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一线希望09&Epilogue
吉克尼夫用手指算着日子，然后稍稍睁大了眼睛。他听说派去的是几支非常优秀的工作者小队，结果只过了一天，也许是半天就全被灭了，这可是非常令人震惊的事态。
当然，弗鲁达不会觉得吃惊，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不过，他装出来的，当然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这样啊。虽说如此，不能仅凭魔法带来的情报进行判断。冒险者们什么时候回来？”
“由于工作者小队无人返回，他们决定马上撤退，不过应该还要四天才能回来。”
“等拿到冒险者带回来的情报……起码还得五天啊。在那之前我们这边也不好轻举妄动。”
名为“讯息”的联络手段非常欠缺可信性，距离越远越听不清楚。许多国家都不依靠“讯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比较广为人知的就是戈庭堡国的悲剧。
它是个以魔力系魔法吟唱者为主的人类种族国家。三百年前，它在都市之间建立了“讯息”网络，实现了情报的快速传递。该国家过于依赖“讯息”，仅仅收到了三条假情报，就进入了内乱状态，城市之间爆发了战争。屋漏偏逢连夜雨，同时遭到怪物的袭击和亚人们的侵略，戈庭堡国灭亡了。
除此之外，吟游诗人也在传唱一个丈夫收到妻子出轨的“讯息”后杀妻，事后发现情报有假的悲剧故事。
因此，很少有人完全信赖“讯息”，反倒是过度信赖“讯息”的人会被当成傻瓜。吉克尼夫也是其中之一，他虽然使用“讯息”，但是同时也使用其他手段获取情报，绝不会单纯依靠一种魔法。
“不过，还真是个蠢货啊。如果在耶·兰提尔雇用工作者，事情对我们会更有利。虽说是无能之辈才能使其于股掌之中跳起滑稽的舞，不过过于无能也是问题啊。他应该更尽职地发挥诱饵的作用才对。”
“陛下所言极是。”
听到弗鲁达的附和，吉克尼夫皱起了眉头。
这个计划是前几天在会议上，接受弗鲁达的提议确立的，它有两个目的。
其中之一是把握安兹·乌尔·恭的性格。
弗鲁达根据调查，确认到安兹·乌尔·恭有几日没有离开遗迹，认为那里应该就是他的据点，所以把工作者送去试探他的反应。
对于入侵自己居所的人，他会采取温和的应对方式，还是显示出强烈抗拒的态度。
通过工作者全灭的结果，安兹·乌尔·恭的性格已见一斑。
另一个目的，是挑拨安兹·乌尔·恭和王国之间的关系。如果在王国雇用了冒险者这个目的就可以实现了，遗憾的是未能如愿。
（看来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愚蠢啊。）
伯爵得到的情报，不过是有一座前人未至的遗迹而已。身为帝国贵族，盗掘王国领土内的遗迹，风险就已经很大了，如果再去雇用王国领土内的工作者来做，需要太大的勇气。他会去雇用帝国内的工作者也是无可厚非的。
可是，这样一来，没法造成耶·兰提尔乃至里·耶斯提杰王国与安兹·乌尔·恭不睦。所以为了达成第二个目的，需要把前人未至的遗迹的情报泄露给王国的冒险者工会。
“正好飞飞来到了帝国。”
“确实，他应该会把发现了前人未至的遗迹及工作者全灭的消息传回去。这样一来王国的冒险者工会得知帝国觊觎遗迹，一定会全力投入调查。”
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强行安排冒险者同行。当然，没有用任何皇帝的权限，只是经由谍报员把风声散播给了其他贵族。
这次的事件，必须以一个愚蠢贵族擅自做主来盖棺论定。就算帝国被发现参与其中，也要把安兹·乌尔·恭的敌意导向**纵的伯爵，吉克尼夫依然要以友好的态度行事。
“安兹·乌尔·恭对入侵者已经显示出了强烈抗拒的态度。等王国的冒险者对他的居所发起进攻，这位拥有巨大力量的魔法吟唱者，对王国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王国的冒险者工会铩羽而归后会怎样对应呢？”
吉克尼夫笑着说“真是期待啊”，为了以防万一向身边的人确认。
“我们现在了解到，以安兹·乌尔·恭的力量，可以轻易消灭许多支工作者小队。你们应该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以一颗愚蠢贵族的人头就能了事了吧？”
“当然，我们处理得非常慎重，只有现在在场的人知道内情。”
“那就好，我只是，为了以防——这是怎么了?!”
