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苏湄
数日前。
在得知赤鸢仙人，他们的师父死而复生的消息过后，马彦卿第一时间来到了无双门，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苏湄。
“我知道。”
小巷中，火光照亮了砖墙，也照亮了苏湄与马彦卿的模样，两人的神色皆是说不上轻松，随着时间推移而愈发的沉重。
“忆剑山庄那里有我的门徒，自有一套传递信息的法子...不过，也只比你稍快半日而已，你来的正好，我的情报略显简单，正要听听你的说法。”
马彦卿低声陈述，将忆剑山庄的种种细节全盘托出。
当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忆剑山庄已经是一片被火烧着了的废墟，亦如当年太虚山的模样。
秦素衣，他们的七师妹死了，葬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旁人的描述中，似乎有仙人来此，随后又离开，紧接着，忆剑山庄便燃起了大火，将一切焚烧了个干净。
“师父，仍是二十年前的模样？”
“是的。”男子低着头，“若不是这样，我还没法确定就是师父。”
“师父容颜不老啊。”苏湄笑了一下，随后看向高空，“不过...有古怪，时间和地点都很蹊跷，师父会那样杀人吗？”
“杀人焚庄，这不像是师父会做的事情。”马彦卿说道。
“为何这么说？”苏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过还是笑着反问马彦卿。
“师父只杀走火入魔之人，只焚妖气过剩之地......忆剑山庄里的人，虽说是练家子，手上也沾了点血，可终究是正常人。”
“走火入魔、化妖、尸变......称呼虽多，本质却相同，那便是真气超出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使人失去理智，狂性发作，沦为只知杀戮与破坏的野兽，过程一旦开始，便再无逆转之法。”
苏湄回忆一样的说着。
“故，太虚的职责便是这样：见化妖入魔者，杀之无赦。”
“二十年来，我一直恪守此道，不曾违背...可它们便真的该死吗？走火入魔者多数为从未接触过功法的普通人，并无大奸大恶，只是...不幸被真气所祸而已。”
“走火入魔，杀无赦，这本是对的，你、我、师父，乃至七徒中的其他，都不会反对.....只是，造成了这么多悲剧，错是必然存在的。”
“若错不在师父，不在你我，不在受难的无辜者身上，那错则必然在天。”
“小马儿...太虚不过是个囚笼，师父武功盖世，却也是【天】的囚徒，如今身死道消二十载，这斩妖除魔的戒律是否还能将她束缚？”
“别以旧有的印象判断新事，那会吃大亏的。”
......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小马儿，我不会答应的。”苏湄自然知晓马彦卿对自己的心思。
师父复生，定是要来复仇的，谁都跑不掉。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想要鼓起勇气说出那番不敢说的话也无可厚非。
“我知道你懂我，可还未懂到深入灵魂，我也懂你，甚至可以说，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女人。”
“可那不是爱，小马儿，那不是爱...”苏湄叹了口气，“我不爱你，也不爱任何人，这不是你的过错，也不是你能改变的事儿。”
马彦卿苦笑。
良久之后，他才摇了摇头，“你还有事拜托我吧。”
苏湄沉默了一会儿，才略微仰头，无声的叹息。
“小马儿，你是个好男人，值得一份尊重。”
“其实，一切本不必如此...二十年前那件事你本可以不做，本可以不必犯下那些过错，更不用吃那么多的苦，以致于改了名，叫了马非马。”
“我明白的，你管那叫心甘情愿...然而你却连自己都骗不了，这么多年，你的痛苦便是证明。”
苏湄不爱任何人，也不奢求任何人的爱，这是她童年时期过于独立困苦的环境造成的，她不觉得有任何改变的必要。
硬要说的话，苏湄其实是有过一次爱的，只不过那份爱是师门之爱，友情之爱，让她狠狠地一猛子扎了进去，沉入海底。
待她亲手策划了那一切后，这份爱便死了，从此以后苏湄的心里就真的放不下任何爱。
她能理解，也完全明白马彦卿对自己的感情，所以不会对眼前这个男人如此姿态有任何的不齿,正视且尊重。
可在这之余...她也一遍遍的将自己的诉求将给他听，让他每每都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做事。
这是手段，苏湄将情感也视为了可以用的手段之一。
苏湄不觉得自己比其他愚弄感情的人更高尚，她只不过是遵循着尊重的情感，给了马彦卿一次次自由的选择。
虽说是自由的选择...可人的心已经拴在了自己身上，哪儿还有自由，还有选择呢？
“我会留下来，我不能让你死。”马彦卿说道。
果然。
苏湄躲开了马彦卿的模样，看似自然的扭头看向火光。
“放心，我不会死的。”
“把这件事情告诉五师妹吧，顺道注意一下她有没有轩辕剑......这些剑的下落对我来说很重要。”
马彦卿接下来的话语哽在了喉中。
“朝雨师姐那里我去说就行，就不为难你了。”
————
于是如此，苏湄才来到了天穹峰。
此时拂云观的大门已经紧闭，她已经对朝雨师姐讲完了所有的事情。
“师父...她活了。”
“她会来复仇，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凉拌呗。”
“二十年前，我们杀了师父，那现在自然也要有被清算的觉悟呀......虽然我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就是了。”
“若是能活下来自然是好，若是真的......那也是命吧，最起码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仍然死在了师父手中，我也不会有怨言。”
“师姐，师父她......已经杀了一个了。”
————
刚刚交谈的记忆还在脑中回响，苏湄微微仰头，看着阴云。
她其实知道，素衣大概率不是师父杀的，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但她仍然这么说了。
整场谈话，苏湄所说的一切都发自真心，她确实做好了被清算的觉悟，唯独素衣是否为师父亲手所杀这一点撒了谎。
苏湄如此想着，却转身下了山。
九真一假，用全部的真心裹挟着一点点的谎言，这就是她一贯的风格，亦如二十年前。
那一次，她也是用这样的办法将其他六徒一个个拉下水，一起走上了弑师之路。
当众人醒悟之时，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了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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