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大屠杀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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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红褐色大地上舒缓的丘陵，两军铺开阵型，彼此对峙。
王国二十四万五千之巨的兵力，右翼展开七万，左翼展开七万，十万零五千兵力安排在中央。他们巧妙地利用三座丘陵构成了阵地。说是阵地，并不是以栅栏围起来的阵地，那是以数量的暴力组成的阵地。
最前面的五列步兵，手持长度超过六米，只有用双手才拿得住的长枪，组成枪阵，以枪阵构成阵地。
采取这样的对策，是因为帝国的主力是重装甲骑兵，王国士兵们组成枪阵，代替拒马栅栏。不用拒马栅栏，单纯因为保护二十五万大军，需要的木头太多，还是活用数量优势组成枪阵效率更高。
然而，让进攻方望而却步的阵型虽然坚固，但是也有很多弱点。
枪阵采取的是密集阵型，而且士兵们手中都拿着沉重的武器，因此只能防御对手的突击，缺乏应对对手战术迅速变化的能力。如果帝国以弓箭和魔法发起攻击，想必会有许多士兵牺牲。不过，这些士兵终究只是农民兵，王国对他们没有更多奢求，只要能挡住敌军的第一波冲击就行了。
另外一方，与王国军对峙的帝国军有六万。
和王国的大军比起来，数量少得可怜。
然而，帝国军的骑士们没有丝毫担心的样子，个个脸上带着不以为意的表情。他们不觉得自己会输。
他们对两军单兵间的实力差距心知肚明，因此十分自信。
即使如此，两军间兵力的差距也是非常明显的。要是人能不知疲倦地一直战斗，确实可以无视数量差距，然而人类做不到这一点。疲劳之后，本来的强弱差距，会被慢慢抹平。
此外，王国方面还有一点巨大的优势。
就是单兵之间的价值差距。
构成王国军的大部分士兵都是农民。帝国方面则是骑士，是专业战士。只是拿起了武器的农民和花费时间金钱锻炼出来的骑士，双方都阵亡一人，损失更大的是帝国。因此帝国不能采取过于冒险，或者消耗骑士来执行的战术。
这样一来，只能正面冲突的平原，就成了对王国比较有利的战场。
因此帝国和王国的战争，才每次都只是发生小规模冲突就各自收兵。
只要王国把农民拉上战场，帝国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他们不想损耗贵重的人力资源，王国在这一点上也心照不宣。
以前王国和帝国的“战争”，就像一场事先安排好胜负关系的比赛。
王国的大半贵族都在内心认为，这次虽然有名叫安兹·乌尔·恭的魔法吟唱者参战，但战争还是会在发生小规模冲突后结束。对帝国来说，骑士不仅是军事力量，而且组成了警察机构，治安全靠骑士来维持。无谓地损失骑士会动摇帝国统治的根基。
因此王国贵族们都等着帝国方先动兵。
往年都是帝国军通过王国军面前再撤退，然后王国军发出胜利的欢呼。
年年如此。
然而——
这次帝国军按兵不动。
他们从要塞般的屯驻基地中出兵，在王国军面前摆开阵型，然后就没有了动静。就像是在等王国军先行动，或者是等着其他什么。
“帝国军按兵不动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王坐镇的本阵中，十万零五千大军密密麻麻。这里是比中央略微靠后的位置。
王国军最安全的阵地安排在略微高耸的丘陵之上。站在葛杰夫身旁的雷文侯爵，一边眺望着帝国按兵不动的骑士们，一边低语着。
要是帝国不动，那么王国也不能动。
王国已经摆出了枪阵，再主动出击简直愚蠢至极。过去曾经有贵族想要先下手为强，主动向帝国发起了攻击，结果士兵们瞬间被杀光，王国蒙受了严重的损失。
从那之后，王国就开始采取摆出枪阵，等帝国先动的战术。只要帝国肯知难而退，王国就必要以身犯险。
“怎么办，看起来他们像是在等我们先动啊……”
“最终劝告已经结束了，现在双方已经开战……战士长——葛杰夫阁下知道不知道帝国这是在等‘什么’？”
三十分钟前，在两军对峙的平原中央，双方使者进行了交涉。虽然名为交涉，但实质就是走过场。双方以对方接受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条件相互劝告，目的是表示自己这方以仁慈为本，假装到最后都没有放弃为避免战争而努力。
交涉当然会决裂，然后双方开战。