地震一样的震动打断了吉克尼夫的话，房间的窗户和陈设品都剧烈地晃动。然而，感觉和地震并不一样。强烈震感只来了一次，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撞在了地面上。
“出了什么事?!快确认——好吵，到底出了什么事！”
吉克尼夫听到了尖叫声，不光是来自室内的，甚至还有室外传来的。这个房间的墙壁相当厚实坚固，那么，外面要叫得音量多大，或者有多少人一起叫，才能穿透这堵墙壁呢？这尖叫声——与这个场所最格格不入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呢？
透过盖住窗户的窗帘缝隙，护卫之一看到了庭院中的样子，他脸色苍白地回答了吉克尼夫的疑问。
“陛下！是龙！龙降落在中庭了！”
房间只有一瞬间，流过了呆傻的空气。没人马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应该说不可能理解。大家虽然明白他不可能说谎，还是冲到窗边，想要亲眼确认。
人们仿佛要扯掉它一样猛地掀开窗帘，看到半透明玻璃对面的光景——坐镇中庭正中的龙，都惊得张大了嘴。
“为、为什么龙会在那里？那龙到底是什么来头？”
“外务！今天有骑龙冲进中庭的无礼之徒预定要来吗？”
“没有听说有这样的人要来！”
“见过评议国的龙吗?!那会不会是他们的龙?!”
“和我听到的传闻中外观完全不同，我是听负责外交的人说的，应该没错。”
“这不重要，居然放它冲进了这里，这才是最大的问题！陛下就在这里，皇家空卫兵团到底在做什么！”
龙拥有坚韧龙鳞包裹的结实肉体、远超人类的寿命、各种特殊能力和魔法力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存在。当然，龙也有强弱之分，也有很多被冒险者击败的事例。不过，打开史书，同样能看到很多城市，甚至国家被愤怒的龙毁灭。二十多年前南方一座城市被龙毁灭的事件，对许多人来说依然记忆犹新。
这样的存在出现在皇城正中央，是极其非同寻常的事态。
就连吉克尼夫都干咽了一口口水，想要观望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只见两个小小的影子从龙背上下来了。
定睛一看，发现是两个皮肤仿佛被晒黑了的孩子。
“应该是黑暗精灵吧。”
弗鲁达平心静气地说出了二人的种族。
“帕拉戴恩大人！那条龙到底是什么来头？那两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道呢，我也没有见过那条龙……”
不光从龙身上下来的两个黑暗精灵，就连降落在庭院中央的巨龙都被周围的骑士们团团围住。在场的都是帝国引以为豪的骑士，然而在最强生物龙的面前，却显得身形十分单薄。
骑士中，左右手各执一枚盾牌的男子走上前去。
“喂喂，那家伙怎么去了。当然，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是失去他也太可惜了吧。”
走上前去的是帝国四骑士之一，“不动”纳扎米·艾内克。
他是帝国最强的战士之一，防御战的能力可以说在四骑士中最强，能抵御多种能量系攻击，然而在龙的面前，他却显得无比渺小。听到“雷光”巴杰伍德·佩什梅尔确信同袍即将殉职的话语，大家都默默赞同。
“皇帝陛下，请快点去避难！”
“我能逃到哪去，哪里才安全！”
听到臣子回过神后的提议，吉克尼夫嗤之以鼻。
“可是——”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可是，如果我抛弃皇城出逃，一定会成为笑柄，哪怕对手是龙也一样。看起来不是评议国的龙，不过是知道我不会逃才这样做的话……我听说龙很聪明，他们一定了解帝国的政治状况。”
吉克尼夫虽然牢牢握着贵族们的缰绳，但是这是因为他有骑士团的军事力量作为背景。如果皇城里出现了一条龙他就弃城逃跑，这样的说法流传出去，贵族们很可能以为骑士团不过如此，就会一起举兵造反。虽然他有自信不会输给乌合之众，但是帝国的国力将会大受打击。
（不管是战是逃，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真是狠招。那条龙到底什么来头？）
渐渐地，来到中庭的人越来越多。包围龙的有四十名近卫、六十名骑士，还有魔力系、信仰系的魔法吟唱者。
“只有一百二十人左右，让人不太放心，陛下，我最好也过去。”
吉克尼夫略微皱起了眉头。弗鲁达是帝国最强的王牌，用这样的王牌来对付龙，不知是不是有好处。他最后还是抛开了顾虑，因为吉克尼夫相信弗鲁达，即使是最糟糕的情况，他也能平安逃生。
吉克尼夫并不知道。
弗鲁达提出亲自上阵，是为了断掉吉克尼夫用传送魔法逃走的退路。
