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舌战10
安兹·乌尔·恭能轻而易举地，制造出那么多弗鲁达无法使役的死亡骑士，毫无疑问是凌驾弗鲁达之上的大魔法吟唱者。那么弗鲁达为什么跟着吉克尼夫，老老实实离开了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呢？
（以老爷子的性格，他应该会求那只可怕的怪物传授魔法知识才对吧？就算五体投地，趴倒在安兹脚下也不奇怪……）
吉克尼夫想象中的画面非常生动。
（可是，老爷子什么都没做，连问都没问。简直就像换了个人……莫非他……被做了什么手脚吗？）
听到迪米乌哥斯的话，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不过，他会不会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异常事态上，真正的目的是对弗鲁达进行某种精神控制呢。
吉克尼夫不觉得安兹·乌尔·恭会想要弗鲁达做部下。弗鲁达对帝国来说虽然是王牌，但是在遍地强大怪物的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弗鲁达的力量应该微不足道。
然而，弗鲁达积蓄的知识应该是有价值的。除此之外——只要控制了弗鲁达，帝国的军事实力就会大幅降低，同时失去对抗安兹·乌尔·恭的王牌。
就像被套上了奴隶的项圈。
（会是这样吗？还有其他可能吗？老爷子老老实实跟我走的原因……他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安兹·乌尔·恭的力量？）
——想到这里的瞬间，吉克尼夫感觉自己好像被雷劈了。
他全身冒出了冷汗。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您的脸色好像很难看？要叫神官——”
“——需要。”
“欸？”
“我说不需要。没错……不需要。”
吉克尼夫瞥了不知所措的部下一眼，正要重新投身思考的旋涡——
（觉得害怕了吗？我害怕了？）
吉克尼夫头脑中一片混乱，没法把思考统一起来。他好像下意识地不让自己进一步思考，故意逃避着结论。
（不能逃避。为今后着想，现在逃避有可能会引发最糟糕的局面！冷静，我要冷静，冷静地思考下去。）
吉克尼夫顶着部下们诧异的视线，埋头思考。
（首先假设，假设老爷子知道安兹·乌尔·恭的力量……不，是能力。那么老爷子异常的举止也就可以说得通了。老爷子背着我和那个怪物有什么联系——不可能！）
看着吉克尼夫的表情瞬息万变，部下们都很吃惊。然而现在吉克尼夫顾不上那么多。
（没错，不可能的，吉克尼夫。看到那死亡骑士，老爷子是从心底感到惊讶的。这说明他不认识安兹·乌尔·恭——才怪。没错，如果老……弗鲁达只是不知道那家伙使役死亡骑士的能力，然而早就知道安兹·乌尔·恭是个——异常强大的魔法吟唱者呢？）
四分五裂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成了一幅美丽——不，恐怖的画卷。
（弗鲁达认识那个怪物。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从开始就认识？没错。说发现有人出入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的，提议派人去调查的，都是弗鲁达。）
吉克尼夫感到所有点都连成了一条线。
这样想来，大半谜题都解开了。
“他背叛了帝国啊。原来如此。他背叛了帝国，出卖了帝国。”
那声音仿佛发自地底的嗟怨，又仿佛孩子的哭诉。
部下们感到他给人的感觉不容提问，只好默默看着他。吉克尼夫慢慢转头看向部下们。
“弗鲁达·帕拉戴恩背叛了帝国。这种情况下，帝国会受到多大的损害？能给他一个闲职，让他无为终老吗？”
听到难以置信的一番话，三人都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可能，陛下。不管怎么说您这玩笑也太过头了。”
听到高徒的话，吉克尼夫感到怒火从心底喷涌而出。他想要呵斥部下自己不是想听蠢话，然而还是努力忍住了。他之所以没有爆发，是因为自己脑海一隅，孩童吉克尼夫也不相信老爷子背叛了帝国。
吉克尼夫是在贵族社会的阴暗面中，在权谋术数的熏陶——耳濡目染之下成长起来的，他随着呼吸驱散心底的怒火。
“我再说一次，假如弗鲁达·帕拉戴恩背叛了帝国，这种情况下，帝国会受到多大的损害？”
