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巴哈斯帝国02
鲜血皇帝吉克尼夫·伦·法洛德·艾尔-尼克斯十分苦恼。
苦恼并不是这两天才开始的，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不管肃清什么贵族、听说了何种撼动帝国的反叛计划、与邻国的关系怎样恶化，他也从未慌张或混乱过。然而面对得不出答案的问题，这个男人只能苦恼。
“浑蛋！畜生！去死！死掉，烂掉吧！”
虽然通过魔法的诅咒可以杀死对方，但是吉克尼夫没有这种力量，因此他只是在谩骂。不过，如果能杀死这几个月来一直令他的精神和胃部承受负担的可恶男人，他甚至希望通过修行学会用诅咒杀人。
“不对，等等。应该说‘去活’才对吗？还是说让他‘被毁灭吧’才合适吧？我听说神官可以用神圣力量摧毁不死者。”
他甚至开始想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吉克尼夫之所以胃痛，之所以早上起床枕头上满是脱落的头发，完全是因为安兹·乌尔·恭魔导王。
面对魔导王带来的问题，吉克尼夫找不到没有漏洞的对策。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帝国骑士团在卡兹平原一战中的牺牲者。
死者一共一百四十三名。如果与敌军正面冲突，出现这样的牺牲或许在所难免。然而，卡兹平原一战中的死者，全部是己方造成的。
不仅如此，回到帝都之后，有三千七百八十八人申请退出骑士团。也就是说在参加卡兹平原一战的六万帝国骑士中，有百分之六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除此之外，到目前为止已经出现了数以千计的人，表示自己心神不宁，因为害怕而夜不能寐。根据下面提交的报告，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至少有二百名。
骑士是专业战士，培养一名骑士需要消耗相当数额的经费。
不光是钱的问题，还需要训练时间。并不是路上随意找个人，跟他说“明天起你就是骑士了”就可以的。
为了填补减员造成的空缺，帝国需要花费大量金钱，到底从哪儿才能搞到资金来填坑呢？
在这样的状况下，用肃清贵族时抄家得来的财产补充资金太危险了。
这也是因为第二个问题，帝国骑士们递交了请愿书。
吉克尼夫允许骑士团直接向身为皇帝的自己提出意见。名义上是有些事情只有在前线浴血奋战的人才明白。实际上，吉克尼夫的目的是缓和文官和武官的冲突。骑士团是吉克尼夫的武力靠山，让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特别待遇，也是吉克尼夫的目的之一。
当然，允许骑士团直接向他提意见的名义上的理由，其实并非有名无实。不过，最近的这份请愿书实在过分。
骑士团高层联名请愿，表示希望能避免与魔导国的战争。
这种事情，不用他们请愿，吉克尼夫也明白。
正面与魔导国进行战争，已经不能说是愚蠢，只能说是疯狂了。谁会向仅用一个魔法就能消灭二十万兵力的对手挑衅呢。
事情明摆着，骑士团还是递交了请愿书，这是因为他们不再信赖吉克尼夫了。
骑士团高层知道，在卡兹平原一战之前，吉克尼夫向魔导王提议“请使用最厉害的魔法。”他们认为造成那惨绝人寰的地狱景象的原因之一，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吉克尼夫。
也就是把他当成了罪魁祸首。
得知这一点的时候，吉克尼夫真的动了怒，暴跳如雷。
他要是知道存在那么可怕的魔法，绝对不会说那样的话。
再说，吉克尼夫拜托可恶的魔导王使用最强魔法，是为了了解他的魔法到底有多强。
按说他们反倒应该感谢吉克尼夫“感谢陛下令魔导王展示了一部分力量，这样我们就知道不能轻举妄动了”。要是运气不好，说不定那魔法会爆发在城市中。
可惜，骑士团不这样想。因为吉克尼夫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皇帝，骑士团高层现在开始怀疑，他早就知道那种魔法，故意让魔导王使用。
这是吉克尼夫第一次抱怨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