“老爷子，拜托了。还有如果可能，帮我告诉‘不动’退后，可以吗？”
“明白了，不过，那些不速之客深不可测。我认为他们强得惊人，您最好做好撤退的准备。”
说完这番话，弗鲁达打开了窗户，直接倒向空中，然后在飞行的魔法力量下升了起来。
“那个，大家能听得到吗?!我侍奉安兹·乌尔·恭大人，名叫亚乌菈·贝拉·菲欧拉！”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阵非常大的喊声。
“这个国家的皇帝，派了一些无礼之徒侵入安兹大人居住的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安兹大人很不高兴，如果他不来谢罪，安兹大人将会毁掉这个国家！”
吉克尼夫的表情扭曲了。到底是谁，做了什么，才得出了这个答案？怎么沿着蛛丝马迹找到这里的？
他环视室内一周，大家都用惊讶的表情回应他，然后，所有察觉到吉克尼夫意图的人，都摇了摇头。
“首先，我们要杀掉在场的所有人！马雷。”
站在喊话者身旁的另一名黑暗精灵把手中的法杖戳在了中庭。瞬间，仿佛发生了仅限中庭的局部大地震。说仿佛，是因为吉克尼夫完全没有感觉到大地的震动。尽管如此，大地确实以龙和黑暗精灵们为中心，发出哀号裂开，比蜘蛛网还要复杂的地缝张开了大嘴。
骑士、近卫兵、魔法吟唱者，除了飞在空中的弗鲁达以外，所有人都被大地吞没了。
大概是巧妙地把自己二人放在了效果范围之外，黑暗精灵若无其事地拔出法杖，使大地和裂开时一样，再次迅猛地合起。因为势头太猛，反而形成了隆起，看起来还是像蛛网一样。
刚才聚集到中庭的骑士们已经不见了踪影。结束得实在太快了。
“好了，全杀掉了。接下来要杀掉这座城堡里的所有人……那个，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皇帝，还是算了！不过如果不赶快出来，我就要破坏这座城市！皇帝，快出来！”
“陛，陛下。”
脸色苍白的臣子颤抖着，以询问的口气呼唤着吉克尼夫。
“为了暗喻我踩到了龙尾巴，才特意骑着龙来的吗？”
吉克尼夫拼命控制着自己不发抖。绝对唯一的、手握大权的皇帝，不能在臣子面前露出怯色。
“安兹·乌尔·恭……他到底是什么人……不，这不是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
吉克尼夫从窗口对外面大喊
“我是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我想和你们谈谈！使者阁下，可以请你们到这边来吗？”他把脸转向旁边的臣子，“做好最高级款待的准备！马上！”
吉克尼夫把视线从连滚带爬地慌忙跑出房间的臣子们身上移开，重新落到正看着自己的黑暗精灵身上。
“我太轻敌了。如果那只是他的部下……看来他不是我能应付的对手……虽说如此，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退路。既然你想要交涉……那么下一场战斗将是舌战了吧，安兹·乌尔·恭，我一定会打碎你的如意算盘！”
Epilogue
“请看，说好的一百枚交易金币在这边，还有这边是借据。”
瞅了瞅皮袋中的东西，爱雪的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在递到眼前的羊皮纸上签了字，最后按上家徽。熟练的动作说明他不是第一次经历相应的过程了。
“这样就行了吧？”
看了看递过来的羊皮纸，男子点了点头。如果赫克兰和伊米娜在场，一定会面露厌恶的表情吧。他就是找到“Foresight”住处的那名男子。
男子拿着羊皮纸看了很多遍，确认没有问题，墨水也干了，把它卷起来，塞进了羊皮纸筒中。
“好了，没问题。”说罢，他指着爱雪父亲面前的皮袋，问道，“对了，您不数数吗？”
“没事，就算少一枚也没什么。”
“是这样啊。”
听到爱雪的父亲大方的回答，男人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当然，他确认好了皮袋里确实是一百枚金币。即使如此，一个如此窘迫的家庭，看轻哪怕一枚金币也非常不应该。不，从这样的男人当上家主时起，这个家族就已经完蛋了。
不过对于男子来说，只要能做成生意，就是好客人。
“那么利息和偿还时间也按老规矩来，没问题吧？”
听到这个问题，家主依然大方地——以毫不怀疑自己地位更高的态度，点了点头。
男子也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对了，您的女儿近来可好？”
“嗯？”
男子想起这一家有三个女儿，补充道
“我是指爱雪小姐。”
“啊啊，爱雪啊，现在出去赚钱了。”
“是这样啊。”
