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苍蔷薇04
“我知道了。”克莱姆重重点头。
今天早上，他只有那一次攻入葛杰夫的怀里。其他都被立即看穿，不断遭到反击。
那么，自己是否就这样丧失自信？
不。
是否就这样感到绝望？
不。
正好相反。
他的感受完全相反。
作为一个凡夫俗子竟能够那样逼近王国——不，是邻近诸国最强的战士。虽然克莱姆知道对方并没拿出真本事。然而，那对走在漆黑道路上，丝毫不见光明的克莱姆而言，已成了极大鼓励。
仿佛在告诉自己：你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想起这一点，就完全能理解格格兰想说的话。
他没有自信能研发出漂亮的连续攻击，但仍有意愿去挑战，而且内心深处已涌起了火热斗志。自己一定要获得更强的力量，好在下次与战士长交手时，能让他再拿出更多真本事。
“……对了，你之前也拜托过伊维尔艾什么事，对吧？我记得好像是魔法的修行？”
“是的。”
克莱姆稍微瞄了伊维尔艾一眼。当时她只是从面具底下投以嘲笑，这事就告吹了。在毫无改变的状况下提起同一件事，也只会得到相同的结果吧。
不过——
“小子。”
传来一个听不太清楚的声音。
撇开戴着面具不说，那声音依然非常不可思议。她戴着的面具并不是那么厚，应该能分辨出某种程度的音质才是。然而，从伊维尔艾的声音中听不出年龄与感情等性质。至多只能勉强判断出是名女性。既像年事已高，又仿佛还年轻。听来像是不带感情的平和声音。
应该是因为伊维尔艾戴的面具是魔法道具吧。然而她为何要如此隐藏自己的声音呢？
“你没有才能。往别的方向努力吧。”
好像除此之外没话好说似的，不给人回嘴的余地。
这种事克莱姆清楚得很。
克莱姆没有魔法的才能。不，不只是没有魔法的才能。
不管他如何练剑，挥到破皮渗血，磨破水泡弄到皮肤变硬，都没能到达他冀望的领域。对于天赋异禀的人来说，轻而易举就能跨越的矮墙，对克莱姆却是无法攀越的绝壁。
不过，也不能因此就放弃跨越绝壁的努力。因为既然自己没有才能，就只能相信不懈努力能够带来些许的进步。
“你好像不服气啊。”看出了克莱姆平板铁面具底下的感情，伊维尔艾接着说，“天赋异禀的人从一开始就拥有才能……有人说才能是开花前的蓓蕾，每个人都有……哼。让我来说的话，那只是愿望，是才智低下的人用来安慰自己的好话。过去那十三英雄的领袖也是如此。”
传说十三英雄的领袖起初也只是个凡人，比任何人都弱小，但即使受伤流血仍然继续挥剑，最后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大，是能够无限成长的强者。
“那家伙只是有才华但没开花罢了。这点跟你不同。因为你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只有这点本事……对。才能不是人人皆有，而且差异再明显不过了。有的人就是有，没有的人就是没有。所以……我不会叫你放弃，但你还是该知道自己的斤两。”
伊维尔艾的一番严厉言词带来了一瞬间的沉默，而打破这片沉默的还是伊维尔艾。
“葛杰夫·史托罗诺夫……那家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就叫作天赋异禀的人类。克莱姆……你与那人之间的差距，用努力弥补得了吗？”
他哑口无言。今天的训练才刚让他体会到，自己实在到不了那个境界。
“好吧，拿他举例或许不太好……不过能与他的剑术才能匹敌的人，我只想得到过去的十三英雄。像旁边这个格格兰虽然功夫也很了得，但也比不上葛杰夫。”
“……别拿他跟老子比啊。葛杰夫大叔可是一脚踏进英雄领域的人物耶！”
“哼。你也是被世间称为英雄的女人吧……不过性别带个问号就是。”
伊维尔艾一时之间含糊其词，格格兰笑着回答：
