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备战10
心情的沉重、胃部的压迫感,再加上怀中之物的分量,几重重压之下,宁布尔回答道
“卡维恩将军,非常抱歉,那位大人对帝国来说是重要人物。这是少之又少的例外中的例外,请您直接放行吧。”
刚才还一脸温厚笑容的将军,脸上好像褪了色一样,没有了表情。
他知道骑士将要越过他,接受宁布尔的命令。
再温厚的人,看到别人向自己的部下下令,恐怕也不会感到愉快。
这方面宁布尔也很清楚,可是他又不能不说。
万不得已——
宁布尔正在犹豫要不要掏出怀里的东西,卡维恩开了口。
“既然是陛下的命令,那就没办法了。毕竟帝国是皇帝陛下的国家。”
“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将军。”
宁布尔怀里揣着敕命书。只要是这张羊皮纸上写明的事项,持有者将拥有与皇帝同等的权限。敕命书的内容是“这场战争的几乎全部事项。”这代表着在这次战争中,宁布尔的地位比卡维恩要高,万不得已甚至可以罢免将军。
发现自己不用破坏与敬重的长者之间的关系,宁布尔松了口气。他想到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又绷紧了神经。
“那么,我们就去见识见识这位陛下如此看重,能与那位大英雄匹敌的魔导王吧。”
作为宁布尔个人来说,他不太想去。
想起四骑士——不,现在加上自己也只有三骑士了——中两位同事给自己的忠告,宁布尔不由得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可惜对他来说,没有不去这个选项。
“当然,卡维恩将军,请允许我与您同行。”
屯驻基地外围,一辆气派的马车正在骑士的引导下缓缓前行。令人惊讶的是马车没有车夫,马也和普通的马大不相同。那不是八足马,而是长着鳞片的马形魔兽。
宁布尔对卡维恩以及周围的骑士说道
“请行最敬礼。”
卡维恩等人的脸上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宁布尔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情。
作为外交礼仪,以最敬礼迎接同盟国国君是正确的。
可是,如果同盟国国君驾临军事据点,要怎样做就没有约定俗成的规范了。应该说,同盟国国君不会驾临军事据点才对。
因为就算同为人类国家,两国之间也免不了打仗,不可能坦诚相见。
所谓的最敬礼,是在安全的公众场合对待国宾的礼仪,军事据点不在此列。他们身为军人,一定有这样的想法。
而且还有一点。
战场上很少行最敬礼。
因为士兵们看到自己的指挥官在行最敬礼,难免会把敬礼的对象当成更高的指挥官。不行最敬礼,是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
宁布尔作为四骑士之一,非常明白他们的心情,然而——
“各位,请行最敬礼。”
他以钢铁般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他听到卡维恩“唉”地叹了口气。
“都听到了吧,以最敬礼迎接客人。”
听到卡维恩的命令,不知所措的骑士们放下了心。既然有命令,按命行事就行了,他们不需要自己思考。
宁布尔向卡维恩送去感谢的视线,却看到他有一瞬间露出了揶揄的表情。好像在说“你也真够辛苦的,不过我可更辛苦哟”。
马车停在一行人面前。