女儿出门去赚钱，你在做什么？
男子这样想的同时，巧妙地隐藏起眼睛深处出现的轻蔑之意。
他开始觉得拥有这样一位父亲的少女很可怜。
男子也不是铁石心肠。
不过客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连本带息如数偿还，还有不停地从自己这里借钱。他不打算插手别人的家事。
“不过是赚了几个小钱，马上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听到爱雪的父亲不快地嘟囔，男子稍稍皱起了眉头。如果债务人家里闹起矛盾，影响了还债就麻烦了。他已经在这个家族身上靠利息赚了不少钱，只要有可能，他希望尽可能保持与这个家族的关系，因此，他要试着关心一下自己平时不会在意的事。
“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什么大事，只是那个丫头忘了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开始不听话了。”
“如果是这样，那还好……”
“不像话！得好好教训她才行！教教她贵族应该怎么做人！”
男子绝不会把真心话说出口，不过，他还是想说一句。
“真是辛苦啊。”
“就是啊，真是不懂事，那个不成器的丫头……”
男人的话没有带上主语，爱雪的父亲觉得他当然是在说自己辛苦，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一百枚交易金币不是小数目，不过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位父亲会很快把这笔钱用光。用光之后，他一定还会把自己叫来，男子判断，在这笔钱还清之前，最好不要再借钱给他。
想到这里，男子环顾室内一周。
房间里有无数在男子看来也非常奢华的陈设品，至少追讨回债款没有问题。就算家私不够抵债——
男子为了隐藏眼中出现的情感，低下了头。
“再说，菲尔特家的千金小姐为什么要从事那种肮脏的工作，听说她的同伴都是平民出身，一定非常没有教养。”
“是这样啊？”
男子回想起在酒馆看到的两人，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知道如何理解了他的语气中包含的意思，爱雪的父亲急忙好像要为自己开脱一样继续说了下去。
“唔，我不是指所有平民，是说那些做冒险者的。”
“或许是这样吧。”
“对吧。我女儿开始不听话，说不定也是被他们带坏了，看来有必要好好说说她。本来做女儿的，听父亲的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给我提意见她还早了十年。”
瞥了一眼愤愤不平的爱雪的父亲，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么，我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就先告辞了，偿还方面还请您多费心了。”
“姐姐说她什么时候回来来着？”
“还要晚点儿哟。”
房间里有两位少女，两人以床代椅乖巧地并排坐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
她们雪白的脸蛋上略带朱红，让人想到天使。从与姐姐相似的长相，不难想象两人将来的如花容貌。
两人都穿着有许多褶边的雪白连衣裙，晃着从裙底探出的雪白双足。
“真的吗？”
“真的哟——”
“是吗？”
“是哟——”
“姐姐回来，我们就要搬家了吧？”
“是哟——”
两位少女开心地笑了起来，所谓搬家到底代表什么，她们当然没有多想，不过，最爱的姐姐不会再离开自己，这一点让她们非常开心。
姐姐爱雪经常出门，尽管不知道她具体在做什么，不过两人都知道她做的是非常重要的事，因此两人都决定不任性，即使如此，还是想和温柔的姐姐一起玩。
没错，两人都非常喜欢爱雪。
她是一个知道许多事情的，温柔、体贴的姐姐。
“姐姐还不回来吗——”
“还不回来吗——”
“好期待啊，库黛利卡。”
“嗯，好期待啊，乌蕾利卡。”
“我要让姐姐给我读故事书——”
“我要让姐姐陪我睡觉——”
“库黛利卡好狡猾。”
“乌蕾利卡也好狡猾。”
两人看着彼此的脸，露出了同样的开心笑容，发出像银铃落地般可爱的笑声。
“那库黛利卡也一起，和姐姐一起。”
“嗯，乌蕾利卡也一起，和姐姐一起。”
然后二人笑了起来，梦想着即将到来的快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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