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巴哈斯帝国03
吉克尼夫非常想多点帮手，却没有马上同意神殿方的请求。原因之一，是不放心他们防范间谍的能力。还有另外一点吉克尼夫无法预测，自己把能告诉他们的全说了之后，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万一他和神殿结盟后，神官们只因为对方是不死者，就对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导王发起挑战，结果自不用说。吉克尼夫等于给想要自杀的人垫了背。
说到底，吉克尼夫是担心与神殿进行接触后，会被魔导王认定为怀有敌意。说白了，就是害怕。
吉克尼夫又叹了口气。
他希望神殿耐心等到时机成熟，可惜他们没有如此深谋远虑。不过，教国的外交团秘密进入帝都，与神殿势力发生了接触，这样看来或许有逆转的机会。
“那么，这几天，我就去神殿一趟，让他们帮我看看吧。”
“属下认为这样极好。那么属下会先做好准备。”
“好吧，那就拜托了。那么，竞技场方面怎么办，我记得近期有去观战的计划，不会有什么影响吧？你可不要说，既然身体不舒服要去看神官，就不要到那种地方去了哟。你们当中如果有谁想观战，可以特许你们在贵宾室和我一起看。”
秘书官的眼睛中，亮起了想要看穿真意的锐利光辉。
（是的，没错。你的疑问是理所当然的，看透我想说什么吧。）
吉克尼夫认为，最好不要在神殿与教国的人会面。
神殿中保管着各种各样的知识，包括治疗相关的知识。如果神殿被选为先制攻击的目标，损失就太大了。特别是神殿中积攒起来的知识，有时它们比什么都要有价值。
“遵命。竞技场一事，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不过，当天您不是有到医院去探望战斗中负伤者的计划吗？”
吉克尼夫根本没听说还有这个安排，肯定是秘书在放烟幕弹。
他是在建议，医院会不会比竞技场更好一点。
吉克尼夫之所以选择竞技场，是因为以前他听说过，有神官被叫到竞技场，为负伤者治疗。他在想，可以让使者混在治疗伤者的神官中，进入竞技场。
“探望的事回头再说。先为我刚才说的计划定好日程吧。”
那么，如果真的被间谍窃听了，商人的话题后来没有再出现，间谍会怎么想呢？只靠四之二这个数字，他们能调查到什么地步呢？
不管魔导王有多么邪恶的智谋，不收集情报也无计可施。魔导王的部下不可能都和他一样睿智。再说，间谍的数量越多，越容易暴露。既然现在还没有发现蛛丝马迹，说明间谍人数不多。不，应该说是吉克尼夫希望间谍人数不多。
魔导王超乎寻常的魔法掠过吉克尼夫的脑海，他心中的某处在对自己低语“魔导王手下全是精兵强将。”在王座大厅，吉克尼夫看到的都是拥有绝对实力的强者，说不定间谍也和那些强者实力相当。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没什么可想的了啊……如果做魔导国的藩国能保住帝国，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吧。）
明明刚刚喝过药水，吉克尼夫的胃又一阵一阵隐痛起来。
●
两周后，吉克尼夫乘坐的马车，正一路向着竞技场前进。
表面上是他去竞技场观战，真正的目的是与教国使者，以及帝国内的高阶神官们进行协商。
为了低调行事，吉克尼夫没有动员近卫。作为马车的护卫，四骑士中的两人——“雷光”和“激风”与吉克尼夫同乘在马车上。
吉克尼夫本来想让一骑当千的四骑士全体担任护卫，可是唯有“重爆”他信不过，于是以守护皇城为名义，把她留下了。不对，说“信不过”并不正确。准确来说，她露骨地表现出了想要投奔魔导国的心意。吉克尼夫想让她尽可能远离能带去魔导国当伴手礼的情报。
她可是曾经明言，“只要能解除我的诅咒，我甚至是会向陛下举剑”的人物。吉克尼夫明知这一点，还把她收为了部下。因此，就算她背叛帝国，也没人能责备她。然而，他不能容忍她带着帝国的重要情报走。