部下们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了几秒之后，那个高徒作为部下代表开口了。
“超乎想象，让人不忍卒睹的损害。以前只要提起老师，就足以威慑别国，因此帝国才一直与别国的阴谋诡计无缘。”
吉克尼夫转向秘书官，以视线询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只见他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给老师一个闲职，恐怕会给周边国家可乘之机。”
“不是有帝国情报局吗？啊啊，我明白了，哼，因为有弗鲁达，所以他们没机会积累经验啊。”
“您说得没错。陛下，老师真的……”
“——可能性高得惊人。”吉克尼夫打断秘书官的话，断言道，“不过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首先得尽快确定弗鲁达的继任者，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发现那个高徒听到自己的问题，眼睛中燃起了欲望之火，吉克尼夫在心中笑了。
成为弗鲁达的继任者，就是要担任帝国首席宫廷魔法师。这个地位的魅力应该让人垂涎三尺才对，在有组织地运营管理魔法吟唱者的帝国，它相当于最高的官职。
之前被称为大英雄的人物一直占据着这个职位，对于他们来说是高不可攀的。竞争对手过于强大，以至于魔法吟唱者们没有胆量觊觎这个职位。本来遥不可及的职位，现在摆在自己眼前了。
（欲望是驱动人，让人行动起来的动力源。我是认可欲望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有一件事一定要问清楚才行。）
“毕竟新的首席宫廷魔法师，搞不好要和那个怪物进行魔法战啊。”
欲望之火瞬间熄灭，现在那个高徒眼中连兴趣的兴字都看不到了。看来转眼间，在高徒心目中，帝国首席宫廷魔法师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担任的职务。
比起和安兹·乌尔·恭以魔法一争高下，还是从五百米高的悬崖上跳进波涛汹涌的大海活下来的机会更大。
不，能死掉或许是幸运的。
高徒的表情表达着他的想法，他眼睛里的光芒就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老鼠。
吉克尼夫现在明白眼前的男人没有与安兹·乌尔·恭战斗的勇气，打消了自己的期待。不，他本不该期待。
“既然！既然是这样，老师的学生中有能用到第四位阶魔法的人，从中挑选一人如何？我倒是，也会用，不过还没有熟习。”
“我听说弗鲁达的高徒中最优秀的就是你啊？”
“不！不可能！还有比我更优秀的学生。回去后我会给您列出候选人名单！”
确实，听说要和那么强大的超级怪物战斗，会有想要逃跑的心情不难理解。不过，吉克尼夫想要找的，是就算知道没有胜算也敢于一搏的勇士。
（……没戏啊。如果觉得这家伙是个例外，那我就想得太天真了。看来见过安兹·乌尔·恭的人，已经不可能再拿出战斗的勇气了。这样想来，就只能任命没有见过那个怪物的人了。如果没见过那个怪物，一定会像刚才的这家伙一样，被欲望蒙蔽了双眼，拼命地表现。）
这不是个好办法，但也只能这样了。
“……原来如此，那么整理好候选人的详细信息，然后展开面试吧。还有就是要一边收集情报，一边做好对付那家伙的准备啊。首先要协助安兹·乌尔·恭，为了建立起友好关系，短时间内要像狗一样顺从。”
“遵命。”
部下们听到他所说“像狗一样顺从”也没有提出异议。只要见过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就不可能提出异议。
“那么陛下，我们要装成那个怪物听话的尾巴，摇到什么时候？要到我们的孙子辈，还是要到重孙辈？”
吉克尼夫环视四周，他在看车厢中有没有间谍，门是不是虚掩着。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吉克尼夫说出了自己从与安兹·乌尔·恭一见面，就开始考虑的战略。
“我们的目的是——建立帝国、王国、教国、评议国、圣王国等国家形成的大同盟，对抗安兹·乌尔·恭的大同盟。”
六只睁圆的眼睛凝视着吉克尼夫。
“有什么好吃惊的？帝国一国无法战胜那个怪物，那么除了拉周边国家入伙，设法打开局面之外，还能怎样？”
“您，您打算和他战斗吗？”
“要战斗。”
吉克尼夫简短宣告道。
“不，除了战斗之外，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您为什么要帮那个怪物建国?!”
