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备战09
眼前是一片红褐色的大地，一片几乎看不到绿色的荒凉大地，一片死亡大地。难怪喜欢议论的人们会说这片大地是被血染红的。
卡兹平原——不死者和其他魔物在这里横行，人们都知道这里是一片危险之地。
最令人胆寒的，是不分昼夜、友善地笼罩着怪物们的薄雾。因为这里的薄雾带着微弱的不死者反应。
确实，没有这层雾霭直接对生者产生过影响的事例。它不会吸收生命力，也不会造成伤害。可是因为雾本身有不死者反应，不死者探测无法发挥作用，很多冒险者都在这里遭到过奇袭。
这层令人胆寒的雾霭现在却不见了，仿佛在欢迎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战争造成更多死者一样。视野开阔，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就和雾气消散了一样，不死者的踪迹也无处寻觅。没有动静，没有生命的大地无限延伸向远方。
崩塌的尖塔之类几百年前的建筑物，像墓碑一样杵在大地上。当然，已经没有哪一座建筑维持着本来的样貌了。
本来六层的塔，三层以上的部分已经坍塌，变成瓦砾碎落在塔周围。厚实的围墙连原来一半的长度都没有保住。比起时间带来的风化，此地各种魔物之间的争斗才是建筑毁坏的主要原因。
凄凉的光景与草原彼此相邻，仿佛画了一条界线。难怪人们说这里是诅咒之地。
大地在阔别一年后，再次沐浴着太阳的慈悲。仿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片不被祝福的土地，界线的另一侧——生者的世界中建起的巨大建筑物显出了它的威容。
建筑物有一圈坚固的围墙，围墙使用无数周边草原看不到的巨木建成，仿佛抗拒着周围的事物。墙下还有一条不算太深但十分标准的沟壕，沟底插满了削尖的树枝。这是为了对付没有知性的不死者。
围墙里面无数旌旗招展，其中最多的是帝国旗——上面有巴哈斯帝国的国徽。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座建筑，就是帝国军面向卡兹平原的屯驻基地。
为了这次战事，帝国动员了六万骑士。只要想想这些骑士可以全部收容在这座屯驻基地中，就没必要再耗费唇舌描述此基地的规模了。这座被称为固若金汤的要塞最为合适的建筑物，建造在易守难攻的地形之上。
建筑物的所在地是一块丘陵。这块丘陵并不是卡兹平原现成的地形，而是通过魔法土木工程制造的。
尽管帝国以增加在国内工作的魔法吟唱者为国家战略，也无法在几周内完成如此庞大的工程。这座建筑耗费了几年时间才建造完成。
帝国的计划，本是将来以此地为起点，对耶·兰提尔发起攻击。考虑到王国的数十万大军，还有很可能发生的围城战，帝国才建起了如此巨大的要塞。
帝国建造如此巨大的要塞，王国却听之任之，单纯是因为没有对此地发起进攻的余力。
帝国主动发起进攻，王国还能团结一致保护国土。王国要想主动出击，首先得和各派阀协商。帝国又没有侵略王国领土，参战者却要承担战争带来的经济负担，谁愿意抽这样的下下签呢。
说到底，麻烦没有找上门来，人们不想主动开战。
三只骏鹰飞在巨大的屯驻地上空，它们一边画着大圈盘旋，一边开始缓缓下降。只要是骑士，谁都知道这是皇帝直属近卫队之一、“皇家空卫兵团”的仪式性降落。这样的降落方式代表帝国的使者到了。
地面上，十名骑士围成一个圆圈，一齐举起了帝国旗。这是地面的还礼——迎接帝国使者的仪式。骏鹰降落在圆圈当中。降落得越接近圆心，说明骑乘者的技术越精湛。三人都漂亮地降落在了圆心，展现了自己作为骑士的精湛技术。
降落后，地面上的人们就能看到本国来使的真面目了。正因如此，惊讶让有幸负责典礼的骑士们手中的旗帜略微摇晃了一下。
让他们心生波澜的，是一位装束与另外两人大不相同的男子。
他没有戴头盔，露着标致的脸庞。地面的骑士们很快看出了他是谁。
在微风下轻轻飘拂的金发、令人联想到深海的蓝色眼睛、令人感受到坚定意志的薄嘴唇。此人拥有令人觉得骑士就该如此的典型骑士风貌。
没有一个骑士不认识他。
更主要的是，没有人不认识他的全身铠甲。那是一身以稀有金属精钢制成，再以强力魔法进行魔化的铠甲。如此精良的铠甲，就算在帝国也是屈指可数的。
铠甲的主人正是帝国骑士中地位最高者之一。
帝国最强的四骑士之一，“激风”宁布尔·亚克·戴尔·亚诺克。
以和风貌相符的清朗嗓音，他向候在四周的一位骑士问道
“我想见最高指挥官，第二军团的卡维恩将军阁下。不知阁下现在何处？”
