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线希望06
爱雪不停地喘着粗气。
只要周围一有风吹草动，她的身体就会一颤，然后以仿佛小动物般的动作环顾四周。
周围是森林，有许多光照不到的地方，郁郁葱葱的树木挡住了光线，很少有天上的光亮能照到地面。
以常人的视力，走在这种地方都十分困难。爱雪能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活动，是因为她用了魔法“暗视”，周围对她来说像大白天一样看得一清二楚。
虽说能看清楚，但是周围有可以轻易隐藏身形的茂密草丛，身后有足以藏身的巨树，树木的枝叶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音，需要注意的地方数不胜数。
爱雪是魔法吟唱者，如果被怪物扑倒压在身下，她根本无法凭力气挣脱。虽说平时伙伴会马上来救她，然而现在没人可以伸出援手，没人在前方抵挡魔物，没人帮她治疗。
也就是说在她必须在发生近身战之前察觉敌人的存在，拉开距离或者逃跑。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她才精神高度紧张地注意着周围，导致精神疲劳比平时更严重。
她本来打算逃出竞技场后，就使用“飞行”远走高飞。飞过树顶高度的时候，她发现夜空中有一个剪纸画黑影般的巨大物体。巨大物体仿佛正在寻找什么一样飞行，她放弃了飞走的计划。
看到了巨大蝙蝠一样的黑影，她实在拿不出比拼飞行速度的勇气。虽然“透明化”可以欺骗视觉，但是没法欺骗蝙蝠特有的感觉器官。
爱雪确认周围安全后，再次上浮，以缓慢的速度在半空中前进。
她的速度大幅低于“飞行”的最高速度，这是为了观察周围。以最高速度飞行，就算对周围保持警醒，也会错过最佳的发现时机。为了避免冲进魔物群中，只能降低速度。
渐渐地，爱雪感觉到包裹自己的魔法膜开始减弱。“飞行”的生效时间结束了。
爱雪缓缓地落了地。
问题是现在开始该怎么办。再次使用“飞行”本身并没有问题，她能感觉到自己还有足够施放的魔力，但是，“暗视”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需要保留魔力维持目前发动的防御魔法，还要留下万一遭遇了不可避免的战斗可能会用到的魔力。
在爱雪会用的魔法中，第三位阶的“飞行”是位阶最高的魔法，也就是说，是耗费魔力最多的魔法。因此除非不得已，她不想使用。
不过“飞行”可以无视艰险的道路，不会造成身体疲劳，不能使用优点这么多的魔法，爱雪简直没法推测自己逃离这座森林需要多少时间。而且不能飞，就代表不能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
爱雪每过一段时间就升到树顶的高度，通过竞技场旁的大树来确认自己的方位。如果不用“飞行”来移动，爱雪大概很快就会失去方向感。在郁郁葱葱的森林中，看不到自己当作路标的巨树，而且现在的状况，也不允许她每过一段时间就爬上附近的树确认路标。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爱雪小声自语。
确实，如果休息一下让魔力得到回复，能使用“飞行”的次数就会增加许多，而且在太阳下行动要比现在安全得多，特别是森林中，许多魔物都是夜行性的。
比起在黑暗的森林中硬着头皮前进，还是找个地方藏身等待天亮要安全得多。
然而，爱雪并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安全的。
如果伊米娜在身边，她一定会告诉爱雪哪里才安全。如果罗巴迪克或者赫克兰在身边，就算是危险的地方也能放心休息。然而可靠的同伴们现在已经不在身边了。
“——伊米娜，罗巴迪克。”
爱雪靠在巨树上，想起了自己的同伴。
“骗人。”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两人还没有联络爱雪。
看来他们果然没能逃掉。
不，其实她早就明白，他们不可能战胜实力有云泥之别的安兹。即使如此还抱有小小的期待，只是因为爱雪太傻吗？
爱雪瘫坐在地，背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然而她实在想闭眼。