“这正是为了建立大同盟布下的第一招棋。”吉克尼夫环视三人一周，“你们听好，这一带地区——耶·兰提尔周边是帝国、王国、教国三国利益冲突的核心地带。如果在这里建国，那个叫恭的怪物自然会成为三国潜在的敌人。”
吉克尼夫喘了口气，继续说明了下去。
“还有另外一点。那怪物是不死者，他不可能善待人类——生者。民众也不可能愿意受到不死者的统治，肯定会发起叛乱，然后会遭到那怪物的镇压。这样一来让出领土的王国就不得不行动起来，而周边国家中最强大的斯连教国毫无疑问也会行动起来。”
“可、可是！陛下！如果帝国帮助那怪物建国，不会被当成那怪物的同伙吗？周边国家一定会对帝国怀有戒心的！他们会把帝国的名字排除到大同盟之外！就算最后能打赢那怪物，大同盟的矛头接下来就会指向帝国了。不，搞不好他们会决定先打倒帝国再说。”
“哼。”吉克尼夫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们有必要在背地里行动，让其他国家认识到帝国是在对恭的国家进行谍报活动。我知道这很难，不过我们别无选择。”
“对方会相信我们吗？如果是我，会认为帝国在使诈。”
“那就看安兹·乌尔·恭的力量了。如果能让周边国家认识到那家伙拥有强大的力量最好……不过这就需要我们进行诱导了。比如让他在战场上展示力量。”
“当初您就算不说帝国帮他建国，应该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吉克尼夫以看蠢货的眼神看向了说话的秘书官。
“为了确保最低限度的安全，我们必须像蝙蝠一样见风使舵。万一王国免费把周边的国土送给恭，恭成了王国的盟友怎么办？”
也就是说，吉克尼夫是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弊害较小的一方。
“就是这样，帝国要一边假装帮助怪物，一边与大同盟配合。也就是说，如果露馅了，那个怪物很可能会首先毁掉帝国。如果是我，一定会第一个毁掉帝国，杀鸡儆猴，毫无疑问。”
“啊——如果是陛下，肯定会这样干的。”
“……就当你是在称赞我好了。正因如此，我们不能成为大同盟的发起国，必须设法让其他国家自主结成同盟。我们要做的是收集纳萨力克的情报，同时还要收集能打倒那怪物的存在的情报。”
“真的有能打倒那怪物的存在吗？”
吉克尼夫刚说出口，弗鲁达的那个高徒就以不相信会有的口吻提出了问题。估计就算是世界上最强的龙，也没法打倒那个强得异乎寻常的怪物吧。安兹·乌尔·恭就是让人如此绝望的对手。
听到那个高徒的问题，吉克尼夫的回答自信十足。
“当然有。”
“有那么强的家伙?!”
“你没看到吗？就在王座大厅里。”
说得这么清楚，三人都明白了。
吉克尼夫指的是和安兹站在一起的怪物们，亚乌菈、马雷、银发美少女、昆虫、迪米乌哥斯。
“您打算策反他们吗？”
“策反应该很难，不过就算白费力气，也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到位。为那些怪物准备好金钱、地位、异性，设法让它们多少感受到我们这边的魅力。”
“这恐怕很难吧？”
“没错，肯定很难。安兹·乌尔·恭有霸王之风。拥有这样一位主人，那些怪物肯定不会轻易背叛。不过，即使如此，我们也要行动起来，这不是国家之间的摩擦。”
吉克尼夫带着一脸坚毅的表情环视三人。
“我们将迎来以人类存亡为赌注的战争，为守护人类未来而进行的战争，必须赌上整个生命和灵魂去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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