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备战04
自帝国发出宣言起已经过了两个月，口吐白雾的季节到了。
王国各领地的村庄中，村民们的劳动已经从室外转入室内，出门活动的人也越来越少。到了这个季节，很少有人还在忙碌劳作了，就连好像全年都很忙的冒险者也一样。
虽然还是有饥饿的魔兽跑到村庄集落，冒险者会不时接到紧急的委托，不过总体来说工作很少。冒险者虽然想寻找未知的遗迹、探索秘境，但在这个季节投身蛮荒之地的危险度太高了。因此，这个时节对于冒险者们来说是休息的时节，大家都忙于训练、娱乐，搞副业。
然而，今天的要塞都市耶·兰提尔并非如此。这里嘈杂不堪，仿佛冒着热气。
不过这份嘈杂和王国内其他都市的多少有些不同。这里的热气并不来自活力，而是从其他情感中产生的。
热气的源头，在耶·兰提尔三重城墙中最外面的一层城墙内。
这里有无数的人，他们大部分衣着朴素，大概大半都是平民吧。不过，他们的数量多得惊人，大概有二十五万。
耶·兰提尔并非常年有这么多人。
确实，耶·兰提尔面向三国领土，是交通要冲，物资、人员、金钱，各种东西从这里来来往往。这样的都市自然会发展得很大。
然而只是这个区域，不可能有二十五万人口。
那么，现在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呢？
从一部分年轻人身上，很容易看出其中的原因。
很多年轻人正在接受训练，他们瞄准以木头和稻草做成人形、套上凹凸不平的钢铁盔甲、挂着盾牌的靶子，刺出手中没有开刃的长矛。
这是战斗训练。没错——来到这里的人，二十五万名王国国民，是为了与帝国进行战争而征集来的士兵。
四处响起洪亮的口号声。当然，很少有人带着积极的情感发出声音。大部分人都在负面情感——对即将展开的你死我活的厮杀的恐惧感，不训练就无法活着回来的焦躁感——的驱使下训练着。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认真训练。
与帝国之间的战争一年一次，每年都会发生。因此，有人心灰意冷，没什么干劲地悄悄躺在石板地的角落有人阴郁地向旁边的人唠唠叨叨地抱怨有人抱着膝盖蹲坐着。
年龄越大的人，这种倾向越明显。
他们是毫无战斗意愿，只想活着回家的士兵。
这就是王国军队的真实状态。士兵会这样也是无可厚非的，他们被强行带上战场，耗费自己的时间参加不会得到奖励的厮杀。就算能活着回乡，时间被夺走造成的弊害也会逐渐显现，摧毁他们生活的基础。就像套在脖子上的绳索慢慢勒紧一样。
就像慢慢走向死亡一般。
货物马车驶过士兵们身旁。货车高高隆起，里面装着大量的粮食。
按常识来思考，接近整个王国百分之三的人口集中到了一座城市，要让他们在这里生活下去极其困难。然而耶·兰提尔是与帝国进行战争的前线基地，是能够容纳王国兵力的城市。
经过与帝国之间的数次战争，这座城市具备了不把区区二十五万士兵当回事的备战能力。这座都市的粮食库是个庞然大物，恐怕是这里最大的建筑物。
马车穿梭往来，不停把物资运进粮食库。
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士兵们，纷纷用恐惧的目光盯着马车。那目光仿佛在凝视着来到自己身旁的死神。
只要是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的人，反应大体都一样。