她想着三位同伴，用力闭上眼睛。
凉凉的树皮让她的头部感到十分舒服。小憩之后，她才强烈感觉到自己真的累了，高涨的紧张感形成的精神重担，一直沉甸甸地压迫着她。
“呼——”
她放松颈部的力量，让头向后仰去。
然后睁大了眼睛。
在“暗视”作用下清晰的黑夜世界中，她没有理解那怎么会占据自己的视野。
有人俯视着爱雪。
那是一位爱雪从未见过的、美得令人胆寒的少女。
少女穿着本不该出现在森林中的漆黑柔软舞会礼服，一身白蜡质感的白色皮肤。她正用一只手握着银色的长发，以免头发垂到爱雪脸上。
就连爱雪这位前贵族都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如果她出席舞会，一定会是大家竞相邀请的对象，那双鲜红的眸子放射出摄人魂魄的魅力，大概仅凭美貌，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很快爱雪就回过神来，想到这种地方不可能有打扮成这样的少女，而且少女还两脚站在树上，身体与树干垂直。
首先想到她是安兹派出的追兵，然而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是住在森林里的居民。
“不玩捉迷藏了？”
小小的期待轻易被粉碎了。
“追兵——”
爱雪跳起来，与少女拉开距离，用法杖指着她。少女仿佛对这样的爱雪失去了兴趣，沿着树干走到了地上。
“好啦，你得快点逃嘛。”
“——现在打倒你，就可以安全地逃走了。”
说是这样说，爱雪却在内心苦笑。眼前是安兹这个超越常识范畴的怪物派来的追兵，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赢。
即使如此，她还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是为了试探对手的反应。
“那就请吧，可以稍微陪你玩玩。”
这样的态度代表她完全理解敌我实力差距，也就是说，对于她来说，和爱雪战斗只属于游戏的范畴。
“飞行！”
爱雪吟唱魔法，开始逃亡。现在顾不上小心翼翼地贴地飞行了，她用双手捂住脸，穿过树枝之间的空隙上升，一口气越过了树顶。
爱雪在夜空下放眼四望，她是在提防刚才看见的巨大蝙蝠般的魔物。附近没有那只魔物的踪影，那么要做的事就是全速逃跑。
“跑啊，加油，加油。”
一个动听的声音给正要逃跑的爱雪鼓劲。爱雪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拍，她四处移动视线，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在比自己更高的上空，她找到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飞上去的，刚才的少女就在那里。
“雷击！”
青白色的雷击从伸出的法杖前端射出，切开夜晚的黑暗，向少女刺去。这是爱雪能使用的最强的攻击魔法，然而少女被雷击贯穿后，依然保持着微笑。
这时爱雪确信了，这是与安兹同样强大的存在，也就是说，是爱雪绝对无法战胜的存在。爱雪正打算逃，只听少女发出快活的声音。
“眷属啊。”
少女后背生出了翅膀，那翅膀像蝙蝠的一样，只是极其巨大。一只异常巨大的蝙蝠仿佛从背后分离般飞起。当然，拥有鲜红眼睛的蝙蝠，不可能只是普通的野兽。
在呼扇着翅膀飞起的蝙蝠旁边，少女露出了满意的讪笑。那笑容和少女的外貌年龄格格不入，让爱雪觉得自己全身仿佛冻结了。
“来吧，加油逃吧——”
爱雪开始逃。
不顾一切地逃。
她为了甩开追兵，一头逃进灌木丛中，任凭身体被树枝划伤。
自己为了逃跑扔下了同伴，如果逃不掉，太对不起同伴们了。为此她愿意做任何事情。
不知道飞了多久之后，绝望摆在了爱雪面前。
墙。
那里有一堵不可见的墙。
世界无限广阔，前方却有一堵阻挡爱雪身体的墙。爱雪现在身处高空二百米，不可视的墙延伸到了这么高的地方。
“这是——”
爱雪充满绝望地自语。她一边用手摸着墙，一边飞行，然而，有墙，有墙，有墙，还是有墙。
没错，不管往哪飞，手掌得到的都是坚硬的触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墙哟。”
爱雪明明在自言自语，却得到了回答。她猜到了声音来自谁，一脸疲惫地转过头去。
