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虎鹤双形
沮渠通水恐惧地大叫着。葛西、卜典则齐声欢呼。常抑将挖出的眼珠甩在地上。
他看了看小蝶，小蝶没事。
常抑指向少年：“快救他！”
葛西挡住白城士兵，卜典直奔少年而去，到那少年面前，他道：“如何救？”
常抑：“拽他出阵！”
卜典抓住少年衣领，将蜀山真气运到极点，那少年身上浮着的影子缠绕着少年，与卜典较力，卜典竟无法挪动少年半分。
常抑赶到，与卜典一同使力，卜典急道：“你添什么乱？我一个人可以！”
常抑道：“别逞强，这并非一个人能办到的事！”
卜典呼吸吐纳，又再逼迫出一丝力道，见少年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身躯竟似快撕裂，他大骇之下，道：“不能强迫！得另想办法！”
常抑皱了皱眉，一掌打向那黑影，咔擦声响，黑影一阵散乱，卜典这才看清那黑影是一团聚集的虫子。
沮渠通水一声惨呼，原来葛西已将士兵全数打倒，剑指此人咽喉。常抑又打了几掌，将虫子拍碎，卜典感到松动，骤然发力，那少年跌入卜典怀中，卜典一跤摔倒，嘴里却欢呼：“成功了！”
葛西喊道：“沮渠通水！毒虫阵已破！你还有什么话说？”他想起此行同门虽然死伤惨重，可毕竟破获了一场大阴谋，若向师父冥愁禀报，以冥愁之英明善断，当不会有任何责备，而此间消息传开，他们师兄弟三人不久便将声名远扬。念及于此，他露出喜悦的笑容。
沮渠通水望着那黑影，忽而笑道：“太迟了，你们慢了一步，已经成了。”
葛西：“什么？”
倏然间，那黑影越变越大，毒虫越来越多，毒虫钻入死去的士兵尸体，于是，尸体开裂，从中浮出更多黑影，飘向常抑等人。
葛西道：“这些毒虫....”他挥剑去砍，然而那黑影忽聚忽散，飘忽不定，他剑法再精妙，如何斩得碎这些如雾气一般的虫子？那黑影朝他延伸，葛西手臂中招，他痛得一声惨叫，连忙挥剑将黑影逼退。
再看伤口，惊出一身冷汗！只见皮层之下，已密密麻麻长出黑色囊肿，他全力运功，这些囊肿碎裂，从中落出死去的虫子。葛西正自恐慌，背后陡然又遭虫咬。
卜典道：“二师兄！”
葛西自知难以幸免，一咬牙，不退反进，抓起一旁的火盆冲向毒虫，卜典急道：“二师兄，你干什么，快回来！”
葛西道：“我不成了，你们快走！”他将火盆罩向毒虫，众毒虫燃烧，因此大乱，但葛西又接连被咬了好几口。葛西激愤地怒吼，反而愈发勇猛。
卜典满目含泪，退到常抑身边，道：“五师弟，怎么办？”
常抑道：“不能辜负了二师兄，我们逃！”
卜典：“怎能弃他不顾？”
常抑道：“你难道不明白？二师兄必死无疑。”
卜典浑身巨震，仰天悲呼，想跪下朝葛西叩头答谢，常抑将他一扯：“别磨蹭！”
此时，一群毒虫绕过葛西，常抑当即踢翻火盆，面前升起一道火墙，毒虫一时迟疑不定。卜典背着孩子，常抑背着小蝶，两人冲下楼，到了三层，跳上大殿的屋顶。
那一边，火焰狂舞，向上向下，整座高塔逐渐被火焰吞噬。
常抑探了探小蝶鼻息，她的状况很稳定，再看那少年，发现少年已经醒了。
卜典遥遥朝葛西叩头，起身道：“这样一来，毒虫阵已然不复了吧。”
常抑道：“我不了解毒虫阵。”
卜典道：“可小蝶与这少年....啊，小兄弟，你醒着呢？你叫什么名字？”
这少年大约六岁年纪，眉清目秀，皮肤甚白，眼神极其明亮，卜典见他身上并无衣物，便解下自己长袍，罩在少年身上。
少年才道：“我叫小奴。”
卜典看着这孩子，忽然间泪眼模糊，心中生出极大的怜惜之情，觉得这孩子是葛西用性命换来的，甚至是所有同门用性命换来的，他必须保护好这个孩子，他必须带他回蜀山，妥善地抚养他长大，让他继承蜀山的剑法武功。
只是....他听见过魔音，难道他已经入魔了？
少年脸上陡然现出一股黑气，少年显得十分痛苦，用手抓挠自己的脸。卜典大惊失色，道：“怎么了？”
常抑道：“糟了！魔音！”
卜典喊道：“我们非救他不可！五师弟，你一定要想想办法！”
常抑遥望远方，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他自然想拯救小蝶，也想拯救小奴，可那意味着前往更遥远的地方。
他不愿回去的地方。
女神峰之下，故人灭魂地。轮回斩不断，众士合为一。
他道：“先活下来吧。”
卜典往下一瞧，霎时吓出一身冷汗——无数僵尸在宫殿下跑动，试图找法子上来。
他们终究还是找来了。
卜典道：“他们没法到高处！”
常抑道：“他们没脑子，可数量太多，万一堆积聚集，容易叠成罗汉。”
