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邯州瘟祸 10
风沙止，明暗两方，皆有那么一瞬间的静默。
宋敏之将穆愁新从身后拉出来，见她还在举着双手紧紧捂着脸，随意松了抓着她胳膊的手，转过身子，抬手往她脑袋拍去：“醒醒。”
穆愁新吃痛，感受到来自头顶的一道不小力度，小呼一声，放下扒拉在脸上的手，睁开双眼望向身前的宋敏之。
“在此处等我。”他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穆愁新在后头看着，一头雾水，不禁开口问他：“您去哪儿啊？”
“追妖。”宋敏之并未回头，漫不经心回她一句。
追……追妖……？
穆愁新呆着一张脸，大脑卡了壳。
什么情况？
“啊这……”她慢慢回过神来，吞了吞口水，从喉咙里一个一个蹦出音节来，“那，那您……注意安全，路上保重，一路顺风啊……”
反正问了他也肯定不会说，还不如不问。
宋敏之敷衍性地冲她挥挥手，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丢下一句“在这儿老实待着”，就像乘了风一般，转眼消失于树林深处，不见一丝人影。
穆愁新保持了一会儿脸上呆呆的神情。
半晌，她垮下身子，靠着一棵树缓缓坐下来，盘起腿，睁着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发着愣。
所以现在是……
没到她走剧情的时候了吧……
接着，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她一个激灵，直起身子来。
现在的事情……
有问题啊！
从最开始的小皇帝发疯、叶篇知假死，到现在的邯州瘟疫、莫名其妙的灵药，还有小皇帝一系列古怪异常的举止，包括这听上去荒诞的追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对劲啊！
穆愁新支着下巴，皱着眉，开始细细捋起脉络来。
暂且不谈那个困了她八十三年的诡异轮回，单从这一世的走向来看，某些东西似乎开始逐渐浮出水面。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小说里的各大人物：叶篇知、陶绿声、孟成歌、何曲淮……几人皆已悉数登场。这几个贯穿整篇小说的主要角色，此时无一例外，全部汇聚于邯州一地。而使他们汇聚在一起的那个交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邯州的这场瘟疫。
唯一异样的，是那个至今迟迟没有现身的男主角——北阑君。
可是……按照现在来看，这一世，真的还有北阑君这个人吗？
穆愁新低头叩着脑袋，心中浮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该不会……男主角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换了一个吧？
是……换成了小皇帝？
“嘶……”穆愁新头疼地敲敲脑袋，一时有些摸不准这世界的套路了。
如果说男主角变成了小皇帝，那么叶篇知进宫参加选秀倒是很好解释了，虽然并不清楚其间具体事由，但是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叶篇知与小皇帝之间，的的确确存在奇怪的火花碰撞。
但……叶篇知既然已经进了宫，当初为什么突然又转了个折，整了一出假死局？
“是为了来邯州查瘟疫一事？”这样的话……倒也算是可以说得通，小皇帝为什么要来邯州。
“也不对啊……”
叶篇知喜欢小皇帝几乎可以说是板上定钉的事——毕竟都三番两次暗示明示了。
然而小皇帝对叶篇知的感情……却是真的有待商榷。不像喜欢，也不像讨厌，明明对她的态度十分疏离冷漠，却又不那么排斥她的主动靠近，就像是……在被什么东西强行推着走一样。
怎么会这样？
“还有邯州的瘟疫和灵药……”穆愁新敏锐地感觉到，小皇帝来邯州，明显对这两样东西更感兴趣。
从医馆，到那个可疑的林大夫，又牵扯出一个玄乎又玄的灵药来，现在带她到这住着染了疫症病患的郊外别馆来，还是为了追妖……
等会儿，妖？
穆愁新灵光一闪。
虽说《一生影》的剧情已经与目前的发展已经出现了非常严重的脱轨，但是有一点不变的，就是这开头的瘟疫事件。按照她当初看小说时残留的记忆，这场瘟疫是由鼠妖横行引起的，岐山侗仙府一行人来邯州就是为了收服鼠妖，而小皇帝现在也要去追妖……
难不成……他要追的妖，也是鼠妖？
穆愁新挠了挠脸：“这操作……太骚了吧。”
那小皇帝抓鼠妖的目的是什么？这些事中间，又跟那个灵药有什么关系？
错综复杂的线索像是一团乱麻般，充斥在穆愁新脑中。她晃晃脑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目光在地上梭巡一番，随手捡起一个石头。
“何曲淮，邯州，医馆，林大夫，灵药，别馆，瘟疫，鼠妖……”她口中念念自语，顺着先前的脉络，在地上勾画起来。
勾连到一点，穆愁新眼睛一定，手忽然顿住。
脑子里的乱麻像是被某根弦串起来了一样。
是……
“这样吗……”
穆愁新怔忪在地。
心间，那条曾被激生起暗流的水泽，再一次缓缓流淌起来。
这一次，蔓延至整座心房。
“不好——兵卫！”
一声高呼窜过掩映丛林，传至穆愁新耳间，一瞬拉回她全部神思。