万一她真的带着重要机密跑了，吉克尼夫只能派人追杀。她是帝国最强者之一，想要杀她，起码要派出和她同级别的高手。如果是用剑作战，只有“雷光”和“激风”能与她匹敌。派出不够强的追兵反而会被她杀死，动员太多人追杀则会导致帝都和皇帝的护卫变得薄弱。
如果是这样，就只能派出弗鲁达的高徒，或者是工作者，再不然就是找以伊加尼娅为代表的暗杀者之类，总之要找有近身战斗之外特技的人去追杀她。不管选其中哪一条路，都要做好花费大量金钱的心理准备。
高徒们现在有年薪——弗鲁达背叛之后，吉克尼夫把他们封为贵族，给了他们领地——可领，人们或许会觉得不用额外支付费用给他们。可是，派他们去追杀，会导致他们本来的工作停滞，造成无法马上显现的损失。而且，万一追杀不成反被杀，损失非后二者可比。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重爆”接触重要情报的机会，让她两手空空地投奔魔导国。这应该才是大家相安无事的办法。
吉克尼夫也曾经暗暗向“重爆”提起。
只是“重爆”现在还留在皇城。她的回答是“我会留在这里直到报陛下的恩情。”
如果她真的是这样想倒还好，恐怕实际上并非如此。
“重爆”确实是帝国四骑士的一员，然而即使如此，魔导国对她的实力同样有很高评价的可能性也非常低。魔导王直辖部队中有大量的不死者，其中哪一只的力量都比她强。这样想来，她大概是在等机会，想把自己卖个高价吧。
想到这里，吉克尼夫为魔导王已经有数以千计——还不算魔导王自己——强过帝国最强战士之一“重爆”的不死者，为这一绝望的状况感到胃疼了起来。
（这到底让我如何是好啊！）
只有一名强者，并不是无法改变战况。
曾经有一个名叫葛杰夫·史托罗诺夫的男人，为王国做到过这一点。帝国首席魔法师弗鲁达·帕拉戴恩比葛杰夫还要强，他是一位实力足以撼动国家的魔法师。
一人的力量有时与一支军队、一个国家同等。
也就是说，魔导国除了那位可怕的不死者之王以外，还有数以千计的军队。
（这实在难于登天吧？假设魔导国有一千个军团，我们根本不可能有防御的办法……看来还是放弃吧……）
虽然吉克尼夫在部下面前绝对不会说出口，但是放弃的想法已经浮现在他脑海中不知道多少次了。其实，这就是他听说卡兹平原之战后，出现在头脑中的第一个想法。
“——那么陛下，你将在竞技场内与银丝鸟的几位见面，之后移驾至预定地点，可以吗？”
吉克尼夫只移动了视线，凝视着坐在他眼前的男子。
他是帝国四骑士之一，“雷光”巴杰伍德·佩什梅尔。
吉克尼夫默默点头回应。
吉克尼夫雇用了精钢级冒险者小队，作为这次观战的护卫。名义上是护卫，实际上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防备魔导国的间谍。本来伊加尼娅也是这项工作的候选之一，不过很遗憾，帝国没能与其取得联系。吉克尼夫现在明白，想要拉拢其加入帝国非常困难。
“陛下，精钢级冒险者确实是人类的最强战斗力，不过，说到底没有超出人类的范畴，还望陛下多加小心。”
吉克尼夫非常清楚，“激风”宁布尔·亚克·戴尔·亚诺克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实际上，他比在现场观看了大屠杀的宁布尔还要清楚，因为他在王座大厅看到了那些怪物的队列。
“这自然不用说。不过，他们或许有办法防得住。我听说王国的精钢级冒险者飞飞，在魔导王面前擎着巨剑，以一己之力保护了民众。银丝鸟也是精钢级，该不会连间谍都防不住吧。”
吉克尼夫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那么，如果连他们也……防不住，该怎么办才好。”
听到吉克尼夫的提问，两位骑士露出了沉痛的表情。那表情比语言更能表达他们想说的意思，以至于吉克尼夫一不留神也露出了和两人一样的表情。
“陛下，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虽然力量微薄，但臣等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
“就是啊，陛下，你得威风凛凛地带着平时充满自信的表情，别像现在这样沮丧。”
