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纳萨力克的一天11
经过刚才的对话，她似乎还没有发现，不过应该考虑到被她察觉的可能性。确实，几个月前她也只和自己说过几句话。现在隔着头盔，她应该没法分辨出是同一人，不过还是当心为妙。
安兹向魔法吟唱者招了招手。他觉得魔法吟唱者应该比士兵知道的更多一点。
他带着魔法吟唱者走出哨所，走到声音传不到哨所内的地方。
“那么……那位姑娘是我的熟人的熟人，能不能跟我说说她怎么了？”
安兹没有说谎，因为恩菲雷亚同时是安兹和飞飞的熟人。
魔法吟唱者睁大了眼睛。他的表情类似惊讶而又有所不同。如果要打比方，应该说像是把两个点连成了一条线吧，他心中好像解开了一个谜团。
“原来如此……果然……”
“什么原来如此啊”——虽然想这样说，但安兹还是忍住了，等着他自己开口。
“她说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可是她身上藏着一支号角形状的强力魔法道具。她为什么拥有如此强力的道具？这位姑娘还有其他疑点，我们正打算详细询问她。”
“什么样的号角？还有它拥有什么样的效果？”
“它的效果是——”
听完魔法吟唱者的解说，安兹不由得抬头望向了天空。
因为他发现那是自己给她的道具，所以开始逃避现实了。
当时他还不知道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什么水平的道具算是出格，为了让她防身才给了她两支号角。谁能想到它们反而给她惹来了祸端呢。他可以给自己找借口，说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然而他还是不忍心对她置之不顾。
（帮她一把吧。我虽然没有做错什么，但道具毕竟是我给她的，我也有责任……如果置之不顾，导致号角落入别人手中，那就麻烦了。再说，万一她被关起来了——）
恩菲雷亚知道飞飞和安兹·乌尔·恭是同一个人。在这种状况下，如果他听安莉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肯定会认为是安兹对她见死不救。
（肯定会留下芥蒂的……如果是没有价值的人，留下芥蒂也无所谓，然而他非常有价值。所谓化危机为契机，如果我这时伸出援手，想必恩菲雷亚会非常感谢我。对他就得这样慢慢地套上枷锁。）
安兹发出自认为和悦而威严的声音。
“没有丝毫担心的必要，我深知她的为人，她不是会惹事的人，直接放她过关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既然她是‘漆黑’飞飞的熟人，有您为她的身份做担保，不管是什么样的罪犯，我们都乐意放进城去。”
“是吗，那么不好意思，拜托了。还有一件事麻烦你们，能让我们——‘漆黑’先进城吗？”
安兹得到许可后，回到了娜贝拉尔和仓助身边。
“得到许可了，我们进门吧。”
安兹跨到仓助背上，从排队的人们旁边走了过去。老实排队的旅行者们虽有不甘之意，但是把目光投向他后，看到了漆黑的铠甲、巨大的大剑、仓助、娜贝拉尔，纷纷无奈地移开了视线。他们感受到了安兹和自己的身份有天壤之别。
在守门士兵们满含尊敬的鞠躬之中，安兹一行穿过大门，进入了耶·兰提尔。
“好了，娜贝啊，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明白了，请您尽管吩咐。”
安兹觉得作为平等的冒险者同伴，娜贝拉尔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出尽忠竭义的态度不太好。不过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再怎么说娜贝拉尔也改不过来，于是他继续向她下令。
“接下来一个叫安莉的姑娘将会坐在马车上进入城门。你去找她稍微打听一下她来耶·兰提尔做什么。”
然后安兹开始寻找藏身的地方，为了不再和安莉进行更多的对话。
他向四周看了看，觉得高高摞起的木箱阴影处应该可以藏身，于是驾着仓助全速跑了过去。在木箱旁边干活的士兵看到安兹和仓助突然出现，都慌了神。
“诸位，打扰一下。关于这些木箱，我有些事想请教。”
确认从城门入口看不到此处之后，安兹向一位士兵问起话来。当然，他对木箱毫无兴趣，这样说只不过是找个借口，免得士兵们嫌他碍手碍脚请他离开。
“好，好的。‘漆黑’飞飞大人能对我们的工作产生兴趣，真是十分荣幸。这些木箱里装着从格兰德地区运来的，一种名叫芹蔬的蔬菜。这是一种——”