然而，再怎么抱怨也没用。如果有人能替一替吉克尼夫，他还能放声大哭一场，休息到胃部的痛苦缓解为止，然而没有人能以吉克尼夫的水平完成工作，他必须自己亲自处理。
“可恶，魔导王！就因为那家伙干的好事！”
按住痛起来的胃，等等——吉克尼夫思考起来。
这会不会不是“魔导王干的好事”，而是“魔导王的阴谋”呢？
帝国目前的状况，有可能完全在魔导王的计划之内。冷静想一想，吉克尼夫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之高。
他取出钥匙，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瓶子中取出一个。
吉克尼夫用戴在左手的银戒指靠近瓶子。
它叫独角兽指环——能探测毒物、强化对中毒和疾病的抗性，还能每天疗伤一次。确认指环没有反应之后，他一口气喝干了瓶中的东西。
把瓶子轻轻放在桌上后，吉克尼夫猛地皱起了鼻子。
为了消除满口熟悉的浓烈药味，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含了一口水，再次按住了胃部。
不知是精神作用，还是药水真的治愈了伤口，他胃部的痛感缓解了。
“呼——”
吉克尼夫叹了一口重重的，已经形成日常习惯的气，继续工作。首先处理堆积起来的文件。
仿佛正在等着他伸出手指，就在这时，室内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走进来的是秘书官之一。吉克尼夫选出的秘书官个个优秀，而此人是佼佼者中能和罗内媲美的。
顺带一提，吉克尼夫的秘书官中没有一名女性。非常遗憾，他认为女人中能胜任这项工作的，只有他侧室中的一人。
“陛下——”
吉克尼夫挥了下手，让他把一定会十分冗长的套话免了。
“免了免了，不用说套话了，浪费时间。说你有什么事吧。”
“是，陛下。我们联络到那个国家的商人了。据说对方有非常好的商品，会到帝都来。”
“是吗！”
听到几周以来最好的消息，吉克尼夫破颜笑了。
所谓的那个国家是指斯连教国，所谓的商人自不必说，指的是教国的使者。
房间有防范间谍的对策，可是看过魔导王的魔法后，吉克尼夫觉得这样的防范对策就像纸糊的一样让人不放心。实际上，他时常觉得自己被什么人监视着。
吉克尼夫命令几人进行过调查。结果，没人发现监视者，还告诉他会不会是他有被害妄想。听他们这么一说，吉克尼夫也觉得自己神经过于紧张，有可能产生了被监视的错觉。可是，调查过之后，他还是有自己被一股视线盯着的别扭感觉。
如果是以前，他会让弗鲁达负责一部分防范间谍的工作。可是弗鲁达恐怕已经背叛了他，没办法再用了。因此，他只能以间谍已经混进皇城为前提进行行动。
因为如上原因，作为对付间谍的策略之一，重要事项他们会使用指代名词。当然，这样做引起了一些问题，不过总比对抗安兹·乌尔·恭的同盟计划暴露要安全。
“什么时候来？”
“回禀陛下，据说他们希望近日到达。”
按说应该把使者迎接到皇城中，可是那样做太惹眼了。
（装作偶然，和他们见一面再好不过。可是什么样的地方才不会受到怀疑？）
就算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也不能像玩游戏一样放弃。魔导王使用了残暴至极的魔法，对宁布尔说，“不死者夺走生者的性命是理所当然的”，他这样的存在不能放任不管。
尽可能让胜算更高，是巴哈斯帝国皇帝的职责。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手段之一就是暗中与斯连教国结盟。教国是历史比帝国更长的国家，以信仰系魔法为国家的支柱之一。如果为了对付不死者而寻求帮助，斯连教国是最合适的对象。
只是，如果被魔导国得知，帝国与教国进行接触，那么将十分不妙。
帝国协助魔导国建国，从立场上来说是魔导国的同盟国。帝国充当协助者，是为了了解魔导国的力量和组织结构，以及其他一切相关情报。如果魔导国知道帝国有反魔导国的动向，肯定会首先以他们的力量对付帝国。
“陛下，臣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吉克尼夫默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如今再与魔导国交战，是不是只能称之为愚蠢的行为呢？”
吉克尼夫以锐利的视线看着秘书官。他想着“你也说这样的话吗”，瞥了一眼扔进专用垃圾箱中的羊皮纸，问道