她反射性扭头向声源处望去，视线隔着重叠枝叶，并不能朝别馆那边瞧得仔细真切。她收起盘起的腿，挪了挪身子，悄悄往那边探了个头——
场面登时叫她变了脸色。
别馆外那覆着白布的排排担架——此时竟均被掀翻了开来！那些本应被送去坟岗火化的尸首一个个都撩了白布，从担架上起身四散开，撒了腿往各处逃窜，一旁的官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往树林深处跑去。站在中间的何曲淮率先反应过来，皱着眉带起一队人马往前追捕。场面一时混乱极了，跑的、追的、跳的、逃的……精彩纷呈，热闹非凡。
“我的妈啊，这玩儿诈尸呢？”
穆愁新看着那边乱了套的场景，将脑袋收了回来，放眼四看，心里一时有些慌乱。
那些诈尸的人都往树林子里跑，她现在又躲在这里，谁也保不准待会儿会不会遇到一个人跟她来个“惊喜碰面”，这些人又都是染了病的疫患，要是真被碰上了……
“靠！就尼玛离谱！”穆愁新低声咒骂一句。
她快速旋转脑子，不停飘着眼睛注意四周动静，余光瞟见不远处一丛矮小茂密的灌木林，忽然，心神一动。
有了！
“三十六计，躲为定计！”穆愁新下定主意，决定往那处灌木丛中躲去。
她缩着身子，尽量缩小动静，朝那边蹑手蹑脚爬着。她动作很轻，怕惊出什么声响来，心里也随时担忧着身旁突然冲出什么人，见着地上有什么尖锐的石子与树枝，还要换个方向绕道。这样挪着身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一动一顿，不见几步，额间就生出细密汗珠来。
穆愁新艰难地拖着手脚，不断祈祷着千万别让她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来，心底暗暗拜了各路大罗神仙，从基督教上帝到□□安拉，再到如来佛观音月老司命……反正把能记住的希腊神与东方仙全拜了个遍，到离那灌木丛还有一步的时候，还真是没看见一个逃窜的身影。
她闭上眼，轻轻呼了一口气。
下一秒，就听一声怒喝：“站住！”
穆愁新猛地睁开眼，正见一个生了一脸暗疮的矮脚汉朝她这边冲来。
那矮脚汉许是慌乱不及，完全没注意到弓着背在地上爬的穆愁新，急急朝她那处奔来，穆愁新暗叫不好，就要滚着身子往一边躲过，不料那矮脚汉一个步子跨过，绊到穆愁新的膝骨处，直直向下倒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嘶！”穆愁新膝骨被绊，立时疼得蜷起身子，抱着膝盖倒吸一口凉气。
那矮脚汉面朝地摔去，完全没有缓神的空隙，咬咬牙就要站起来继续跑，不料后面已赶来一拨兵士，见他摔在地上，大步跨前，摁住他的身子，将其牢牢制住。
何曲淮眉头紧蹙，从后走来，看着地上被制住身形的人，沉声吩咐道：“送进别馆。”
“是！”两个兵士走出来，将那矮脚汉从地上粗鲁地拖起来，二人紧紧按住他，分制其左右两侧。
那矮脚汉仍是不肯放弃地挣扎两下，兵士手中力度更重几分，将他往前狠狠一压。他闷哼一声，五官狠狠皱在一起，一身力气此时全被卸了个干干净净，再动弹不得。
穆愁新在旁边坐着，揉着膝盖不断低低吸气。
“这位姑娘……”何曲淮被声音吸引，抬眼望去，见到穆愁新，眉间又是一皱。
“这娘们儿是跟我一起跑出来的！”
那被制住的矮脚汉虽被押解着往前走，眼睛却始终未离穆愁新身上。他低着头，眼睛向上翻起，死死盯着她，眸间是蠢蠢欲动的疯狂与歇斯底里的绝望，不等何曲淮反应，就扯着嗓子笑起来，边笑边眦目看着穆愁新道：“你害我逃不出来，那你也别想逃出来，哈哈哈，我们一起死，一起死！”
何曲淮目光复杂，看了一眼那矮脚汉，转过眼，又望向穆愁新。
被这阵势惊到的穆愁新本还愣着神，连揉着膝盖的手都停了下来。突然见何曲淮望向自己，她立时回过神来，拼命摆着手道：“不不不，不是一伙儿的，天地良心，真不是！”
那矮脚汉刺耳的笑声适时响起：“哈哈哈，你想骗他！你想骗他！我不会让你如意的，我们一起死，一起死！”
押解那矮脚汉的两个兵士见这状况，停下向前的步子，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何曲淮。
穆愁新心里一凉。
“不是，大人。”她手足无措地对着何曲淮解释，“我就一路过的，刚刚不小心被他绊倒，纯无辜受害路人，就这么个情况，你信我啊！”
何曲淮眼带探究，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女子。
这女子脸上带着一个面罩，此时抱膝而坐，左膝还带着些微微僵硬的弯曲，神色的确不似作伪。
他思忖一二，道：“姑娘，为免万一，可否请你先同我去郎中处诊个脉？”
穆愁新疯狂点头应许：“可以可以！”
说完，为急切证明自己，她一手撑地，一手扶着身旁一棵树干，勉力站起身子，欲随何曲淮一同前去。
不料，只在押解那矮脚汉的兵士二人片刻分神间，一刹那的功夫，那矮脚汉突然发狠，拼命挣扎起来，一身力气尽然使了十分，全力挣脱桎梏，直直朝穆愁新冲去——
穆愁新未及反应，那矮脚汉将她一把扑倒在地。他红着眼，低下头冲着她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胳膊上，赫然出现两排鲜红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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