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安兹·乌尔·恭魔导国03
菲丝把来访者让进门来。雅儿贝德打头,六只手中拿着文件的死者大魔法师走进了房间中。
“安兹大人,早上好。”
随着雅儿贝德向安兹问安,死者大魔法师们也向安兹深深低头行礼。
“嗯,早上好,雅儿贝德。看来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啊。”
“是的,我已经接到了报告,说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当然,只要这个世界绝对的统治者安兹大人愿意,我们可以随意改变天气,不知安兹大人意下如何?”
安兹不过是想找个无关痛痒的话题,开始两人之间的对话,没想到却引出了雅儿贝德这样的提议。
“没有那个必要,我不讨厌天气的变化。晴天当然不错,雷鸣电闪的雨天也别有韵味,片片雪花也颇具风情。要说愉快的一天从随机变化的天气开始也不为过。”
安兹并不讨厌这个世界的天候变化。蓝色星球曾经说过“雨本来是对万物的滋养”,在这个环境良好的世界中,安兹觉得确实如此。
还是让天气顺其自然吧。
“好的,明白了。我本来就知道您不打算随意操纵天气。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还是询问一下。因为安兹大人不会坦率地为了自己的欲求向我们下令。”
“是吗?我倒是不觉得……”
仔细想来,安兹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他还是铃木悟的时候,除了YGGDRASIL相关的东西之外,他就没有什么想要的,躯体变成这样之后就更是如此了。安兹不知道无欲无求是不是变成不死者的副作用,不过他认为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可能性很高。要说有什么欲求,他只想收集稀有的东西。还有——
安兹落寞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你说得或许没错。不过,那只是因为我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如果我想要什么,我会下令的。”
“到时候属下身为守护者总管,会马上选出能满足安兹大人的人。”雅儿贝德轻轻低头行了一礼,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脸泛着微微红晕。“不过话说回来,安兹大人今天的装束依然这么棒。它简直熠熠生辉,不对,应该说是安兹大人使它熠熠生辉。”
雅儿贝德对安兹的打扮盛赞一番。
发光的应该是起着纽扣作用的宝石吧,我的头总不至于反射光。安兹一边想,一边向雅儿贝德点头。
“是吗,谢谢你的称赞,雅儿贝德。”
“您这是哪儿的话。我只是实话实说。其实安兹大人——”
安兹看到雅儿贝德开始兴奋起来,向她竖起掌心。他预感到她说起来会没完没了。
“——不要过誉。好了,这就是昨天雅儿贝德你们处理的文件吧。”
“是的。”
雅儿贝德调皮地鼓起了脸。在她的指示下,死者大魔法师们把文件放在了安兹的办公桌上。
他们放下的每一份文件都颇为厚重。这说明虽然项目不多,但是每一项都附着大篇幅的参考资料。问题复杂的情况下,往往需要各种繁复的资料,这一点在公司里也一样。
安兹在心中做好了准备。每天早上他都要为新的一天做好心理准备。
铃木悟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没有参与过公司的运营。要是问他,这样一个人能不能担得起一国之政,他有自信回答不能。不,就算是参与过公司运营的人,要运营一个国家也是极其困难的吧。
更糟糕的是,安兹是一位绝对的统治者。就算他的决定有问题,部下也会全力以赴,彻底执行。
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吗?安兹的一句话,搞不好会引起集体自杀。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
答案很简单,就和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一样。也就是说,交给有能力的人去做就行了。
作为上司最重要的能力,就是为部下安排适合他们的岗位。
虽说如此,彻底扔给部下也有问题。就算雅儿贝德有足够的能力,安兹是挂名国王,但他只要在国王的位置上,就有相应的责任。
有些事和工作,不是说自己不知道就能解决的。
因此他一直认真地阅览下属交上来的文件,并且按上国玺。
安兹保持着一定的节奏盖了几个章,在心中把某份文件定为今天的目标。他开始阅览文件,以期理解文件的内容,然而——
(果然看不懂什么意思。这上面写的应该是与物资相关的事情吧?这很重要吗?死者大魔法师们应该明白……吧?他们应该是我制造出来的吧?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差距……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晦涩啊,简直就像法律条款。)
上面无数次提到参照附录,需要翻页去看,到了最后的最后,跑出一句综上所述,予以否定。而且一句话中经常有好几个否定词,读起来很费劲。
“——雅儿贝德啊。”
“是,安兹大人!有什么您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吗?”
“不是,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法律现在如何了?”