（我的心就快变成一堆死灰了，不要再泼冷水了……可是……）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
“这……”
看到秘书官喉头一颤，吉克尼夫苦笑起来。
“放心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的。说说你的想法。”
“是，请恕臣斗胆。”秘书官干咳一声，开始说自己的想法，“窃以为我们应该强化自己同盟国的立场，如果魔导国对我们有什么要求……我们只能屈膝妥协。”
吉克尼夫已经说了不会怪罪，秘书官的脸上还是没了血色。
为了说这番被人看作卖国也不奇怪的话，他大概在和自己可能要丢命的恐惧心理战斗吧。
吉克尼夫再次苦笑起来。
“你说得没错。”
“啥——”
吉克尼夫很清楚他的优秀，看着那呆呆张着嘴的样子，就更是觉得可笑。吉克尼夫露出另一种笑容，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说你说得没错。如果我在你的立场，也会提出和你一样的建议。不对，如果秘书官不这样建议，那问题就出在让他当秘书官的人身上。”
实话说，魔导国太强了。
现在他们有所了解的，只是魔导国的军事力量。仅此一项已经强得过于异常，无法应对。
魔导王安兹·乌尔·恭一人已经强得过了头，而他带上战场的不死者军团中，随便哪一只都是能毁灭国家的魔物。
层次差距太大，以至于认真思考两者之间的差距都显得很傻。
“我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手段，不过要有两手准备吧？万一魔导王下定决心消灭帝国，只是屈膝能不能求得他手下留情还是个未知数。”
现在，还没有听说魔导王在耶·兰提尔展开屠杀。
帝国派人去打听关于不死者的消息，得知不死者在耶·兰提尔横行。魔导国把不死者安排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耶·兰提尔已化为魔都。
说不定他们不打算杀掉领地上的人类，不过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有传闻说这是因为那位精钢级冒险者（飞飞）克制着魔导王，认为魔导王的慈悲同样会降临帝国头上的想法太过危险。
“您说得没错。看来我是被魔导王绝对的力量吓坏了，应该更先注意到的、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却没有想到。实在非常抱歉。”
“没必要道歉，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样……继续我们刚才说的吧，那个国家的商人停留期间打算住宿在哪里？”
“回禀陛下，打算住宿在四之二的最大的地方。”
四之二指的是火之神殿。他们没有商量好“最大”这个暗号，恐怕就是指帝国最大的神殿——中央神殿吧。
说完这些话之后，吉克尼夫和秘书官开始了掺着谎话的闲聊。
闲聊中，他们还不时掺进一些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这样就算被人听去，想要调查情报的真伪，也得费上好大一番力气。
吉克尼夫想着，这大脑负荷相当重的工作还要持续很久，聊了几分钟之后，他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把谈话转向了正题。
“那么，你的家人怎么样了？现在还好吗？”
“啊？啊，是的。托您的福，还好。”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健康是很重要的。其实我最近身体一直有点不舒服，喝了药也只能暂时缓解。你觉得要不要叫神官来？”
“近来，神殿一直对陛下心怀不满。采取高压的态度，恐怕会招致他们的反感。不如陛下亲自去一趟如何？”
“好主意啊。”
对与不死者战斗的神殿——神官们来说，出现了一个力量强大的不死者控制的邻国，是不容他们不警惕的事态。神殿已经几次向吉克尼夫发出信件，表示想要谈话，不过吉克尼夫全部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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