两人温暖的话刺痛了吉克尼夫的心。他说不出“你们脸上的表情也和我一样”，只好坦率接受了两人的谏言。毫无疑问，两人的话就像泼在沙漠上的水一样，渗进了吉克尼夫千疮百孔的内心。
“抱歉啊……谢谢你们的这分心意。那么……反正现在只有你们两人，可以让我发发牢骚吗？”
两位骑士默默点了点头。
“我说啊，我该怎么办才好？那样的怪物怎么就出现在帝国旁边了？为什么啊？我做了什么坏事？怎样才能打倒那样的怪物——就算没法打倒，封印也好啊。帝国最强的王牌现在叛变到敌人麾下了，这糟得不能再糟的状况还有逆转的办法吗？”
吉克尼夫本来不打算说这么多的。
他必须走在最前面，这样大家才有奔头。身居高位者必须有身居高位者的姿态，肃清了众多贵族的“鲜血皇帝”更应该如此。
皇帝不能展现出脆弱的一面，这是他尊敬的父亲的教导。
可是，既然是人，忍耐就是有极限的。
吉克尼夫向来只在侧室面前展现的人性一面叫喊着
“确实是我拜托那家伙用魔法的。可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如果不对那家伙的能力做些调查，怎么可能找得到应对的办法！难道能怪我吗！出了问题责任就都在我吗！都是些浑蛋！”
吉克尼夫咬着嘴唇，两只手抓乱了头发。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个开头。其实他想任凭内心涌出的感情的支配，一边尖叫，一边满地打滚。现在的他还是设法克制着自己，顾着皇帝的颜面。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铁箍已经松动了。
吉克尼夫一边觉得自己好像渐渐形成了坏习惯，一边摆正了姿势。
“抱歉，我有点激动了。最近的压力有些太大。”
他低头看了下手掌，发现上面沾着许多头发。
单纯看肖像画，他的祖先中没有毛发稀疏的人物。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成为第一个秃头皇帝。
他以不会被两位部下察觉到的动作掸了掸手上的头发。有时同情比谩骂还要伤人，头发的问题就属于这种情况。
“让你们看到了我刚才的样子，再说这样的话或许会让你们觉得困惑，不过不用担心。一定还有什么办法，我不会让那家伙对帝国为所欲为的。”
他露出看似冷峻的笑容。两位部下见状，表情显得不那么紧张了。
不过，他们脸上依然没有放心的神色。
他们大概也明白，吉克尼夫的话不过是安慰吧。
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对付那怪物的办法。
其实，吉克尼夫也觉得，如果不存在能有效消灭不死者的武器，或者出现突然觉醒了神奇力量的人类，那就根本没办法对付魔导国。
（正因如此才需要斯连教国。如果是他们，如果是那个历史比帝国更悠久的国家，或许拥有一击杀死不死者的武器。不，哪怕他们只有相应的知识，我也能继续战斗下去！）
除了寄希望于他们之外，已经别无他法。
马车向前行驶，承载着吉克尼夫最后的希望。
●
竞技场呈圆形。其中一个区域有个宽大的入口，乘坐马车可以从这里进入竞技场。马车用的出入口属于有资格进入贵宾室的少数人。竞技场主要有三种入口，除了马车出入口之外，就是普通观众的出入口和货物的出入口。
先从马车上下来的，自然是负责护卫的两位骑士。他们确认安全之后，吉克尼夫走了下来。
五名男子站在车旁。
他们的装束并不适合站在贵宾用入口。
吉克尼夫看到美术品，可以推测出其价值，然而他推测不出他们装备的价值。他们穿的不是美术价值更强的装备——不是贵族警备兵的穿戴，而是在战斗中出生入死的人穿在身上、用来战斗的装备。
按照礼仪，应该由身份较低的人先做自我介绍。不过，有一部分冒险者不受身份的拘束。他们就是这部分冒险者。
可是，贵为帝国统治者的人，应该对冒险者先开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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