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血雨过后
常抑脚下湿漉漉的,他低头,见自己踩在血水里,血水还很清澈,可以看见血水下的头骨。
他脚上有伤口,污秽的血水灌入伤口中的血管,常抑不觉得疼,他赤着脚,在血水中走,骨头的碎片刺入脚底板。
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你释放了它们,开启了异常的纪元。”
一个和尚在血水的对岸等他。
那和尚留着一丛白色大胡子,双目冰冷,似乎他来自于世外,望向另一个世界。
常抑道:“我好像忘了你,你是山海门的人?”
和尚道:“你忘了很多事,你忘了我们是如何分崩离析的。”
常抑叹道:“那一战一定非常惨烈。”
他使用功力时,优先会忘记功法,可如果殃及性命,他会开始忘人忘事。
他踏上岸,血雾散尽,他站在巨大的书库中,望着一排又一排高耸的红木书架。
常抑道:“这些是我忘记的?”
和尚道:“是山海门人所记得的,你所忘,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常抑:“我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和尚从书架中取下一册书,交到常抑手里。
常抑看了看,书中无字,他道:“你总是打哑谜,说吧,你要我怎样,才会把这功夫教给我?”
和尚道:“浊尸将起,这世道将面临一场大灾难。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
常抑道:“暗菩提逃了,我没能对付得了他。”
和尚:“暗菩提是远古者,可除了远古者,还有山海门。”
常抑奇道:“为什么是山海门?你们当初骗我入门,可是说咱们是一条道上的。”
和尚:“你已经很久未见过山海门人了。”
常抑:“我正纳闷儿呢。”
和尚:“因为你忘记了那天发生了什么。”
忽然间,常抑双瞳缩紧,这梦境中的雪雾变为白色,寒气无处不在,无所不及。
和尚道:“不错,如有必要,制止我们苏醒。”
常抑道:“制止了你,你会把你的功夫传给我?”
和尚:“也许你早就会了。”
那些巨大的书架开始倒塌,书架上的书分散成千页万页,常抑试图抓住它们,但够不着,他连一页都捞不到。
和尚:“先是浊尸,黑色的异变,找出它们,制止血泪雨。”
常抑道:“喂!血泪雨?血泪雨不是下过了吗?这里不是泪雨冢,这里是....金城!”
一双小手拍着常抑嘴巴,常抑猛地坐起,瞪大眼睛,见柳莹恼怒地回瞪自己。
常抑道:“怎么了?你这眼神似瞪着债主一般,是不是你想起欠我千两银子,想杀我灭口?”
柳莹嗔道:“谁欠谁?你做梦还不老实,偷我东西!”
常抑道:“我偷你什么了?”
柳莹:“你把我包裹翻得一团糟,拿手绢含在嘴里,全弄脏啦!”
车轱辘声碾过碎石,哗啦啦不断,这是他们雇的大马车,正朝金城前进。
过了金城,就是秦的地界,在这乱世之中,那里还算是太平国度,人人都称颂苻坚天王的名字,听说,他将那里治理得不错。
但他也打仗,许多武林门派暗中支持他,其中最大的幕后支持者颇为神秘,但观苻坚作为,那门派作风似乎不坏。
一个推行仁治的武林门派,常抑似乎想起了那么一个。
卜典:“金城,跑了这么老远,总算见着个像模像样的城了,这儿有个大集,定有不少行商。”
他一直没舍得将包裹藏起,而是做了个密袋,贴身藏着,裹在厚厚的大衣中。柳莹针线活不错,替他做了此事,卜典只得给了她一块玉,她将那块玉便宜卖了,买了不少胭脂水粉、衣衫首饰,换取了可观的银两。卜典一直抱怨柳莹卖的太便宜,柳莹说道:“你有种别用我的盘缠。”
卜典总觉得柳莹此行之后,变了个性子,从温文尔雅的豪门小姐,成了个独当一面、当机立断的小女侠。
常抑将那手绢还给柳莹,柳莹恼道:“不要了!脏死了!”
常抑道:“你这手绢上全是你的汗水口水鼻涕眼泪,我含在嘴里睡觉,吃亏的是我。”
柳莹:“放.....我身子是香的,你身子是臭的!”
常抑:“那是你涂了香粉,不然焉能与我相比?”
