初春的花香,又似温日的暖阳,沁人心脾,让人有种轻飘飘的感觉,虚无缥缈,似乎飘在高空中,羽化飞仙。
然而房中并无任何变化,墨白正想赶他走时,他却摆出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笑着说道:“你得闭上眼睛,记住,熄灭犀角前,不能睁开眼睛。”
芈怀之先闭上了眼睛,墨白半信半疑也闭上了眼睛,他的感官分外灵敏,芈怀之耍不出什么花样,。
“努力去想她,你就会见到她的。”芈怀之似乎在高空中说话,墨白飘荡在空中,整个世界不染一丝尘垢。
耳边传来一声女子的叹息,接着是铃铛响动的清脆声响,那些铃铛似乎是缠在手腕上,墨白听到了这些奇异的声音,却没有任何畏惧。
待犀角燃尽后,墨白睁开了眼睛,与同时睁眼的芈怀之相视。
芈怀之又笑了笑,念着古老的诗句:“魂兮归来,去君之恒敢,何为四方些?”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耍的把戏呢?”墨白反问道。
芈怀之望着棺中苍白如雪的面容,指尖划过冰冷的水玉,“这是楚国的招魂秘术,相传人是一团气,肉身死了而气不散,她现在回来了,你也看到了,不是吗?她说她一直在一个很冷的地方,你来了,她很开心。”
墨白拽住了他的衣领,瞳孔放大露出罕见的愤怒,凶狠地对他说:“关键在犀角上,从一开始,你就在耍我,其他的犀角呢?”
“特制的犀角与招魂灯,缺一不可,我只是留了一手,并没有骗你,现在你可以帮我守城了吧。”
芈怀之松开了墨白的手,语气散漫,掌握了主动权。
“郢都是守不住的,放弃吧,只要秦军掐断你的粮草,过不了一月,你就得投降。”
“那该怎么办?”
“不守,把郢都让给秦国人,如今得请君入瓮,才可险中求胜。”
芈怀之虽然不懂其意,却将一切都交给了墨白部署,仅留了三千守军,便从郢都悄悄撤离了出来。
初夏六月,秦军到来之时,前行的三十万大军压境,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郢都。
郢都大门缓缓升起,所有人都欢呼着,楚国已灭,只要追击到逃跑的楚王,便是大秦天下了。
欢呼的人都没有预料到,对于大部分人,楚国,是有去无回的阴间地府之路。对于活下来的人,是终身无法摆脱的噩梦。。
上空食腐的乌鸦盘旋着掠过甲士,发出嘶嘶地哀鸣声,欢迎前来的人。城内寂静无声,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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