听着士兵认真的说明，安兹以“原来如此”“是这样啊”之类模棱两可的话附和着。虽然安兹回答得相当心不在焉，但是士兵毫不在意，继续着说明。就在安兹逐渐开始了解名为芹蔬的蔬菜如何烹饪时，他察觉到娜贝拉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非常抱歉中途打断你。感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有益的知识，可惜我的同伴回来了，我得失陪了。”
安兹单方面打断了士兵的解说，驾着仓助走了起来。
“问得怎么样了？”
“她希望我首先向飞飞先生转达感谢之意。她来耶·兰提尔的目的主要有三个，出售药草、去神殿确认有无希望移居卡恩村的人，最后是去冒险者工会。”
“冒险者工会？她要去委托什么事？”
“非常抱歉，这一点我没有问。要不要捉住她，让她吐出情报？”
“没有必要，反正我们接下来要去冒险者工会，到时候通过工会问出来就行了。”
应该不会是想直接向安兹·乌尔·恭表达谢意吧。如果是这样，她会让时常去村里的露普斯蕾琪娜——
“这么说起来，娜贝，露普斯蕾琪娜有没有报告过什么特别的事？”
看到娜贝拉尔摇头，安兹的眉头——他当然没有——皱了起来。
安兹本来是安排暗影恶魔保护卡恩村的，后来为了建立和村子的友好关系，偶尔会派露普斯蕾琪娜去代替暗影恶魔。安兹给露普斯蕾琪娜的命令是：村里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应该马上报告。然而到现在，安兹什么情报都没有收到。
因此，安兹一直判断卡恩村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安莉独自前往耶·兰提尔之类的小事，确实可以说没有必要报告——然而在安兹心中，不安像黑云一样笼罩了天空。
“我一直觉得，露普斯蕾琪娜是个工作还算认真的人物，娜贝，你怎么看？”
“您说得没错，听她说话的方式，或许会觉得她玩世不恭，不过那只是表演而已。她是一位残忍而狡猾的完美女仆。”
残忍和狡猾毫无疑问不是褒义词。安兹偷眼观瞧她的表情，看她是不是带着负面感情，然而娜贝拉尔一脸凛然，透出对同伴的敬意。
“那么主公，如您所说，我们第一站去冒险者工会，对吗？”
“是啊。你知道在哪吧？那么，娜贝，你坐到我身后。既然动物雕像战马已经收起来了，就不要再拿出来了。”
他拉了娜贝拉尔一把，帮她坐到自己身后。仓助见大家都坐好了，加快了脚步。安兹现在已经不再为骑在仓助身上招摇过市而感到羞耻了。不仅不觉得羞耻，他现在非常喜欢能跟自己对话、还可以听命的仓助，感觉就像在坐出租车。
渐渐地，能看到冒险者工会了，同时能看到刚才的货运马车，还有安莉走进工会的背影。
“没办法啊。仓助，我们从后门进去，绕到后面去吧。”
“遵命！主公！”
按说工会不乐意让冒险者从后门进入，不过做到精钢级冒险者，不管做什么都没人责难。说是这么说，安兹这也是第一次走后门。就算是特权阶级，滥用权力也会导致自己的名声变差。
从后门进去之后，安兹请碰到的第一个工作人员带他去工会长的房间。应该说运气不错吧，工会长正好在房间里。
“噢噢，飞飞君！欢迎你！”
工会长——艾恩扎克张开双臂表示欢迎安兹，然后保持着动作向安兹扑了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安兹穿着铠甲和头盔，所以还好，如果没有穿得这么厚，他从各种意义上都不想接受这样热情的拥抱。工会长亲热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慢慢放开了他。
“最近你一直不来，我好想你啊。来，沙发上坐吧，会议成员到齐之前，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工会长一脸看到了久违老友的表情，乐呵呵地指着沙发。
“非常感谢。”
看安兹落了座，工会长坐到了他身旁。
两人距离很近，膝盖都快碰到了，令人有点不自在。
“飞飞君，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说话不用那么客气。”
确实，如果是跑业务，他可能会保持更亲近的态度——有时甚至不对客人使用敬语。不过安兹不打算和工会长走得那么近，他觉得和工会长维持工作关系才是最好的。
（和一个组织走得太近，反而会成为枷锁，我可不想和一座城市的冒险者工会走得那么近。是不是差不多该换个地方了？话说——）安兹透过头盔的细缝盯着坐在身旁的工会长。（你为什么要坐在我旁边？按说这里是娜贝拉尔的位置，你应该坐在对面才对吧。）