柳莹怒视常抑,恨不得给他一拳,但又怕教坏了小奴,让他认定天下女子皆凶神恶煞,那可就误人子弟了。
车厢外,驾车的婴尘绝道:“有蹊跷。”
马车停下,他们见到金城灰黄色的城墙,但这城墙上凹凸不平,粗糙腐烂,像是在水中浸泡了许久。
城外有几间屋子,已经塌了,雨水未干,呈暗红色,进入屋内,是惨不忍的的尸体,想必城内也是。
小奴道:“是...血泪雨。这是僵尸,被太阳晒死的。”
柳莹:“小蝶路过这里了!”她身为除魔士,立即招出斑鸠妖精,送入城中查探情形,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斑鸠返回,柳莹答道:“里面有活人,城中街上满是尸体,看来是血泪雨触发了尸海阵。”
卜典来时,曾经经过此城,这里是丝绸之路的一部分,甚是繁华热闹。世界各地,商贾云集,多得是奇珍异宝,自然也有出手阔绰的豪客,卜典本打算在这里脱手一部分珠宝,雇佣此地的佣兵保镖,一路返回蜀山。
可转念一想,有什么保镖比得上婴尘绝?
他们轻易进了城,城中气氛惨淡,号哭之声连续不绝,人们远远避开街上的尸骸,怕它们死而复生。
可以想象昨夜那绝望的、可怖的气氛,在僵尸爪牙下逃命的人们,现在,连活人都不敢信任。
常抑道:“不是小蝶,小蝶独自一人,没那么大的本事。”
柳莹“啊”地一声,道:“是....魔音主人?”
常抑也不觉得是暗菩提,暗菩提中了常抑的封魔箭,即使仍有余力,可能也不想节外生枝。
远古者并非毫无节制、胡乱泄恨之辈。
和尚说,异常的纪元终究还是来了,莫非这就是迹象?
此时,只见一支百人的部队朝他们走来,他们穿黄色短衣,内有皮甲,拿着长矛盾牌。
当先的士兵长官道:“喂,来者何人?怎地进城的?”此人留着一丛垂落的长胡须,双目圆睁,气势汹汹,可其实是怕了。
常抑仰天打了个哈哈,鞠躬拱手道:“这位军爷,咱们是做买卖的,久闻金城乃天下名城,人杰地灵,交通便捷,商路交汇,买卖好赚,利润丰厚无比,特意慕名而来。想不到....想不到却见到这般景象。”
长官打量他们,将信将疑:“你们不像是商人,这孩子女人是怎么回事?”
常抑道:“想出来瞧瞧,就带出来了。”
柳莹:“是的呢,军爷,这里出了什么事?为何...为何会死了这么多人?莫非是打仗了?”
长官恨恨道:“先是秦的人攻城,打了好几天的仗,突然又下起了这该死的雨。被雨淋到的人肌肤腐烂而死,敌人只能撤军,谁知病死的人,却爬出了墓地,见人就咬,就杀,被咬死的人,立马也成了这等行尸走肉,真是草他们亲娘了!好在前两天,阳光一出来,它们死透,不再为祸。”
他骂得豪气云干,可难掩心中强烈的惧意,同时,望向常抑等人,目光猜忌,似随时会下令抓人。
常抑察言观色,见他其实神色愁苦,心事重重,走近几步,对他轻声说:“军爷,不瞒你说,咱们虽是商人,可也练武,而且身手都不错,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咱们出门在外的,全靠朋友帮衬,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对不对?”
长官骂道:“你这人怎地这样?我又不认识你,你怎地就和我套近乎?无奸不商,无商不奸,你无事献殷勤,定然没什么好事!”
常抑道:“我们当中,有除魔士。”
长官“咦”了一声,又惊又喜,道:“除魔士?对付神神怪怪的除魔士?是谁?”
常抑指了指婴尘绝,长官打量他许久,见此人相貌俊美,神色淡漠,令人不由地敬畏而远避,倒也符合除魔士在常人心中的一贯形象。他咳嗽一声,道:“不过,咱们将军正在用人之际,倒是不假,念在你这市民一番诚心,你倒可以替我做一件事。”
常抑并不想白白替此人忙活,可如果不替他忙活,这些士兵恐怕会对他们兵刃相向,那样会更加麻烦些。
长官说道:“有一位富商,听他说叫裴三谷,此人住在城南的大客栈中。秦人围城之前,他就在了,曾向我说,城中出现迹象,必有血光之灾,不久之后,必然妖异横行。劝我买他的护身符具,可以消灾解难。我当时没信,可现在想来,越想越不对劲。”
常抑道:“可不是吗,这老小子甚是....”
他想说甚是可疑,长官却道:“的确,真他妈神了!唉,真是悔不当初,没听他的话。”
常抑撇了撇嘴,答了声“嗯”。
长官摇头道:“我老爹老娘,在外头淋了雨,成了那吃人的僵尸,被我亲手砍了脑袋,现在想想,挺伤心的。”
常抑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却说出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足以想象他心中悲哀。
柳莹:“军爷,您节哀顺变。”
长官道:“这没什么,经此一役,不少商人遇害,他们的货....嘿嘿,总而言之,大伙儿都算发了些小财。我手上有了闲钱,倒想问那裴三谷买他那些护身符,给我家中几口人全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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