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苏醒过来
燕昭绾的胸前插了一把锋利的剑,在极度疼痛中,她浑身冰凉失去了温度,从很高的地方,坠入了深渊,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感到一滴眼泪滴在脸上,稍微恢复了些许意识。
那滴温热的眼泪,温暖了她完全冻僵的身体。随即她睁开困倦的双眼,发现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正默默望着她,眼中噙满了泪水。
她知道,那个人是明政爱的那个燕昭绾,她是个含霜履雪,温润如玉的女子,不知何时,燕昭绾从沉睡中醒来,一直守在昏迷的她身边。
环视四周,周遭依旧是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她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抬头一看,一把利刃插在胸膛上,血从刀窟窿中汩汩流出,白色的衣衫染满了血污,身下的血连成了一片。
少女苦涩一笑,自嘲道:“结果还是死在牢笼中,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改变,这就是我的命。”
说着,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着,原本的燕昭绾瞧着这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却稍微有几分稚气,心底翻涌出锥心之痛,这是她的痛苦,燕昭绾都感受到了,也陷入了嫉妒痛苦中。
“我陪着你。”燕昭绾拉过她冰冷的手,朝她露出温暖的笑容,轻声说道:“你保护了阿政,谢谢。”
“我也不知为何想要保护他,真是可笑吧,我一开始还想杀了他。”
燕昭绾摸了摸他柔软的长发,微笑着说:“因为你爱他,正如我爱着他一样。”
“爱?”
燕昭绾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唇沿上轻点了一下。这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令她蓦地想起,最后在明政唇角印下的那点鲜血朱砂。
那点朱砂,是她爱他的证明,是她许下的诺言。无论如何,即便牺牲自己的生命,她依旧要保护他,那个她爱的人。
作为少女的她收起了眼泪,朝燕昭绾露出微微一笑。明媚的阳光照入了这个黑暗阴冷的牢笼中,牢笼的铁窗逐渐消失。随着越来越多的光亮起,四周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牢笼裂开了无数裂缝,接着是整个穹顶的坍塌,碎石四溢,却没有伤到她们俩。
牢笼彻底坍塌后,周遭的景致变了,变成了那个湖泊。金色的暖阳从云朵后升起,荷花已经开了,枯荷复苏,接天莲叶映照在清澈的水面上,红花绿叶交映,纯白的鹭鸶们掠过湖泊,湖面下游着一群五彩的锦鲤,在荷叶下嘻戏着,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生命。
少女感到胸口也不疼了,反而是一片轻松,低头发现血早已经止住,那把扎入身体中的剑也消失了。在莲叶的拥簇中,已经成年的燕昭绾在站立在她的面前,她仿佛是他在水面上映出的倒影。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的一切我都已明了,你的痛,我也都感受到了。”燕昭绾说罢,朝脸上略微稚嫩的少女伸出双臂,少女顺从地埋在了燕昭绾的臂弯中,燕昭绾的怀抱,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她微笑着,慢慢与燕昭绾交融在一起。
她并没有消逝,只是成为了燕昭绾的一部分。她是燕昭绾的疼痛,是燕昭绾的真实,是燕昭绾一直回避的一面。
首先要接纳她,才能彻底放下过去。
“阿政!”
放下所有的心结后,燕昭绾在梦中惊坐而起,下意识喊出了明政的名字,身边是秦国王宫中熟悉的床榻,唯独少了那个最熟悉的枕边人,枕边仅仅留了一枝娇艳的红色桃花,桃花娇艳,似乎是刚放下的,依稀传来一阵春日的芬芳。
燕昭绾小心翼翼地举起那枝桃花端详着,娇艳欲滴的红色花朵开在细细的黑色枝干上,枝丫处藏着几片小小的嫩绿叶子。花朵与绿叶均是鲜嫩的模样,一定是明政新摘的。
他把娇艳的桃花,这一枝丫春意放在自己枕头边,可是明政人呢?