宁布尔倒吸了一口冷气,其中包含着两层意味。
首先是马车的气派。马车以仿佛切取自深夜大海般华贵的黑色为基调,车身布满了精巧的黄金雕饰。然而车上使用的金属配件,却都发出黄铜特有的钝涩光辉。车上使用的皮革都是端庄的红铜色,使马车整体给人高雅的感觉。虽然装饰略显华美,但是整体的品格让这分华美都显得十分自然,称之为一个大珠宝箱也不为过。
宁布尔曾经有幸乘坐过几次皇帝的马车,不过他可以断言,相比之下这辆马车更胜一筹。
另外一个令他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的是马。不对,那不是马。它随着“呜噜噜噜”的低吟声略微开启的口中,能看到锐利的尖牙。它全身遍布像爬行生物一样的鳞片,鳞片下面塞满了健硕异常的肌肉。
简直就像把蛮不讲理的武力压缩成了马的形状。
宁布尔能感受到现场充斥着明显的警戒心。他自己的呼吸也乱了,背后和手心都出了汗。那明显是强得惊人的魔兽。
就在宁布尔喘着粗气呼吸的时候,马车的门打开了。
下来的是一位黑暗精灵少女。
宁布尔的思想中出现了一片空白。
在场者都默默注视着她。
手持黑色法杖的少女楚楚动人,只要顺利成长下去,她一定会得到光彩夺目的美貌,会有很多男人为了得到她的爱而不顾一切。加上怯生生的表情,她令人联想到月光下绽放的艳丽花朵。
不过,她的双手戴着与鲜花格格不入的东西。
金属手套。
她左手的金属手套,仿佛是从恶魔之类的邪恶生物身上剥下来的一样。它以黑色为基调,呈现不祥的形状,上面突起着扭曲的尖刺,有着锐利的指尖。它发出脏兮兮的光辉,仿佛代谢着奇怪的分泌物。只是看上它一眼,就觉得灵魂被否定的不祥感觉蹿过全身。
而她右手的金属手套,则让人联想到纯洁无垢的少女。它以纯白为基调,呈流线形,整体遍布金色的奇妙花纹,不过花纹也成了凸显手套美感的装饰。宁布尔觉得自己的灵魂要被这只手套吸进去了,仿佛面前站着一位绝世美女。这就是所谓的耀眼夺目吧。
“那、那个,安兹大人,看来是到了。”
“是吗?谢谢你,马雷。”
随少女之后,另外一人走出了马车。
一瞬间,空气浑浊了。
宁布尔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不是杀气,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迎面扑来。
安兹·乌尔·恭的装束在魔力系魔法吟唱者中很常见。首先是漆黑的长袍,长袍外面还披着一件黑色大氅,要说古怪也算是古怪。除此之外,他还握着一把虽然华贵,但是装饰控制得不算张扬的法杖。他脖子上戴着发出银色光辉、镶嵌着宝石的项链,而脸上则戴着奇怪的面具。
“欢迎您大驾光临,安兹·乌尔·恭魔导王阁下。”
宁布尔低头行礼,然而没有听到身后应该有的声音。
他虽然知道失礼,但还是转头向后看去。他看到应该站在他身后,和他一样行礼的将军和骑士们都呆立着。
他们大概是被魔导王镇住了,动弹不得吧。
他明白他们的心情,可是这样怎么能行。
宁布尔开始感到焦急。这时,还是将军伸出了援手。
“全体!”
卡维恩大声吼道。难以想象那将军派头十足的坚定声音,来自一位温文尔雅的贵族。
“对魔导王阁下!行最敬礼!”
“是!”
众多回应声叠在一起,骑士们一齐行最敬礼。
“帝国引以为傲的诸位骑士,感谢你们的欢迎……”
格外寻常的声音反而让人觉得不安。宁布尔有一种他在有意扮演普通人的奇妙不适感。宁布尔听说过那张面具下面的真面目,所以这感觉更是强烈。
“各位请抬起头来吧。”
安兹第一次说这句话时,没有一人抬头。
“能请各位抬起头吗?”
