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纳萨力克的一天12
“——工会长。”
“抱歉，看来是我有失监督了。”
“怎么这样！工会的规定不就是这样吗！”
听了二人之间后面的对话，安兹才知道这两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前台小姐和工会长都以为，安兹和安莉是熟人，两人本来有要免费帮忙的工作，为了给冒险者工会面子，打算通过工会进行委托。
结果前台小姐因为费用问题冷淡地应付了安莉。两人为让精钢级冒险者的熟人遭到冷遇到底责任在谁争了起来。
（等等，如果工会规定就是如此，那么遵守才对吧？）
安兹一边盯着责备前台小姐的工会长，一边降低了对他的评价。
（上司应该做的是保护有疏失的部下才对吧？莫非他用的是高级技巧，企图通过在顾客面前狠狠训斥部下，替部下赢得同情？毕竟训得这么凶。）
安兹觉得前台小姐的做法是正确的，工会长心里一定也明镜一样。然而从后门入内和拜托工会长询问委托内容，都说明精钢级冒险者可以轻易破坏规矩——正因为精钢级冒险者有让工会不惜破坏规矩也要维持关系的价值，两人才会争吵不休。
“我又不知道！”
安兹和悦地对带着哭腔的前台小姐说道：
“你当然没有做错。”
前台小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噙在眼睛里的泪水流了下来。
“遵守组织的规则是很重要的，当然有时也需要灵活变通。我不会因为此事责怪你的。”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那么不好意思，请帮我详细问问她吧。不要说我会接受，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以便有必要时可以行动。”
“明白了！马上！我马上就去问！失礼了！”
前台小姐转身全速跑出了房间，就像台风过境一样。
“就算是为了博得我的同情，也请你不要责备没有犯错的人。这令人很不愉快。”
“果然……瞒不过飞飞君啊。”
听到工会长仿佛从内心深处挤出般的声音，安兹知道自己猜对了。
（日本营业员的技巧真是用途广泛啊。不过问题是——）
安兹脑海中浮现出露普斯蕾琪娜的身影。
（安莉只是一个普通农村姑娘，她都知道的魔物，露普斯蕾琪娜难道没有搞到情报吗？莫非没能成功建立情报网吗？看来得跟她确认一下才行。）
安兹一边想着得尽快回纳萨力克问问露普斯蕾琪娜，一边等着前台小姐回来。
●
纳萨力克时间16∶41
神色紧张的露普斯蕾琪娜走进了安兹的办公室。主人突然召见自己，她难掩自己的不安。
露普斯蕾琪娜一到场，普通女仆西苏、战斗女仆娜贝拉尔、最熟悉森林的亚乌菈、趴在天花板上的八肢刀暗杀虫，还有房间的主人安兹就都在同一个房间中了。顺带一提，雅儿贝德被罚禁足反省了。
露普斯蕾琪娜正要行致敬礼，安兹抬手制止了她。
“露普斯蕾琪娜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看到露普斯蕾琪娜面露不解的神色，安兹觉得她可能是不知道，于是把在工会听到的东方巨人和西方魔蛇的事告诉了她。
不过说出之后，安兹发现露普斯蕾琪娜似乎知道相关的事，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差了。
安兹静静地缓缓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你知道的啊？”
“是的，这件事——”
“蠢货！”
安兹被愤怒支配了，他激动的怒吼响彻整个房间。
在仿佛被炸雷劈到一样、颤抖着身体的部下面前，安兹感到自己的感情被抑制了。然而，新的怒波接二连三地涌上来，怒火不会被彻底压抑住。
“为什么不向我报告？莫非你想隐瞒吗？”
“属、属下不敢！”
“那么为什么，我没有收到相关的情报？原因是什么？”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情报，所以没有报告……”
看到战斗女仆怯生生地抬眼看着自己，烈火一样的情感重新在安兹胸中点燃。
“露普斯蕾琪娜！你太让我失望了!!”