一看到桃花,燕昭绾便清楚冬季已过,春季到了。燕昭绾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从床上爬起,握着那支桃花,披上衣服,迫不及待跑出了卧室,乌黑的长发没有打理,就这么散乱地披在肩上。此时,她只想见到明政,她很想他,想跟他说出全部的心意。
她一路小跑,穿过盈满春风暖意的宫殿回廊,一路跑到到书房。在书房中,燕昭绾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他端正地坐在主位的席子上,廷尉通古、国尉、使臣姚祁和蒙战几位大将都在,正商议着国事。
燕昭绾瞧着这么多人在,看着自己衣冠不整,脸上顿时红了起来,不便打扰他们。一只脚刚迈出去,便立马收了回去。所幸众人忙于政事,并没有发觉有人从殿后来了,燕昭绾依旧拿着那枝桃花,躲在水墨山水的屏风后,默默听着他们商谈政事。
大臣通古禀告道:“贾瑜父子谋害王上与长安君,包括其余党三百人,已经定罪,王上可推行新政,再无阻碍。贾瑜留下的空缺很大,下一步得谨慎选拔官吏。”
明政批下了从各群县选拔官吏的文书,不论身份,唯才是举,由秦王殿试后,亲自任命。
蒙战随后行了一礼,说道:“王上,楚国趁大秦内乱,出兵二十万人来犯,来势汹汹,在王上的英明布置下,边境的将军已经平定了边境。此外,在赵国的墨教,臣不日将彻底搜查,必要剪其羽翼,请王上放心。”
明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楚王与墨白狼狈为奸,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天了。传寡人令,乘胜追击,不日出兵楚国。”
燕昭绾一直在背后听着,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她的心情很激动,手指不安分地动着,抚摸着那只桃花。她都明白了,这些日子,明政很忙碌,清理了作乱的贾瑜一党,不再藏污纳垢,并且公开选拔官员,分配土地给农人。
正如明政承诺的那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关于天下日后的新政,众人你一语与我一语,正讨论得激烈,突然殿后的屏风“啪”的一声倒下,众人都下意识闻声望了过来。他们本以为是哪个毛手毛脚的宦官,可是一看到屏风后的一副骨瘦如柴的身子,苍白如雪的容颜上一双乌黑的眼睛,不禁都大吃一惊。廷尉通古正说到兴头上,也惊得立马闭上了嘴。
燕昭绾毕竟是刚起身,多日卧床身体虚弱,心情激动中,身子支撑不住,摇晃地靠在一旁屏风上。
众人惊讶得沉默不语,其中最失神的是明政。通古硬着头皮,接着刚刚的话,轻唤了一声,“燕君?”
燕昭绾的脸唰得一下又红了起来,伸出手捂住了脸,尴尬地转过了身子。
“抱歉,你们继续聊正事,别管我……那个,我先走了……”
话还没说完,手突然被背后伸来的手拉住,燕昭绾只得回头,看到明政一张惊讶而狂喜的脸,原来是明政在巨大的惊喜中,瞪大了双眼,甚至忘了群臣还在,立马小跑着凑了过去。
明政扳过她的身子,随后紧紧握着她的双臂,声音轻柔,却是掩盖不住地着急与兴奋,脸庞也因为欢喜而微微颤抖。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明政完全将下面的大臣当成了空气,此时,在场众人均是尴尬,还是姚祁能言善辩,咳嗽了一声,试探地说道:“王上,今日也无事了,臣等先退下了。”
“你们先退下吧,寡人有事要和燕君商量。”明政说。
燕昭绾瞧着他这兴奋的模样,脸上更烫了,想着若不是众大臣都在,他马上就能凑上前吻住自己。燕昭绾眼睁睁看着姚祁立马带着一群大臣们离开了殿中,众人还沉浸在惊讶中,忘记了国事,不停地议论着燕昭绾的伤。
蒙战亲眼见过剑如何扎进燕昭绾的血肉内,鲜血高高喷涌而出,至今心有余悸,“本燕君能救回来就是奇迹了,没想到昏迷了三个月后,竟突然醒了。”
姚祁笑着说:“你们不懂吧,一定是王上情深义重,感动了上天。”
一群大老爷们就这样,在宫道上一路有说有笑,仿佛一群妇人聚在一起聊着鸡毛蒜皮的琐事。
未央宫殿内,众人走后,明政一把抱住了燕昭绾,如燕昭绾所想的那样,亲吻上了她冰冷的村旁。久别重逢,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凝噎着说不出口,他便这样一直吻着她,释放着炽热的情感。
“我回来了。”还是燕昭绾瞧出了他的窘迫,轻笑着推开他,抬起的眉眼也是含着笑的。
眼前的人眼眸温柔似一一翦秋水,明政心里能够确定,眼前的人,一定是燕昭绾回来了。明政拉起她的手,突然想到之前那个人,心中愧疚,“那另一个你,她去哪里了?”