大规模运输食品。
这代表着和帝国之间的战争即将开始。
这里是耶·兰提尔三重城墙中最里面的一层城墙内。
耶·兰提尔市长帕纳索雷·葛尔杰·帝·雷天麦亚的公馆就坐落在其中央位置。他的宅邸是一座与市长地位相符的气派建筑，然而比起旁边的那座建筑，就相形见绌了。
旁边的公馆才是这座都市中最气派的建筑——贵宾馆。这座贵宾馆只有在国王或者地位与国王相当的贵人到来时，才会开门迎宾。
而现在，兰布沙三世和以大贵族为中心的男人们，正聚在贵宾馆的一个房间中。
国王坐在简易王座上。葛杰夫默默侍立在国王身旁。
主要贵族们围坐在房间正中的大桌子旁，凝视着铺在桌子上的大地图。地图上放着几只棋子，周围散乱地摆列着各种各样的纸张，包括指挥官的名册、侦察部队递交的报告、过去的战斗记录、周边出没的魔物的情报之类。伺候身后的侍者拿着水瓶，当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这样的状况说明了房间中展开过多么激烈的争论。
实际上，大贵族们的——历史缔造的有高贵之风的脸颊上，都有了浓厚的疲惫色彩。征集起来的军队数量越大，需要磋商的事情就越多、越繁杂。最基本的部分虽然可以完全扔给部下，但是与其他贵族相关的调整事宜，作为派阀代表不得不参加详细磋商。
贵族们都好面子，不能在别人面前图省事，因此他们的工作量才会大幅增加。
不过，这也结束了。
到场的所有人中，看起来最疲惫的雷文侯爵开了口。
不对，他总是率先开口。虽然别人都说他是见风使舵的蝙蝠，但是没有人小看他的睿智。在这类跨越派阀的会议上，由他来担任司会，事情才会很快商讨出结果。
“辛苦各位了。这样一来，虽然大家意见有一些分歧，但是总算赶在期限前完成准备了。接下来就可以面向与帝国之间的战争，开始推进计划了。”
雷文侯爵环视所有人一周，举起了羊皮纸，好让在场者都能看到。
“如大家所见，几天前帝国把写好战斗地点的宣言书送来了。”
曾经用作战场的地方，变成不死者出没的被诅咒地域的现象比较常见。因此同种族之间进行战斗的时候，经常协商指定战场。只要两军意见一致，通常会在两国都不会受到损害的指定战场一决雌雄。
当然，并不是所有战争都会约好战场，反而是约好战场进行战争的事例比较罕见。不过王国和帝国之间的战争，从几年前开始就是在指定战场进行的。
就算成功扩张了领土，周边有不死者出没也会很棘手就算成功守住了领土，大地被诅咒了也没有意义。两国想法一致，所以都同意协商决定战场。
因此，听到雷文侯爵的发言，有人安心地松了口气。大概是看到到目前为止的过程和往年一样，所以觉得今年的战争不过是以往的延续吧。
“那么，战场是——”
“不要卖关子，雷文侯爵。还是往年的战场吧？除了那里还能是哪儿？”
“没错，博洛洛普侯爵说得对，依然是历年的战场。诅咒之雾笼罩的卡兹平原，战场就在它的西北部。”
“……指定了和往年一样的战场，就是说帝国的来意也和往年一样吗？”
他大概是觉得，这证明帝国就算搬出什么名叫安兹·乌尔·恭的魔法吟唱者的国家，也只是为了制造大义名分在编造故事。
确实，如果仅此而已，想必葛杰夫也会赞同，然而，雷文侯爵摇了摇头。
“很遗憾，博鲁姆拉修侯爵，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已经收到了报告，帝国这次动员了相当大的兵力。我让手下的前山铜级冒险者小队进行了调查，虽然具体兵力不清楚，但是发现了六个军团的纹章。”
“六个军团?!”