坐到这么令人不自在的距离，就算有人因此怀疑工会长有同性恋取向也一点都不奇怪。
（我听魔法师工会长说过，他有妻子……娶妻该不会只是为了伪装吧？我一直觉得他只是拼命想和我加深友谊……可他这样绝对会招人嫌弃啊。莫非他误以为我有那种取向？）
最后想到的那一点让安兹后脊一阵发凉。
安兹是异性恋者，不对，应该说曾经是。顺便提一件无关的事，铃木悟属于觉得胸大总比胸小好的一派。这观念在身体变成骷髅后大概依然保留着。因为比起科塞特斯，雅儿贝德更能让他感受到一丝欲望。
安兹移动了一下臀部的位置，让自己离工会长稍远一点，同时正面朝向他。
“不好意思。我这次来是因为有一件事想问。其实现在，有一位我认识的人到冒险者工会来了，我想知道那人委托了什么。”
“按规矩，这不太好办啊。”
“所以想请工会长帮帮忙。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我也非常清楚工会的规矩应该遵守。不过，还是请您通融一下。”
看到安兹低头求情，工会长挽起双臂，一脸严肃地看着天花板。不过，他也只犹豫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明白了，”工会长向安兹露出笑脸，“既然是飞飞君的请求，我也没法拒绝。可以把那位熟人的名字告诉我吗？”
“卡恩村的安莉。不，安莉·艾默特。”
“叫安莉是吧。那么，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没过一会儿，工会长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位安兹见过的前台小姐。她以仿佛冻住了的僵硬动作走进了房间。
“飞飞大人！失礼！”
这是安兹第一次看到走路时右手右脚同时向前的人，他一边心想“好厉害啊”“不用那么紧张吧”，一边高傲地点了点头。精钢级冒险者的不便之处，就是不能对人太随和。
“这位就是前台接待卡恩村的安莉·艾默特的工作人员。我觉得你直接问她为好，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就是了。”
“是这样啊，那么——等等，在我问之前先请这位小姐坐下如何，工会长。毕竟这房间是您的，我开口不太方便……”
“不用！我不用坐！站着就行了！”
如果是铃木悟，看到对方站着自己却坐着，他一定会觉得浑身难受得厉害。不过，随着他作为安兹·乌尔·恭——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统治者——的活动越来越多，类似的感觉逐渐淡薄了。他开始接受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之间的差异。这大概证明了他作为主人的行动并没有白费，经验值渐渐积累起来了吧。
（接下来就看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升级了。哎呀。）
“是这样啊，那么请开始吧。希望你能详细说说她的委托内容。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以请你巨细无遗地告诉我吗？”
“好、好的！”
前台小姐顿时冒出了满头的冷汗。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那个……”
前台小姐的眼神左右游移不定。
“莫非是我提问的方式有问题？这样吧，我换个问法。她的委托是希望帮忙寻找某人吗？”
“不，不是的，这倒不是。”
“啊，是这样啊……那么是什么样的内容呢？她不是有事来委托工会的吗？”
“是这样，她说不是会马上委托，而是将来也许会委托。她还说，森林里有被称为东方巨人和西方魔蛇的，与飞飞大人驯服的森林贤王匹敌的魔物什么的，呃，那个，就是这样。”
安兹觉得前言不搭后语的前台小姐有点奇怪，不过还是继续问了下去：
“她说的是还没发生的事吗？”
“不，不是的！我，我不知道她是飞飞大人的熟人！如果知道她是您的熟人，我一定会问得更详细的！真的！”
安兹看着带着哭腔叫喊起来的前台小姐，感到有些困惑。让如此情绪化的一位小姐当前台接待客人，她真的能做好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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