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线希望08
魔法省有许多会议室和接待室，弗鲁达前往的是其中装饰陈设最豪华的一间。只有王室或身份与王室相当的人来访时，才会使用这个房间。
站在门前，弗鲁达开始确认自己的仪容。
长袍是可以穿去参加皇帝主办的大型晚会的一级品，袖口和领口喷洒的香水发出怡人的气味。
本来，弗鲁达对政治和社交几乎毫无兴趣，准确地说，他希望能把精力集中于魔法研究，其他事对他来说都是烦人琐事，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立场不能对这些琐事漠不关心。
如果自己衣冠不整，可能会影响帝国的威信，他不愿意这样的事态发生。
（好，没问题。）
确认身上的衣服没有问题，他敲了敲门，然后将门打开。
豪华的房间里有两位冒险者。一位穿着仿佛刚才那只死亡骑士般漆黑铠甲的战士，还有一位——就连弗鲁达都有一瞬间看呆了的美女。
（这就是“漆黑”的飞飞和“美姬”娜贝啊。）
“抱歉，让二位久等了。”
弗鲁达轻轻关上房门，此时才注意到有点不对劲。
“奇怪……”
他站在房门前，定睛观瞧绝世美女。
“看不到？”
以弗鲁达的眼睛，本该能看到另一个重叠的影像，然而他没有看到。因为实在太惊讶，他不禁脱口而出。
弗鲁达有天生异能，他能看到与魔力系魔法吟唱者能使用的位阶相应的灵气。
虽然听说“漆黑”小队中的“美姬”娜贝是魔力系魔法吟唱者，但是弗鲁达不能用自己的天生异能感知她的灵气。
（探测防御？）
只有这一种可能性。如果是这样，那么又会产生其他的疑问。她为什么要进行探测防御？普通的冒险者不会做探测防御，总是为这种事分散力量实在麻烦，而且一般人很少会处于必须时时提防的状态。不仅如此，与人见面时进行探测防御，会被认为是一件失礼的事。
（当然，使用探测能力的一方也有失礼之处……不过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实力？）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异能广为人知，所以对方才有此对策，然而弗鲁达还是想不通为什么。
一个显得有些诧异的声音向弗鲁达问道
“您怎么了？”
“噢噢，真是失礼了。”
弗鲁达坐在飞飞面前，虽说如此，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侧目看向娜贝一边。
“啊啊，原来如此。那么我们开始吧？”
弗鲁达正想问开始什么？就听飞飞继续说了下去。
“娜贝，你差不多该摘掉戒指了吧？”
“明白了。”
娜贝摘掉了戒指。瞬间——
弗鲁达仿佛感到一阵爆炸般的冲击波滚滚而来。
“什么！”
他差点儿喊出声来。
娜贝释放出压倒性的力量。
他不是感受到了真正的风压。那是与弗鲁达拥有相同异能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力量奔流。
弗鲁达就像暴露在刺骨寒风中一样，颤抖着缩紧了身体。
“这、这不……”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样的——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力量怎么可能存在。
然而，他无法把否定的词语完整地说出口。眼前的光景是事实。至今为止，弗鲁达的天生异能从未出过错，既然如此——说明她的力量确实远胜自己。
“第七位阶……不对，不会吧，这巨大的力量奔流……莫非……代表着第八位阶吗？”
如果真是如此，已经到达神话的领域了。
弗鲁达已经说不出话了。第五位阶魔法属于英雄的领域，而弗鲁达的第六位阶已经是前无古人。然而，一个轻易跨越了下一领域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而且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性。
（莫非她的实际年龄和外貌并不相符?!）
弗鲁达正因为惊愕浑身颤抖，在他视野的一角，飞飞脱下了黑色金属手套，接着摘下了戴在手上的戒指中的一枚。
瞬间，闪光笼罩了整个世界，弗鲁达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意识。