眼前的人物和她预测的一样，就是刚才的少女。她身边还盘旋着三只巨大的蝙蝠。
“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这里是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第六层，也就是说所处的位置是地下。”
“这里是地下？”
爱雪指着远处的世界。上面有星空，中间有风儿流淌，茂密的森林覆盖着大地。她觉得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是地下，又觉得对这样一群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四十一位无上至尊——至尊们曾经统治这里，同时创造了我们。就连我们这些至尊的造物，都无法理解世界的原理。”
“创造了世界？那不是神的……”
“没错，至尊们对于我们来说就如同神一样。那些以安兹大人为首，曾经统治此地的大人们。”
爱雪环顾四周。
她已经认命了，看到这么多异乎寻常的事实，她只能认命。
自己是不可能活着回去的。
“好了，你不逃了吗？”
“——我逃得掉吗？”
“不可能，我本来就没打算放走你。”
“——是吗？”
爱雪用双手握紧法杖，向少女冲了过去。魔力已经耗尽，她没法再用魔法，即使如此，她也要尽最后的努力逃跑。这就是成了“Foresight”唯一幸存者的爱雪的义务。
“好，好，辛苦你了。”
看到爱雪拼死一搏的样子，少女以缺乏兴趣的口吻说道。
“那么，你的逃跑就到此为止了。到最后你都没有号啕大哭，真是太遗憾了。”
少女轻轻抬手接住挥来的法杖，向自己的方向一拉。爱雪被拉得失去平衡，扑向少女，两者在空中抱在一起。
少女借势把脸埋向爱雪的颈部。爱雪挣扎着想要甩开，少女的身体就像用胶水黏在她身上，挣脱不掉。温吞吞的气息喷在颈部，爱雪的身体打了一个冷战。
“嗯，有汗臭味。”
对于身为工作者的爱雪来说，工作时不能保持身体清洁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一点对于工作者、冒险者、旅行者等四海为家的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就算被人笑话脏，也可以笑着回答说“出门在外也是难免”。
然而，如果是一位比自己年少的绝色美少女这样说自己，就难免会面露羞涩了。
少女的脸离开了爱雪的颈部。爱雪看了一眼那双深红色的眼睛，感到内心涌起一股厌恶感。因为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渴望享受少女肉体的，像男人被情欲迷了心窍般的感情。
“放心吧，等待你的是毫无痛苦的死亡，你要感谢安兹大人的慈悲。”
想要反唇相讥时，爱雪惊呆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就好像被那双鲜红的眼睛吸走了魂魄。
这时，爱雪终于察觉到了少女的真面目。她不是人类——而是吸血鬼。
“然后……”少女把脸贴到爱雪的脸旁，顶开双唇伸出一条滑溜溜的舌头，舔了舔爱雪的脸，“咸味的。”
少女露出满意的笑容，爱雪则被绝望折磨着。
少女加深了笑意。
她的嘴唇像裂开一样咧到耳根，她的虹膜映出的色彩把整个眼球染成了血红色。
然后她的嘴仿佛真的发出“啪嚓”一声一样打开了。刚才还有一口悦目白牙的口中，长出了好几排令人联想到注射器的、像鲨鱼一样又细又白的尖牙。粉红色的口腔闪烁着**的湿滑光辉，透明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恐惧感瞬间笼罩了爱雪。
“啊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怪物肆无忌惮地发出血腥味的狂笑，爱雪放开了自己的意识。
最后想起的是在家里等待自己的两个妹妹。
“嗯嗯嗯嗯？昏过去了吗……那么看来没必要用魔法剥夺你的意识了啊。你就这样在梦中接受死神的拥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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