往年最终劝告结束之后，帝国会马上开始行动。可是，这次他们不像以往，依然按兵不动。
“你问我知不知道，我也没法回答。你不知道些什么吗？”
“不知道啊，我对战争之类军事相关的事情并不熟悉。相关事宜我一直都是交给部下处理的。”
“侯爵是什么样的智者，我是再清楚不过的。这话有点令人不敢相信啊。”
“不敢相信……没想到葛杰夫阁下也会说这么直白的话。”
“惹您不快了吗？那么真是抱歉了。”
“哈哈哈。哪有，我一点都不在意。和那时候比起来，葛杰夫阁下现在的态度更让人有好感。”
感觉到雷文侯爵话中带刺，葛杰夫皱起了眉头。
“哈哈哈，请葛杰夫阁下不要多想。我并没有说谎哟，在用兵方面我确实并不擅长。碰巧我的部下中有一位擅长用兵之人，相关事宜我全部交给他处理。”
“莫非——是在那次恶魔骚动中一夜成名的前冒险者之一吗？”
“啊——不是的。他们在那边呢。”
雷文侯爵指向五人组成的小团体。
五人都踏在了中年的门槛上，能力比起全盛期想必有所衰退，可他们毕竟是前山铜级冒险者，带着就连葛杰夫都不敢大意的气场。
“他们现在作为我的亲卫队，保护我的安全。”
“有这样一群高手护卫，想必侯爵一定能平安返回王都……只要不碰上那位大魔法吟唱者。抱歉，那么军师是哪一位？”
“是一位葛杰夫阁下不认识的，出身我领地内的平民。他曾经有过率领村民，击退数量倍于己方的哥布林，守住自己村子的战绩，因此我才听说了此人。从那之后我就让他做了军队的指挥官，凡事交给他处理……没想到他居然优秀到没打过一场败仗的地步。现在我已经给了他很高的地位，让他做了我的幕僚。”
“没想到居然有雷文侯爵如此推崇的军师……真想见上一面啊。如此厉害的一位军师，希望能由他来执掌王国全军。”
“如果让他……执掌全军，王国全军齐心协力，一定能留下出色的战绩，让周边诸国说‘里·耶斯提杰王国军，不可小觑’，可是……”
葛杰夫和雷文侯爵彼此对视一下，叹了口气，然后疲惫地笑了起来。
“贵族怎么可能允许平民执掌全军，从现状来看，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
“在贵族派阀争权夺势的状态下，是不可能的啊。”
帝国各军团长都由将军坐镇，将军下面有师团长、大队长，组织结构十分稳固。
相对地，王国是各贵族带自己的军队参战，就算总指挥官是国王，各部队也会依照各自的想法或者派阀的意思行动。
说得不客气点就是一盘散沙。
葛杰夫虽然位及战士长，但也只统领着国王直辖的战士团一支部队，没法向贵族们下令。虽说如果打着王命的旗号，贵族们有可能会听命，但是有很多贵族轻视或者敌视平民出身的葛杰夫，毫无疑问会留下祸根。国王对这一点很清楚，下达敕命的时候，不会让葛杰夫去做。
两人都为自己的，以及王国目前的境遇重重叹了口气，然后相视而笑。
这类话题应该在其他地方，而不是血雨腥风的战场上谈。
“要是能活着回去，等着我的大概还是战场吧。”
“据我所知，贵族就是这样吧？”
“等打完仗我一定要向国王进言，请他给葛杰夫阁下贵族爵位。居然有人身为国王之剑，却不肯积极参与贵族社会事务，此事实在让我生气。”
虽然口气是半开玩笑，但是葛杰夫从雷文侯爵的目光中感觉到，他是真的在生气。
一个善于隐藏自身情感的人，把自己真实的情感暴露在他的面前，他为此感到很高兴。可是如果对方暴露出的是负面感情，就是另一码事了。葛杰夫尝试着转移话题。
“这件事先不说了。能不能把那位军师阁下叫到这里，听听他的高见啊？把他叫到这里很难吗？”
“毕竟我把自己军队的大本营交给他管理了。现在不知道帝国会在什么时候动兵，我不想把他调离大本营啊。”
尽管会为了王国出力，但对于雷文侯爵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领地。他会拒绝也是理所当然的。
“唉……虽说每次都会经历，但我还是无法习惯这紧迫的气氛。我自然不希望帝国全力发起突击，不过要是迟早要进攻，还是尽早开始，对精神情绪更好一点。”
感觉到王国军阵脚有些不稳，葛杰夫找了找动摇来自何处，然后皱起了眉头。
“原来如此。这有可能是帝国的战略之一，他们或许是在等我们失去耐性，率先开始行动。如此庞大的军队，想要协调一致展开行动非常困难。因此，某支部队的小小动作，传到末端也会转化为大规模的震荡。虽然众多猎物密集一团的时候难以发起袭击，但是离群的猎物就非常容易捕杀了。这和食肉动物捕猎是一个道理。”
雷文侯爵露出有点不解的表情，追着葛杰夫的视线看去，看到左翼的士兵们手忙脚乱，这才露出疑惑解除的表情。