他没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就连经历了超过两百个春秋的弗鲁达，能使用人类可以到达的最高位阶魔法的人物，都没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
“怎、怎、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弗鲁达感到温暖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然而他顾不上擦，也没有力气擦。令他心乱如麻的冲击就是如此巨大。
谁能想到呢，人称漆黑战士的人物，作为魔力系魔法吟唱者，居然处在弗鲁达望尘莫及的高度。
“如果刚才那是第八位阶，这就是第九……不对……难以置信……噢噢，神啊……”
漆黑战士飞飞释放的压倒性的力量轻松盖过了坐在旁边的娜贝。飞飞超过了推测能使用第八位阶魔法的娜贝，他能使用的魔法到底能达到怎样的高度呢？
脑海一隅浮现出的问题，弗鲁达的灵魂知道答案。
——第十位阶，据说存在，然而没有人亲眼确认其存在的绝对领域。
身处这个无上领域的人，现在降临在自己面前。
弗鲁达站起身来，带着满脸老泪跪倒在飞飞身前。
“我一直信仰据说司掌魔法的小神，然而，如果您不是那位神，我的信仰方才已经消失了。因为真正的神显圣在我的面前。”
弗鲁达把额头猛地撞向地板，平伏在地。在内心喷涌的无法抑制的喜悦面前，疼痛毫无意义。
“虽然明白这样很失礼，但我还是要向您跪拜祈求！请您当我的老师吧！我希望能一窥魔法的深渊！求求您！求求您！”
“作为交换，你愿意付出什么？”
想必问一百人，一百人都会有相同的感想，说那是冰块般冰冷的声音。然而在弗鲁达听来，那却是令他心潮澎湃的福音。当然，他理解这杯酒里面有毒，可是——那又怎么样。
弗鲁达毫不犹豫地决定付出代价，哪怕是他自己的灵魂。
“一切！没错，我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献给您！深渊之主！深不可测的大人！”
“好吧，既然你愿意献出一切，那么我的知识就属于你，实现你的愿望吧。”
“噢噢！噢噢！”
弗鲁达把额头贴在地面，流出了欢喜的泪水。他觉得自己因为妒忌而僵硬的心仿佛融化了。他现在得到了实现自己渴望了两百年的夙愿的可能性。
弗鲁达兴奋得浑然忘我，额头蹭着地面爬到飞飞旁边，亲吻他的护脚。他一开始想舔遍飞飞的护脚，然而头脑一隅，一个冷静的自己提醒他，这样可能招致自己的主人和神的反感，于是他退而求其次。
“可以了，我已经明白你的忠义了。”
“噢噢！太感谢您了……我的老师！”
“那么我命令你，把活祭送到我的城堡——”
“老爷子！老爷子！你怎么了，老爷子！”
正在想事情的弗鲁达，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回过神来。几天前震撼的邂逅，现在依然牢牢占据着弗鲁达的心灵，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把他领进梦幻的领域。
弗鲁达眨了几下眼，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之后，对呼唤自己的人物轻轻低下了头。
“失礼了，陛下，臣刚才在想事情。”
弗鲁达的视线前方，是唯一一位将自己称为“老爷子”的人。他就是巴哈斯帝国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自己所处的房间，就是皇帝的政务室。
平时只有很少几人会在这个房间，然而现在却有很多人。皇帝吉克尼夫、四名护卫、帝国最卓越的魔法吟唱者弗鲁达·帕拉戴恩。吉克尼夫是一位罕有的睿智明君，能辅佐他的臣子自然能力出众，现在房间里还有十名吉克尼夫的心腹大臣。除此之外，甚至连号称帝国最强的帝国四骑士之一“雷光”巴杰伍德·佩什梅尔也在场。
人们各自坐在自己喜欢的地方，讨论着帝国今后的方针。周围散乱的纸张说明了会议讨论的激烈程度，其中有人甚至嗓音都有点哑了。
人称鲜血皇帝的年轻皇帝，对弗鲁达说出了绝不会对别人说的话。
“没事，不用在意，毕竟有那么多事需要老爷子费心。老爷子年纪也大了，我也想让你稍微清闲一点，可是一遇到事我又免不了会依赖你，别怪我。”