虽然叫魔导国,但是这里现在还没有专属的法律,而是暂时沿用着王国的法律。
“回您的话。已经开始起草草案了,不过强制实施恐怕会招致各种不满,属下正在犹豫。”
这番话听起来不像是完全不把人类当回事的雅儿贝德说出来的,不过听到这番话,安兹放下了心。
“我和迪米乌哥斯商量过了……如果沿用王国的法律,安兹大人作为绝对统治者的权势不够强。我们目前打算,以王国法律作为我国法律的第一章,只对与安兹大人的权势有关的部分强制实施。”
“我对其他事还多少有点自信……”骗人,他其实对几乎所有事都没有自信。“非常遗憾,我并不熟悉法律。你们看怎么办好就怎么办吧,我相信你们。”
“是!遵命。”
雅儿贝德露出了开心的表情。安兹仔细一看,发现她的翅膀也在慢慢扇动。她——迪米乌哥斯也是一样,不知为什么,认定安兹是棋高他们一招的天才。因此,只要安兹说自己不知道,他们就会很高兴,认为作为智者被制造出来的自己终于派得上用场了。
“不过,您也不必谦称自己对法律并不熟悉……”
“不是,我是真的不熟悉。我对法律很是发怵。”
“原来如此……您是从不受法律束缚的绝对统治者的角度来说的啊。我现在明白您的意思了。”
安兹觉得雅儿贝德好像误会了什么,不过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他决定不再多说,而是发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声。他产生了朦胧的画面感,觉得孩子得意地想把自己的某种发现告诉父母时,会不会就是她这样。
“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雅儿贝德有些纳闷的表情让安兹觉得更愉快了。不过只顾着自己笑也有点没礼貌。
“抱歉,我是觉得一脸喜气的你很可爱——该怎么说才好呢,解释起来很难啊。”
安兹说出这番话的瞬间,天花板上的八肢刀暗杀虫蓄势待发,不过没做出下一步动作。
“哎呀!多难为情啊。”
雅儿贝德用双手遮住了脸。看到雅儿贝德脸颊上的红潮,安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令人难为情的台词。他干咳一声,把视线垂了下来。面对NPC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在哄朋友的孩子,总是说出些令人脸红的台词。
安兹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盖了章。这样一来,工作就差不多做完了。
安兹把那份文件交给正在抹着嘴角的雅儿贝德。雅儿贝德接了过去,交给了不死者大魔法师们。
“那么,我们开始例行的那件事吧。今天的建议就是这些了。”
安兹把准备好的纸从抽屉中取出来。它们是从纳萨力克所有成员处征集来的建言书,上面写着关于魔导国进一步发展的意见和建议。
安兹会过目所有的建言书,誊写之后,每天早上的这个时间说给雅儿贝德来讨论。
“怎么能让安兹大人亲手誊写,实在不该为这种事劳烦安兹大人,占用您宝贵的时间。”
“不,毕竟其中可能会有给我本人的建言。再说我这身体不能睡觉,不做点什么就太闲了。”
骗人。不,如果不做点什么,安兹就太闲了,这倒是事实。不过,安兹可以读书、泡澡、练习演技、进行模拟战斗,消磨时间的办法多得是。尽管如此,安兹还要亲自誊写建言书,这是因为——
安兹誊写的建言书中,其实包括安兹自己想出的点子。
安兹如果直接提出来,愚蠢的点子很可能也会被强行实施,造成不忍卒睹的后果。他的目的是通过隐藏建言者的身份,让雅儿贝德以公平的标准进行评价,以求避免直接提出的危险性。不仅如此,隐藏身份还能避免安兹的能力受到怀疑,可以说一箭双雕。
安兹读出了第一份建言。
“唔……‘应该建立让孩子们接受教育的机关。发现并且培养优秀的人才,有助于在将来增强纳萨力克的力量。除此之外,还有助于技术的发展,毫无疑问最终将有利于纳萨力克的强化’,上面是这样写的。”
安兹正面看着雅儿贝德,向她问道
“这上面说明了好处,是一封非常不错的建言书。能感受到建言者优秀的才能。我觉得甚至可以作为建言书的样本展示起来。”作为社会人大加赞赏之后,安兹的表情重新恢复严肃——当然,他的脸不会动,“不过,你觉得这份建言是谁交上来的?”。
“应该是由莉·阿尔法。”
雅儿贝德回答得毫不犹豫。关于这一点安兹也有同感。
“我觉得也是,大概就是由莉吧。那么雅儿贝德,你觉得这份建言如何?”
“属下认为愚蠢至极。猪就是猪,以猪的方式生活,死得对主人有意义就行了。除此之外的生存方式,对它们来说没有意义,它们没有知道的必要,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虽然你说得十分冷酷,不过我也赞成你的意见。只要有最低限度的教养,就能成为社会的一枚齿轮。只要生为齿轮、死为齿轮就行了。技术广泛传播,有可能诞生威胁我们的力量——唔?”
“您怎么了,安兹大人?”
“我记得以前好像说过非常类似的话。是和谁说的来着,和娜贝拉尔,对了对了,是药水那件事时,对露普斯蕾琪娜说的……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根本没必要跟雅儿贝德说。真是让人难为情,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
“怎、怎么会!属下认为自己的想法,有必要和安兹大人保持一致!来,请您说吧!请告诉属下!”
“是,是吗……我觉得有点难为情,好吧,先告诉你,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要指正。”
没有比班门弄斧更令人难为情的事了。安兹一边担心听者会把自己当成蠢货,一边把自己关于技术的想法讲了出来。
知识和教养,再加上情报,这些是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单指人类——的第一件武器。而知识的推广不光会成为国力增强的契机,也会酝酿出以前没有的不满情绪。
正因如此,统治者必须想好是不是应该给人民武器,刀锋很可能会转向统治者。
在名为YGGDRASIL的游戏中,安兹深刻认识到了情报有多么宝贵。因此,他把两个巴雷亚雷送到了自己能彻底监视的卡恩村,让他们在那里制造药水。这是为了在保证不会外流的前提下,独占他们开发出的技术。
作为安兹来讲,他希望被统治者永远是被统治者——无知者永远是无知者。不过,想要增强国力,开发新技术是必不可少的。说到底,问题就是名为知识的武器,刀锋到底会朝向谁。
“结论就是,只要在对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绝对忠诚的人中,共享和使用新技术就行了。对普通民众,只给他们随意使用也不会引发问题的过时技术。‘智慧果实只有独占才有价值’,好像是这样说的。”
安兹说到这里,偷偷瞥了一眼雅儿贝德的表情,发现她的脸上没有疑问和不信任的神色。
“而接下来就要进入我的正题了——雅儿贝德啊,我要说的和刚才完全相反,我打算采用这条建言。”
雅儿贝德有一瞬间惊得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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