吓得身体一颤的不止露普斯蕾琪娜。西苏和娜贝拉尔，还有趴在天花板上的八肢刀暗杀虫都吓得僵住了。
“我确实给了你关于卡恩村的决定权。可是这不代表我允许你擅做任何事，进行任何决定！我告诉过你如果对现状有重大影响，要进行报告，怎么还搞成现在这样！”
“这是……”
看到露普斯蕾琪娜支支吾吾，安兹的表情扭曲了。
如果是社会人，不，不管是身处什么立场的人，这样的错误都是不能原谅的。
在商业礼仪，或者说是社会人的常识中，有被称为“菠菜”的原则。它是报告、联络、商量的第一个字拼在一起的简称。如果把公司比喻为一个巨人，这项重要原则可以说是巨人的血脉。
（居然做不到这么基本的事，作为一个组织来说无法原……等等……）
看着被恐惧支配的露普斯蕾琪娜，安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有什么疏失？他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作为上司不够格，管理得不够好，所以部下才会犯错。
（如果是组织的联络网不够健全——责任就在我这个领导。没能做好上情下达……吗？我是不是退居幕后，把管理交给迪米乌哥斯和雅儿贝德来做才是最好的呢？）
“露普斯蕾琪娜，你知道卡恩村对于纳萨力克来说，具有何种程度的价值吗？”
“哈？是。呃，我听安兹大人说过，卡恩村很有价值。”
“不是不是，我是问，你自己认为卡恩村有何种程度的价值？”
“我……我觉得有好多玩具……”
“啊，是这样啊。对啊……对不起啊，这是我的疏失。没想到你只有这种程度的认识……”安兹好像很疲惫地笑了笑。他发现最后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我撤回说对你失望的那句话，看来我说得太重了，别怪我。”
“您在说什么！都怪我太蠢了！”
“那么，今后你只要注意就行了。所以，我要正式告诉你，你要好好理解一下。卡恩村是个相当有价值的村子。特别是恩菲雷亚及其祖母，这两人对纳萨力克来说非常重要。”
“欸？是这样啊!”
“没错，我在让他们祖孙二人开发新的药水。”
“对！对了！我有件东西要交给安兹大人！”
露普斯蕾琪娜突然脸色苍白地大声叫起来，掏出一瓶紫色的药水。站在她旁边的娜贝拉尔接过之后，拿到了安兹面前。
“这是？”
安兹接过药水，对着光源看了起来。
“报、报告安兹大人！这是恩菲雷亚开发的新的治疗药水！”
安兹的怒火再一次燃烧起来，不过他努力忍住了。
“凭这瓶药水，巴雷亚雷家的重要性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安兹静静地对一脸问号的露普斯蕾琪娜笑着。
这瓶恩菲雷亚交来的紫色药水，大概是使用纳萨力克提供的各种道具制成的吧。
有一点必须注意。恩菲雷亚和他的祖母都不会YGGDRASIL的药水制造技术，他们却使用YGGDRASIL的材料，制造出了药水，而且不是这个世界的“蓝”药水，也不是YGGDRASIL的“红”药水。
“首先，这个世界的治疗药水是蓝色的，然而，我所知的治疗药水是红色的。两者的差异让我抱有疑问。”
安兹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这个世界确实可以使用YGGDRASIL的知识和力量。遭遇了天使，确认了疑似世界级道具的存在，可以认为过去很有可能存在过YGGDRASIL的玩家。那么为什么只有药水不是YGGDRASIL的红色药水呢？
有三种可能性。
第一种，是国家灭亡之类的原因导致技术失传、知识消失。如果不是大范围的——有一定知名度的技术有可能会传到周边的国家——国家灭亡，这种可能性很小。
第二种，有可能只是恩菲雷亚不知道，或者说相应技术没有流传到这一带的国家中。也许在远方的国家，红色药水才是普通的，或者其他类似的原因。据说过去东西日本连面汤的颜色都是不同的。
而最后的第三种可能性，是技术的改良。用YGGDRASIL的技术制造药水，需要YGGDRASIL的材料。因为收集不到相应的材料，或者说是资源枯竭了，所以改良了技术，诞生了这个世界的蓝色药水。
“也就是说除了第二种可能性，恩菲雷亚制造出的——”安兹用手摇着紫色药水，“这瓶药水或许能称得上是几百年以来的一次技术革命。不过，如果第三种可能性才是正确的，它也有可能是反时代潮流的失败作品。只要他继续研究下去，我们就会得到答案的。”