“感谢陛下的体恤，不过，我是陛下忠实的臣子，您不用顾虑，有事请尽管吩咐。”
听到皇帝慰劳自己的话语，弗鲁达轻轻低头表示感谢。
他长成了一个好孩子。
弗鲁达凝视着眉清目秀的青年，这样想着。
弗鲁达出仕帝国，已经是六代前的事了。
他和当时的皇帝——六代前的皇帝相处不融洽，即使如此，弗鲁达作为力量强大的高阶魔法吟唱者，入朝之后很快就在宫廷魔法师中身居要职。
因为和上一代的不融洽，他与五代前的皇帝稍微亲密了一些，在获得宫廷主席魔法师地位的同时，也从魔法方面参与其子，也就是四代前皇帝的教育。
从三代前皇帝开始，弗鲁达作为老师向皇帝灌输各种知识，也在政务方面有了更大的参与。
然后就是现任皇帝——他心爱的学生。
弗鲁达辅佐过历代皇帝，没有一个是昏庸无能的。每一代都那么优秀，仿佛是神特意选出来的。尽管这些孩子——六代前的皇帝是壮年——个个天赋异禀，在历代皇帝中进行比较，现任皇帝的才干也是超群的。虽然从两代前就一直开始进行准备，但是能推行君主专制制度，也是因为他卓越的才干。
弗鲁达把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当成宝贝。
他一直把皇帝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教育，他也确信皇帝把自己当成第二个父亲看待。
即使如此——
就算是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宝贝的人物，弗鲁达也会割舍掉。
（我想窥探魔法的深渊，吉尔，只要是为了这个目的，不管割舍什么，我都不会犹豫，哪怕是像你这么可爱的孩子。）
“那么陛下，这次完全不对王国发起进攻了，没问题吧？”
“没错。现在更重要的是调查名叫亚达巴沃的恶魔。老爷子，查到什么了吗？”
“非常遗憾，陛下，虽然在调查，但是到目前还没有发现资料。”
没错，说好这样的。
“帕拉戴恩大人，不能用魔法进行调查吗？”
弗鲁达慎重地构筑起表情，眯起眼睛看着向自己提问的男子。
“魔法确实有万能的可能性，然而——”
“老爷子，不好意思。你一说起这个，时间就太长了，现在就先别说了。”
“遵命，陛下。”弗鲁达装出有点扫兴的神色，然后用老师教导笨学生的口吻重新开了腔，“所谓魔法搜索，是存在对抗手段的。比如，你也知道这个房间就施放了防止声音传到外面的屏障吧？除此之外，比较简单的还有探测魔法阻碍。”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存在多种对抗手段，并不像说起来那么简单啊。”
“没错，不过，如果只是魔法失去效果，还算是幸运的。高阶魔法吟唱者会对这类魔法做好反击的准备，用那种搞不好会立刻杀死探测者的魔法。”
（我这种水平的魔法能对无上至尊有多少效果呢。真的没有比那位大人更适合无上至尊这个称呼了。我得尽快让大人看到我是有用的——）
有几人听到用反击立刻杀死探测者，露出了反感的表情，不过弗鲁达对他们的想法不感兴趣。
“从这点来考虑，”臣子中的一人拿起了一张纸，“既然帕拉戴恩大人已经用魔法调查了名为安兹·乌尔·恭的魔法吟唱者的据点，说明这位仁兄实力不及帕拉戴恩大人吧？”
“天真！”
拼命克制自己不发出苦笑，弗鲁达选择了强硬的口吻，以让对方明确感觉到自己的不快。
“太天真了。我只是发现有人拯救了，不，应该说是只拯救了卡恩村，才让人用魔法监视附近的整个区域，这才发现了那个遗迹。我的知识中没有这个遗迹，因此进行了持续监视，碰巧发现疑似名叫安兹·乌尔·恭的魔法吟唱者进了遗迹。如果忘记这个发现只是偶然，可是会惹火上身的。”
有一部分是他的真心话。小看那位大人，是愚蠢的行为。不，自己其实也曾经是愚蠢的，无知真是太可悲了。
弗鲁达在心底嘲笑曾经愚蠢的自己，当时真是太蒙昧无知了。
“非常抱歉。”
他抬起手来，表示接受对方的谢罪。
“啊，对了，老爷子，派去那个魔法吟唱者的疑似住处的工作者们怎么样了？”
“我派了谍报员尾随他们，其中一人用‘讯息’发回了第一次报告，说那些人应该是全被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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