“那边……看起来是打算让内侧的士兵向前站啊。”
“如果只是在重新安排阵型，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看那旗帜，应该是博洛洛普侯爵。看来左翼的大将打算亲自移动到前列。”
王国军队两翼由贵族派的军队组成，而中央由拥王派的贵族军队坐镇。
中央的大将是国王兰布沙三世，左翼的大将是博洛洛普侯爵。
“重新安排阵型，把大本营放到最前面太不正常了。葛杰夫阁下应该看出来了吧，侯爵调动了他手下的精兵。众多贵族关注着这场战争，如果在与个体战斗力出众的帝国骑士的对决中取得了优秀的战绩，贵族们肯定会说他拥有王国最强的部队啊。”
雷文侯爵把带有挑战意味的视线投向了葛杰夫。那意思是在问贵族们会说他的精兵强过你引以为豪的战士团，你不在乎吗？
葛杰夫不可能被他挑动起来。
“我已经安排战士团贴身护卫陛下了。就算帝国开始突击，只要没有陛下的命令，我也不打算调动战士团。毕竟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陛下平安送回王都。”
葛杰夫拍了拍腰际的剑。
“不过说不定，为了灭对手的威风，我会独自一人上前迎敌。”
“这是王国传承的四件秘宝之一，剃刀之刃啊……原来如此。”
雷文侯爵的视线从上到下打量起葛杰夫。
免除疲劳的活力护手持续发动治愈效果的不灭护符以最硬的金属精钢制成，进行过魔化，能避免遭到致命一击的守护铠甲最后是单纯追求锋利度，就连魔化铠甲也能像奶油一样切开的魔法之剑——剃刀之刃。
“装备了所有秘宝的你现在就是王国的至宝。本来人们就说王国其实有五件秘宝，看来这五件秘宝现在齐聚一堂了。”
葛杰夫被雷文侯爵捧成了秘宝，虽然知道他是说客套话，但还是忍不住脸红了。
“哪里，请雷文侯爵不要取笑我了。陛下可比我厉害多了。陛下深知把这些秘宝借给一介平民代表什么，还是把它们托付给了我。”
“葛杰夫阁下说得有道理。说实话，当时我觉得把秘宝借给平民简直蠢透了，只会让更多人脱离拥王派。可是和您一起站在阵前，我又觉得国王这一招真是妙极了，人真是善变啊。”
“希望能不辜负您的期待……”
葛杰夫眺望着列好队的帝国骑士团。
除了三重魔法吟唱者弗鲁达·帕拉戴恩之外，对葛杰夫来说帝国中没有强敌。就算面对帝国骑士中人称最强的四骑士，葛杰夫也有自信取胜。装备上这些至宝之后，他甚至觉得有了一丝淡淡的希望，自己没准可以战胜弗鲁达。
然而，他丝毫不觉得能赢安兹·乌尔·恭。
怎么想都赢不了他。
不管想得多么乐观，对自己多么有利，他也只能想到自己被未知的魔法一击毙命。
“您怎么了？”
“没，没什么。”
自己是尽人皆知的王国最强战士，如果自己都打不起精神，会导致士兵的士气下降。
“啊，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巴布洛王子好可怜啊。”
“可怜吗？莫非……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葛杰夫阁下也……原来如此。”
“你想说什么啊？”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莫非葛杰夫阁下也觉得，国王是为了不让王子立下功劳，才把他送去了卡恩村？”
“不是吗？”
雷文侯爵露出了苦笑。
“没错，您彻底想错了。国王这样做正是因为极其信任葛杰夫阁下。”
看葛杰夫听得一头雾水，露出了不解的表情，雷文侯爵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您是国王最信任的战士长，安兹·乌尔·恭是您表示最大级别警戒的对手，国王自然对他提起了最大级别的警戒。他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站上不知会发生什么的战场，因此才选择就算让他少立功劳，也要送他到安全的地方去……无数人都把自己的儿子送上了战场，他却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如果是过去的我，肯定会为国王的私心感到不快。”雷文侯爵露出了作为父亲的笑容，“不过，现在我很理解他。我为了保证自己儿子的安全，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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