安兹希望恩菲雷亚做到的，是不依靠YGGDRASIL的药水制造技术和材料，制造出YGGDRASIL的药水，或者研究出完全不同于现有药水的第三种药水。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要以此为样本，让更多人研究那种药水呢？”
听到娜贝拉尔的问题，安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真是愚蠢的问题，娜贝拉尔。确实，那样做的话，完成得可能会更快一点。可是，风险太大了。知识就是力量，随意扩散知识是愚者的行为。”
游戏YGGDRASIL中就是如此，安兹说得非常有自信。
“打个比方，这种药水研究下去，不能说绝对没有可能发展出一击杀死我的药水。那么比起推广技术，还是独占起来更安全一点——吧。只要负责技术的人不要太聪明就好。技术的发展是需要时刻注意的，恩菲雷亚制造的药水也不例外。正因为如此，我其实想把他监禁在纳萨力克，只允许他进行研究。”
为了避免技术外泄，还要禁止使用制造出的药水。
“那么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安兹从娜贝拉尔的提问中感受到了他只要一发话，她马上就会付诸行动的气势，所以他赶忙回答道：
“比起监禁起来强制他工作，还是培养他对纳萨力克的信任，用名为感激的锁链拴住他，对将来更有好处。我让迪米乌哥斯分析过了，得到了以恩情束缚更具效果的结论——嗯？你怎么了，露普斯蕾琪娜？”
“有一件事愚蠢的属下理解不了，希望安兹大人能明示。既然这样，您为什么把药水给了冒险者，那个叫布莉塔的女人？”
听到露普斯蕾琪娜口中说出布莉塔，安兹糊涂了，因为他的记忆中没有这个名字。安兹在维持一切都在自己计划内的表情—他没有表情，或许应该说是态度才对—同时，拼命回想。
（她说的莫非是那瓶药水？）
安兹冥思苦想，终于回想起了第一次在耶·兰提尔投宿时，那家旅店里发生的事。
想着自己的台词，安兹开始感谢自己的身体不会出冷汗。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总不能一直沉默不语。
（迪米乌哥斯！雅儿贝德！为什么你们都不在！不，迪米乌哥斯出去办事了，雅儿贝德被我关禁闭了！现在来不及叫他们了！）
“——是这样啊，你不理解啊？”
“是的，非常抱歉。希望安兹大人明示属下。”
“别不懂就问啊！”安兹甚至想这样喊出来。事到如今，没有办法，只能赌一赌了。决定之后，安兹觉得勇气也涌了出来。
“哼哼……哈哈哈哈。确实，就像露普斯蕾琪娜担忧的一样，那是危险的行为。那样的行为确实有可能导致我们无法控制的技术出现。不过，即使有风险，为了更大的目标，我也觉得有必要那样做。”
“什、什么目标?!安兹大人当时的行动，不是为了赔偿那女人的药水吗?!”
听到娜贝拉尔从旁插嘴，安兹把本想继续说下去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拼命地开动脑筋，更细致地回忆第一次到耶·兰提尔那天的事情。
（对了！那时候我说了是为了避免损害名声才给她药水！糟了！）
安兹故作冷静，为了圆谎而继续撒谎。所谓骑虎难下大概就是指这样的状况吧。他拼命拢起快要烟消云散的勇气。
“你真的以为只是为了这个目的吗，娜贝拉尔。”
“属下失礼了！”
“没事，没必要道歉。当时我也没有自信一定能成功，所以只说出了比较浅显易懂的目的。”
“那么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听到娜贝拉尔的提问，安兹缓缓地张开口，在开口的瞬间，他都没想好自己到底该说什么。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微小的灵感闪电划过了他的脑海。安兹毫不犹豫地跳向了突如其来的灵感。
“是恩菲雷亚……”
安兹重重地说出了这个名字，缓缓地环视部下们一周。如果雅儿贝德或迪米乌哥斯在场，他们会在这时候发出“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愧是安兹大人”之类的赞叹，然而，娜贝拉尔只是稍稍皱起眉头说：“您是说……恩菲雷亚吗？”
安兹“唔”了一声，把手放到了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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