“是！卡维恩将军为了准备几天后与王国之间的战斗，正在召开会议。我们奉命带亚诺克大人到将军阁下的帐篷。”
“是嘛。那么……恭魔导王已经到了吗？”
“是！还没有！魔导王阁下还没有来到此地！”
“明白了。”
听到士兵的回话，宁布尔得知，将军已经得到消息，而且自己比那人先到，安心地叹了口气。
“那么可以请你为我带路吗？还有另外一件事想拜托你。”
宁布尔慢慢掏出了揣在怀里的东西。
宁布尔被带到一顶气派的帐篷中，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帐篷的主人带着几名护卫回来了。
他是一位头发已经完全变白的壮年男子，给人十分和悦的印象。
他虽然装备着和骑士们一样的铠甲，但是铠甲与他并不相称。要说的话，还是贵族一样的打扮比较适合他。
“宁布尔，欢迎你。”
他破颜一笑，更让人觉得他不像骑士，还是更像彬彬有礼的贵族。他的声音也十分平和，令人不敢相信这里是将要成为硝烟弥漫的战场。
宁布尔以简略的敬礼作为回应。
纳特尔·伊廉·戴尔·卡维恩。
他本是贵族中的边缘人物，才能受到了上一代皇帝的赏识，才被提拔为将军，做了第二军团的指挥官。他个人几乎没有战斗力，不过作为一位稳健的指挥官，他则声名远扬。人们称赞他战无不胜，因此他指挥的第二军团士气非常高。
实际上，与卡维恩同行的骑士们，一举一动都显露出对指挥官的敬意。
“将军是这次远征的最高指挥官，诸务繁忙。为我特地返回帐篷，真是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帝国军从第一到第八，有八个军团，每个军团的最高负责人都获得了将军头衔。而第一军团的将军还有大将军的头衔，是所有军团的总指挥官。
第一军团——大将军不在的时候，就由所辖军团编号数字次之的指挥官负责统辖全军。也就是说，这次远征的最高负责人，就是第二军团的将军卡维恩。
“好了好了，宁布尔，不用那么正式。你不也是奉陛下的命令过来的吗？那么肯定不是来加入我的指挥之下，我们平起平坐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宁布尔一边说，一边露出了苦笑。
军队的最高负责人是皇帝，其次就是大将军。
被称为帝国最强的四骑士，经常执行皇帝的敕命，要是只说权限，地位和将军同级。然而论起年龄、经验、威严，这些宁布尔都比不上卡维恩。若不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宁布尔实在不好意思和卡维恩平起平坐。
卡维恩愉快地看着宁布尔发愁的样子，露出了微笑。
“你可是帝国最强的战斗力，四骑士之一，要是对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毕恭毕敬，我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最起码不要再叫我阁下了。”
“明白了，卡维恩将军。”
卡维恩点了点头，好像在说“这样就好”。
“哎呀，你今天来得真是太是时候了，雾也散开了，好像在欢迎你一样。”
“卡维恩将军，这应该不是在欢迎我，而是在欢迎即将降临王国的悲剧吧？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悲剧啊……我说，宁布尔，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次战争的着眼点到底在哪。以前战争的主要目的都是要拖垮王国，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的最终目的是通过和谈，夺取耶·兰提尔，取得对王国的胜利。”
卡维恩的眼中发出利刃一样的光辉。
“……这次王国的军队也比以往多很多。虽然我们军队中的骑士比王国的农民兵强得多，但他们的数量是压倒性的，是蛮不讲理的。如果正面冲突，一定会出现众多伤亡。可是，就算付出伤亡的代价夺取了耶·兰提尔，也得马上交给那个叫魔导王的人。陛下到底有什么打算啊？”
“这，请先屏退旁人。”
卡维恩稍稍张了张口，然后摇了摇头。
“你们先退下吧。”
卡维恩带在身边的心腹行礼之后，遵从他的指示回避了。
“谢谢您。”
“因为浪费时间是愚蠢的行为啊。那么能说给我听听吗？”
“好的。本来陛下就是命我把这次战争的目的转告各位将军，”宁布尔端正了自己的姿势，“这一战的目的，是与魔导王安兹·乌尔·恭建立友好关系。陛下希望通过我军流血牺牲夺取耶·兰提尔，然后无偿交给安兹·乌尔·恭，建立面向将来的桥梁。”