燕昭绾瞧出了他眼中的担心,便笑着说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他最害怕监狱,我……”
明政吞吞吐吐,燕昭绾抚摸着他的面庞,向他说出了实话,“她就是我,已经在你面前了,其实,我从来没有离开你。”
“你之前帮我挡剑,我真的很是心疼,下次不要这样了,不管碰到什么样的危险,我一定都会替你撑起天空,我爱你。”
说着这些话时,明政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随后再次吻上了她略微苍白的唇,燕昭绾那干涸已久的唇瓣如枯木,在明政的亲吻下,慢慢复苏了生机,唇上有了血色,变得柔软温润。
在这个长长的吻里面,明政长久的等待,终于有了回应,他蓦然流下眼泪,被燕昭绾温柔地拂去。
“阿政,我回来了,回来了……”
燕昭绾一直说着这句话,也流下了热泪,和交缠着的唇畔一样,他们的眼泪交融在一起,沾湿了整个脸庞。
“去吃点东西,瞧你瘦成这样。”明政抹去她的眼泪,弯下腰一把将燕昭绾抬起,完全抱在自己的怀里,他感到她的身体轻得像落叶一般,心里难受,嘴上却开起了玩笑安慰她,“瘦得只剩骨头,抱你我都硌得慌。”
燕昭绾却摇了摇头,将那枝新摘的桃花举到明政眼前,接着说道:“我想出去走走,外面的花一定都开了。还有,这些日子你的故事,我都想知道,你先跟我说好不好。”
明政看着那枝桃花,又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得意洋洋地说:“你昏睡着,我想着你一定想赏花,每日下朝都会折一只花,将春色放在你的枕边。”
“谢谢你,我收到你寄来的春色了,我在梦里都看到了。”
“别光在梦里看啊,我们去外面看,花都开了,”明政见燕昭绾想从他怀中跳下,反而加重了力气抱紧了她,笑着说道,“我就这么抱着你,走,去吃点东西。”
明政就这么一路抱着燕昭绾在外走着,宫里到处都是宦官与宫女,当众亲昵,燕昭绾有些害羞,明政却满不在乎。在他坚实的怀中,燕昭绾逐渐也放下了礼仪,只是安心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久病初愈后的春日温和秀丽,池塘边粉丽的桃花成枝,纯白如雪的梨花,娇嫩的淡紫色海棠成簇盛开,红色的芍药吐着花蕊,姹紫嫣红开遍。鸟禽在繁花中欢快地啼鸣着,明政滔滔不绝地说着这段时间的事,“还有墨教,我找到他们在赵国的老巢了,派蒙战去剿匪,不日就该全数消灭。”
“怎么找到的?”
“还记得你拿走的那副地图吗,那些乱画的红点全部连起来,是山的形状,中间是邯郸,一定就在这个范围之内。”
燕昭绾忽然想起小白,墨白最大的助力,便对明政说:“你要攻打楚国了,让我跟着去几个主将去吧。”
“为什么?”
“因为我有那个骨笛,一定能召来小白,它是墨白真正的羽翼。”
明政内心有些纠结,他并不想燕昭绾去冒险,但看着燕昭绾坚定的眼神,却并不忍心拒绝她。
“你可以去,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明政张狂地笑着,按住了他的肩膀,“将我也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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