会场响起一阵惊呼。
帝国骑士共有八个军团，往年的战争中，最多有四个军团参战，然而这次有往年一点五倍的军团被动员了起来。
“帝国是……认真的吗？”
一位贵族不安地说道。
如果帝国动员了六个骑士军团，那么总数大概是六万。王国有二十五万士兵，从数量上来看占据着绝对优势。然而，从单个士兵的战斗力来说，帝国远非王国可比。
“虽然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这次也许不会像往年，发生小规模冲突就能了事。”
往年的战争大概是二十万人对四万人，帝国方面发起突击，王国设法阻挡，然后就这样结束了。因为帝国的目的是慢慢拖垮王国，只要能让王国无谓地消耗粮食，就能达成他们的目的之一。
如果这次也是为了相同的目的，没必要动员六万大军。也就是说，帝国有其他的目的，还按照往年考虑会非常不妙。这就是雷文侯爵的看法。
“这次增加征兵量真是做对了。”
然而因此导致军费增加，就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往年帝国总是看准收获季节发起战争，而今年却选择了冬天。为了取暖需要木柴，这平添了许多往年不需要的支出。
这次战争的军费由国王承担，如果不是拥王派的力量得到了增强，想必国王会征集不到足够的捐款，导致国王的力量遭到大幅削弱。
“在这一点上，雷文侯爵，动员了比往年更多的兵力，会不会是帝国想给僭称国王的魔法吟唱者盟友面子，做做表面功夫呢？帝国出面向王国发出了宣战布告，如果不动员一支大军，和我们大战一场，作为盟友就太没面子了。”
“我认为非常有可能。实际上安兹·乌尔·恭并没有给我们任何信函。这次的事很可能是帝国主导，安兹·乌尔·恭不过被卷入其中，或者并非自愿。”
葛杰夫非常希望事情真的如雷文侯爵所说。如果那位大魔法吟唱者不是真的想和王国为敌，那该多好啊。不过这样的想法太过乐观了。
葛杰夫张开了一直紧闭的嘴唇。
“我可以说两句吗？”
“无妨。”
得到国王的许可后，葛杰夫讲出了自己内心的不安。
“我认为并非如此，斯连教国都送来了相关的书信，我认为帝国发出的宣战布告不可能只是为了做表面功夫。”
贵族们一齐露出了反感的表情。
耶·兰提尔周边是三国利益冲突的地区，只要帝国与王国发生小摩擦，斯连教国一定会发出宣言耶·兰提尔近郊本是斯连教国领土，现在被王国非法占领，应该把领土归还合法领地国；同时为两国争夺不正当权益表示遗憾。
两国看到教国的宣言，很想让他们不要插嘴，然而教国并没有直接动过兵，两国也就都认为教国只是逞口舌之快。
可这次和以往不同。
教国公开发表了见解，“教国没有相应记录，无从判断。若安兹·乌尔·恭事实上曾经统治过该地，教国愿意承认其正当性”，并且把书信送到了王国。
王国贵族们愤怒地觉得教国简直无理取闹，认为他们不该横插一手，胡言乱语。不过，贵族中当然也有人明白教国宣言中的真意。他们这些在场的人都理解得十分清楚。
斯连教国的宣言代表着他们的国家判断——“我们无意与安兹·乌尔·恭为敌”。
这代表着周边诸国中，国力最强的斯连教国，想要避免和一介魔法吟唱者为敌。
不，他们的做法可以理解。葛杰夫继续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
“他轻易歼灭了六色圣典的一支部队……当然，他本人说没有杀死对方。他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斯连教国大概是判断与这样的人为敌并非明智之举。如果是帝国主导的战争，安兹·乌尔·恭被迫卷入其中，斯连教国不会在声明中如此示弱。”
“哼，多一个魔法吟唱者又能如何。我们这边可是有二十五万人。”
利敦伯爵露出轻蔑的微笑，嘲笑葛杰夫的戒心。
葛杰夫克制着想要皱眉头的心情。力量强大的魔法吟唱者在战场上能够以一敌百，不过利敦伯爵想表达的意思他也明白。
如果一无所知，想必自己也会有和他一样的想法。
比如帝国有弗鲁达·帕拉戴恩这样一位大魔法吟唱者，就连遥远的国家也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传说他能使用第五位阶，甚至第六位阶的魔法，然而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强的实力。
这是因为魔法吟唱者弗鲁达并没有参加过帝国与王国的战争。王国的军队并没有被他的魔法击溃过。
而且提到第六位阶魔法，大家都知道很厉害，实际上没人能想象出到底有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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