“喂喂，伊维尔艾。所谓英雄指的不是超越了人类领域，拥有异常才能的怪物吗？”
“……我不否认。”
“那么，老子还是个人啦，是个无法踏进英雄领域的普通人。”
“……即使如此，你还是有才能。跟克莱姆这种没有才能的人不同。克莱姆，你该做的不是朝星星伸出手一味追逐。”
克莱姆没有才能，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然而被人家这样一直讲你没有才能，你没有才能的，也的确让他很沮丧。话虽如此，克莱姆并不打算改变目前的人生观。
己身全为公主，为了这份心意——
也许是从克莱姆身上感受到某种近似殉教者的气息吧。伊维尔艾在面具后方啧了一声。
“……我都说这么多了，你还是不想罢手是吧。”
“是的。”
“真是愚蠢。实在是太蠢了。”她用力甩头，说自己无法理解，“抱着无法实现的愿望前进，终将自我毁灭的，知道吗？我再说一遍，你要明白自己的斤两。”
“我懂。”
“懂归懂，但不打算学乖了是吧。用愚蠢都不足以形容你这个男人。你是会早死的那种类型……你死了，有人会为你哭泣，不是吗？”
“什么啊，伊维尔艾。原来你是担心克莱姆，所以才欺负他的啊。”
听到格格兰这样说，伊维尔艾顿时垂头丧气。接着她转向格格兰，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抓住她的前襟，怒吼道：
“你这没大脑的肌肉女，少说两句行吗！”
“但老子说得没错吧？”
格格兰让她抓着前襟，仍然满不在乎地说。伊维尔艾听了一时无话可回。然后她将身子沉进椅子里，矛头转向克莱姆。
“先学魔法的知识吧。增长了知识，想必就能理解使用魔法的敌人有什么企图。这样一来也能更正确地行动。”
“要学习成千上万的魔法知识，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了啊？”
“没那回事。魔法吟唱者重点使用的魔法并不多，只要从常用的那些学起即可。”
要是连这点程度的事都办不到，那就放弃吧。伊维尔艾冷淡地低语。
“再说最多只要学到第三位阶，我想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我说啊，伊维尔艾。我们都知道魔法最高到第十位阶，可是谁都没在用位阶那么高的魔法啊，但却有这种魔法的相关情报，这是为什么？”
“嗯……”
伊维尔艾摆出一副老师教学生的样子，在长袍底下做了一些动作。克莱姆随即感到周围的声音似乎飘远了。有点难形容，应该说桌子周围仿佛包上一层薄膜。
“别慌张。我只是发动了个无聊的道具。”
克莱姆不知道发动道具这个行为，表示她对周围的耳朵有多大的戒心。但到了必须这样戒备的地步，他只知道伊维尔艾打算以相当严肃的态度回答格格兰的问题，因此自己也坐正了姿势。
“在过去的神话——被认为只是故事的传说当中，有一则提到了被称作八欲王的存在。他们又被称为夺得神力之人，相传他们曾以绝对性的力量支配过这个世界。”
八欲王的故事克莱姆也听过。虽然作为童话故事不受欢迎，但只要是稍有学识之人，都知道这个故事。
故事内容简略而言，就是在五百年前，出现了被称作八欲王的存在。有人说他们的身高直达九霄，也有人说他们外形如龙，这八欲王转眼间毁灭诸国，倚仗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支配了世界。然而，他们欲望深重，为了争夺彼此拥有的事物而争斗，最后同归于尽。
这个故事不受欢迎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它是否真的只是童话故事，意见却不尽相同。克莱姆自己认为这是个经过夸大的故事。只是，冒险者当中也有少数人士，认为八欲王是实际存在的——力量也比现代的任何存在都要强大。
他们作为根据的，是传闻位于遥远南方沙漠中的一个都市。据闻那是八欲王在支配大陆时所建立的首都。