听到他第二次要求,大家终于抬起了头,总不能等他像本国国君一样说第三次。
“魔导王阁下,请原谅他们没有马上低头行礼。”
宁布尔移动视线看向骑士们,发现他们嘴唇苍白,面无血色。
“看来他们有幸见到魔导王阁下,高兴得不能自已了。”
“不,该赔罪的是我。看来是我身临战场有些太兴奋了,绝对不是对各位怀有敌意,希望大家明白。”
安兹撩开了搭在身前的大氅。漆黑的大氅伴随清脆的声音展开,就像一片漆黑的翅膀。这个瞬间,笼罩周围的不知该说是冷气还是重压感的气氛消融了。
站在宁布尔眼前的人给人一种,仿佛是个普通人的感觉。
好可怕。
这是宁布尔坦率的感想。
他早就从同伴口中听说了安兹是个多么可怕的怪物,然而眼前的安兹实在太普通,因此他才更觉得可怕。就像一只大型食肉动物悄悄向他靠了过来。
并不知道详细情况的骑士们,好像也强烈感受到了安兹的异常,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卡维恩则好像想通了。他似乎不是通过头脑,而是通过心和灵魂,明白了自己对眼前的这位人物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我是宁布尔·亚克·戴尔·亚诺克,接下来带您去野营地。”
“是这样啊。想必会给你添不少麻烦,请多关照。”
“明白了。这位就是本次帝国军的总指挥官,卡维恩将军。”
“在下名叫卡维恩,安兹·乌尔·恭魔导王阁下。关于屯驻基地有什么问题,我们会马上为您解决,请您随时告诉我。这里有几位骑士,希望您能作为侍从差遣……”
“这就不必了,我的部下就在这里。”安兹指着黑暗精灵少女,“而且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尽可能自己解决的。”
卡维恩僵住了。
他之所以这样提议,其实是担心安兹等人在军事据点肆意妄为,想要派人盯住他们。
而安兹的回答却是完全不必。正因为是强者才能这样作答。
然而,以卡维恩的立场,不能容忍他拒绝。这样下去,双方的意见会一直是平行线。
从心情来说,宁布尔当然站在卡维恩一边,然而他不可能表现出来。
“是这样啊……魔导王阁下,如果有什么需要,请不要客气,尽管告诉我们。卡维恩将军,就是这样,拜托你了。”
“——明白了。”
“啊……我忘了一件事。”
“怎么了?魔导王阁下?”
“这次的战争,我们说好在刚开始的时候由我以魔法发出一击,所以我打算让我的一部分军队参加战斗,希望将军能许可。”
“这对于我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
卡维恩早就得到了消息,他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他有点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不过,近几日,快的话后天就要开战了,魔导王阁下的军队行进到什么地方了?我们恐怕没法等您的部队到达再开战……”
“没问题,已经到了附近。”
宁布尔觉得很奇怪,他从上空鸟瞰时,没发现有正在接近屯驻基地的部队。
卡维恩也抱有相同的疑问。屯驻基地周围,当然设置了骑士组成的严密巡逻网,只要帝国军以外的人靠近,将军级的人物一定会接到报告。卡维恩用视线询问周围的部下,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没有报告给他,然而在场者似乎都不知情。
“抱歉,哎呀。说已经到了附近似乎不太准确。这样说吧,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我的军队可以随时赶到。”
“是这样啊……”卡维恩还是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不过决定先不问这件事了。他继续向安兹提出了其他的问题,“您的军队大概有多少?”。
“大概五百吧。”
“五百啊。”卡维恩虽然隐藏得很巧妙,但宁布尔还是看出了他失望的神色。“卡维恩,请魔导王阁下的军队与我们共同作战,没有问题吧?”
为了显示对安兹的诚意,帝国军队必须承受最大的伤亡。因此,安兹的部队想必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登场,不过一起布阵没有问题。
“如果是五百军队,那就不用变更我军的阵型了。魔导王阁下的护卫,阁下还是愿意用自己手下的人吧?”
宁布尔暗指“请不要主动参与进攻”。为了展示对安兹的诚意,帝国军必须率先流血牺牲。如果安兹的军队在战场上大显身手,他们会很头疼。
听到宁布尔的话,安兹满意地点了点头。宁布尔暗自松了口气,不过冷静思考一下,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区区五百士兵能有什么作为,仪仗兵的意味比较强才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远远超出了宁布尔的预想。
安兹发动了某种魔法,向虚空中说起了话。
“能听到吗——夏提雅?向我所在的位置开启‘传送门’,把我们的士兵送过来。”安兹面具下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好了,将军,我要把我的军队叫来了。”
就在安兹语毕的时候,现场响起了一阵惊呼。
安兹背后浮起了一个黑色半球状的东西。
“传送门”,宁布尔脑海中首先闪过的是刚才安兹说的这个词。
门打开了,从里面现出身影的是——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只有异样的气氛和凝重的沉默统治了一切,好像只剩下名为寂静的声音。
五百士兵现出了身影。考虑到帝国的六万大军,五百士兵数量可以说太少了。然而在场者却没有一人敢小看这五百士兵。
眼前异样的军队比语言更雄辩地展示着他们的强大。
“这就是我的军队。”
安兹愉快地向瞠目结舌的观众们介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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