“牺牲维持帝国治安的骑士，帝国本身承担的风险也会增加。陛下明知这一点，还认为有夺取耶·兰提尔并交给魔导王的价值吗？”
“是的。”
卡维恩挽起双臂，紧闭双眼。不过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
“我明白了。如果这是陛下的想法，那我愿意服从。”
“非常感谢。”
“没有必要感谢……我们就打一场能博得魔导王赞赏的战争吧。”
“关于这件事，有一点要请您协助。”宁布尔说出了来到这里的最主要的目的，“我们委托魔导王施放一个魔法，希望您等他的魔法结束之后，再出动骑士。”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要让我们的骑士流血牺牲，好卖人情给魔导王吗？”
“是这样的。这也是目的之一，不过我们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摸清魔导王的实力。据陛下说，他已经拜托魔导王，在战争最开始的时候，使用一个他会用的最高阶魔法。这样我们就能摸清他最高阶的魔法有多少斤两。”
“魔导王是……帝国的潜在敌人吗？”
“看来您都明白了。魔导王——安兹·乌尔·恭是帝国的敌人。”
“原来如此。那么等魔导王施放完魔法，就让骑士们从缺口突击，扩大王国军队的伤口吧。那么他会用什么程度的魔法？肯定不会是‘火球’吧？”
“正因为不清楚，才要调查。不过根据预测，他会使用超过帕拉戴恩翁的攻击魔法。”
卡维恩睁大了眼睛，不过也只维持了很短一瞬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本来以为，他不可能有那位大魔法吟唱者阁下之上的力量。如果他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我就明白陛下为什么，想要跟他建立哪怕仅限表面的友好关系了。”
宁布尔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一击能杀死几百人，那这伤口就算是很深了，我们就得到了一鼓作气乘虚深入的机会。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骑士们的伤亡应该不会太多。”
宁布尔也觉得最好是这样。
据自己的同伴“雷光”和“重爆”二人的说法，安兹的力量超乎想象。他的魔法说不定可以一击杀死数千人，如果人员集中，说不定可以一击杀死上万人。尽管难以置信，但毕竟同僚们都这么说，宁布尔觉得很可能是真的。
卡维恩说得对，骑士们是维护帝国治安的专业战士，失去他们将是很大的损失。
安兹是潜在的敌人，宁布尔希望他越弱越好。不过面对即将到来的战争，他倒希望同伴们说的是真的。
“啊，将军，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您。魔导王会带士兵前来，希望您能允许他的士兵陪同他上战场。”
“哦？他会带几千士兵来？”
“是的，他——”
“非常抱歉打断两位！卡维恩将军阁下！宁布尔阁下！”
帐篷外传来了洪亮的喊声。
卡维恩一边用表情和眼神向宁布尔道歉，一边向外边喊道
“进来吧。”
走进帐篷的是一位地位挺高的骑士。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是！打着魔导王阁下旗帜的马车到了门前，正在要求我们开门。可以按照命令打开大门吗？”
卡维恩看了看骑士视线前方的宁布尔。宁布尔见状，点了点头。
“明白了。马上放行。”
“是！那么……马车里面要检查吗？”
不管马车里坐着什么人，也不能不经检查直接进入屯驻地。通常要经过魔法检查，确认不是用幻术变装后才能放行。
如果是在王国，不至于使用魔法进行检查。正因为魔法是国家的支柱，帝国才制定了完善的相关规则。帝国知道魔法多么可怕，因此要以魔法防患于未然。
特别是卡兹平原这样的巨大军事据点，这里使用着帝国最新的魔法技术。魔法技术是构筑帝国未来的支柱，如果落入别国手中，对帝国来说将是巨大的损失。因此这里的检查制度十分严格，就算来者是皇帝吉克尼夫，也会照查不误。
因此就算是同盟国，不，正因为是同盟国，才更应该进行检查。
然而现在的状况又不能这样做。
卡维恩再次把视线投向了宁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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