当克莱姆沉浸于自己的想法时，伊维尔艾继续说着：
“据说八欲王拥有无数的强力道具，其中力量最强的当数《无铭咒文书》……人们是这样称呼这本魔法书的。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啊？也就是说高位阶的魔法都记载在那书里喽？”
“没错。在那传说中的八欲王所遗留下来、超越想象的魔法道具书籍之中，据说记载了世间一切魔法。而且听说不知出于何种魔法的效用，即使新发明的魔法也会自动记录进去。”
克莱姆知道八欲王的神话，但完全没听说过这种书籍的事情。他隐约察觉到这种道具有多么稀奇，所以他不插嘴，只是侧耳倾听。
“就是因为有这项道具为根据，我们才会知道第十位阶魔法是存在的。当然，知道我刚才讲的《无铭咒文书》的人并不多就是了。”
克莱姆的咽喉发出咕嘟一声。
“您、您不会想去寻求那本《无铭咒文书》吧？”
克莱姆将她们看作登峰造极的冒险者，才会这么问。
伊维尔艾冷笑了一声，像是在说“别胡说八道了”。
“哼。听看过的人说，那本书附有强固的魔法保护，除了正统持有人之外，闲杂人等连碰都不能碰。听说那玩意儿的价值足以匹敌一个世界，看来也具有同等的危险啊。我这人懂得自己的斤两，才不会因为想要那种道具，而像八欲王那样迎接愚蠢的死亡呢。”
“连据称拥有十三英雄武器的人物担任领队的小队，都会这样想吗？”
“……境界差太多了。不过我也是从看过的人那边听到的而已，细节并不清楚就是了。话题好像扯远了，总之就是这样，格格兰。明白了吗？”
接着伊维尔艾罕见地显露出有些迷惘的举动，才开口道：
“克莱姆。你可别因为想得到力量，就做出舍弃人性的行径喔。”
“舍弃人性……您是说像故事里那种恶魔吗？”
“那也是其中一种，还有就是变成不死者或是魔法生物。”
“一般人不可能做到那种事。”
“是这样没错……变成不死者后，心智往往也会跟着扭曲。原本只是为了实现热情理想的手段……肉体上的变化有时会影响心智，把一个人变成骇人的怪物。”
面具底下传来的声音本来连一丝情感都无法窥视，此时却点缀着显而易见的怜悯之情。格格兰看见伊维尔艾仿佛望向远方，发出故作开朗的声音。
“要是早上起来看到克莱姆变成了食人魔，公主应该会吓晕吧。”
伊维尔艾应该察觉了格格兰此话背后的好意吧，声音又变回了读不出感情的调调。
“……的确，这也是个办法。只要使用变化系的魔法，就可以暂时性地变成其他种族。我就明说了，以提升肉体能力的角度来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我恐怕有点敬谢不敏。”
“就从变强的角度来说，变成其他种族就是很有效果。因为人类这种生物本身，能力并不算特别优异。如果拥有同等才能的话，基础肉体能力自然是越高越有利。”
当然了。如果技术一样的话，肉体能力较高的一方自然比较有利。
“实际上，十三英雄当中也有很多人类以外的种族。顺便一提，说是十三英雄，其实人数本来更多的。结果成为传说受到歌颂的只有十三人……由于与魔神之战是跨越种族藩篱的大战，对于推崇人类的人们来说，可能不想让其他种族太过活跃的英雄谭流传出去吧。”
伊维尔艾对着某人挖苦地说。之后她态度一转，以带有乡愁的语气接着说道：
“挥动旋风烈斧的战士是风巨人的战士长，还有拥有先祖精灵特征的精灵王室成员，至于我们领队持有的‘魔剑齐利尼拉姆’的原主——四大漆黑之剑的持有者黑骑士，则是人类与恶魔的混血儿。”
“四大漆黑之剑吗……”
十三英雄之一的黑骑士，被认为拥有四把利剑，分别是邪剑修米利斯、魔剑齐利尼拉姆、腐剑可洛克达巴尔与死剑史菲兹。而拥有其中一把的，正是苍蔷薇的领队拉裘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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