卜典走上几步，果然见一堆僵尸叠在一块儿。卜典骂了一声，飞剑出手，将它们劈散。
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身后，此物身高一丈，动作却极轻盈，落地只发出一声轻响。
卜典回头望去，叫道：“沮渠通水？”
那怪物的脸是沮渠通水，可身躯像是个黑色蟾蜍，体表油滑，布满绿色花纹。他格格叫唤，似乎已无法开口。
常抑道：“你没杀他？”
卜典道：“没来得及！好得很，我正好替二师兄报仇！”他满腔怨恨，无处发泄，见了这欺骗他们的罪魁祸首，正好以他祭典死去的同门。
常抑道：“小心，此物不简单！”
卜典：“空有大块头罢了！算得了什么？”
沮渠通水舌头伸缩，打向卜典，卜典躲闪开，那舌头将屋顶打破一洞。卜典道：“照顾好小奴！”他踩着砖瓦，健步如飞，即使屋顶倾斜依然如履平地。沮渠通水连连吐舌，都未击中卜典。
卜典临近，扔出飞剑，瞄准这怪物眼睛，他这一剑的威力能连人带石头一并洞穿，谁知怪物一挥手，飞剑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卜典“啊”地一叫，急忙扑过去捡剑——这飞剑若杀人之后仍在空中，他可随时召回，但一旦落地，这飞剑术便算破了，得重新拾起才行。
常抑：“别捡！”
卜典一愣，却已然不及，那怪物一巴掌拍下，卜典鲜血狂喷，身子在地上弹了弹，闭目不醒。
常抑快步上前，查看卜典状况。
还好，他还活着，但断了几根骨头。
这怪物力气和速度都很强，卜典不是它的对手。
那怪物盯着常抑瞧，常抑朝楼下望，那些面目狰狞、满脸是血的僵尸正猛烈地向上跳，偶然间，他们会叠在一起，后面的继续向上攀，有时，会够得着屋檐。
天亮还有多久？
常抑本不想那么累，他只想活着，习武，活着，习武，让自己的生命永不停息，直至发现那秘密。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可以过得很轻松，说走就走，这些僵尸奈何不了他，这怪物他也有法子甩掉。
但现在却不行，现在，小蝶、小奴还有卜典，都在他身边，他们深受苦难。
救人是最麻烦的，因为不能救了不管。或者说，身在俗世中，成为俗世人，总难避免这些麻烦。
可常抑只有在俗世里才能活，如果有知道他秘密的人，也许会对他十分羡慕，甚至崇拜，可常抑认为自己只是个寄生虫而已。
常抑说：“你们这些魔，总给我找麻烦。如果麻烦太多，我就得消耗自己的生命，去解决这些麻烦。
我不喜欢消耗生命，我喜欢活着，做一个庸俗谄媚的人也好，做一个心机很多的人也好，活着就很好。”
沮渠通水站直了身子，这让它完全像一棵巨树，这样的体魄，这样的巨力，难怪卜典挡不住一招。
话说回来，是什么给卜典勇气，让他面对这样的怪物的？他以为自己是冥愁吗？
卜典没有退缩，是因为不能。人到最后的绝境时，总会发现勇气的，就像葛西一样，就像卜典一样。
常抑将小蝶、小奴都放下，缓步走向怪物。
他的步伐很轻松，像是随时将振翅起飞一般。
沮渠通水突然刺出舌头，常抑袖袍一扬，真气将舌头挡下，同时，他左手一抓，哗啦一声，将那舌头撕裂开了。
怪物咕咕地痛呼，跌了一跤。
常抑道：“左手鹤形，抵挡，右手虎形，进攻，是为虎鹤双形，有人说这招很粗浅，可其实它很高深。”
怪物没看清常抑是如何消失的，但在丛林中，老虎总能潜伏得很隐秘，让猎物找寻不到。
当看见虎时，猎物就将见血。
它只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随后，它整条腿被常抑的虎爪斩断了。
怪物仰天摔倒，却见常抑浮在天上，在这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刻，常抑如同一只雷电化作的仙鹤。
旋即，常抑飞身而下，手如鹤嘴，一击洞穿了沮渠通水的脑袋。
那怪物嗷嗷直叫，从伤口处朝外喷毒虫，常抑发出一声虎吼，于是虫群大乱，飞向僵尸群，钻入僵尸的脑子里。僵尸被虫群一钻入，立即僵住不动，像是被点了穴一样。
常抑笑道：“原来如此，一物降一物，五龙门都算计好了。”
可这秘密发现的已经太迟，因为黑夜已经结束，这漫长的夜被随之而来的光明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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