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前因后果
那滨莱客栈是新开张的，里头颇有特色，四周窗明透光，躺满了死去的僵尸。
常抑：“谢军爷，你就给我们找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谢登楼：“远处近处，就只有这滨莱客栈，其余的，更糟。现在，你们可以住上房，分文不收。”
常抑：“掌柜的呢？”
谢登楼指着地上一具死僵尸道：“在这儿。”
常抑：“伙食怎么办？”
谢登楼：“厨房在楼下，地窖里有粮仓，诸位请自便。”
常抑只觉吃亏上当，与谢登楼争论，吵了许久，谢登楼只得派人将尸体搬出客栈烧了，再找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厨子，替常抑他们烧饭。
小奴问：“粮仓里会不会也有僵尸？”
常抑：“没有，下去看了，僵尸没进去过。”
小奴这才放心下来，道：“我就怕吃的饭食里，有僵尸身上的脏东西。”
常抑哈哈笑道：“吃得苦中苦，方得人上人。你若连僵尸饭都吃过，将来说不定能当皇帝。”
卜典道：“你这是什么歪理？若有人吃了屎，那岂不是能成神仙？”
常抑精神一振，正要与卜典瞎掰扯，柳莹一拍他后背，道：“少废话！越说越恶心了！”
众人也不敢吃肉，厨子烧了青菜豆腐加米饭，常抑等人匆匆吃了。柳莹道：“魔音作祟都在晚间，日出之后，妖异较少，趁着现在天亮，我们这就去探一探。”
常抑打开窗，指了指窗外，柳莹见围了一圈士兵，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一紧，问：“他们把我们当囚犯了？”
此时，谢登楼进屋，道：“诸位吃好喝好了么？”
常抑笑道：“军爷客气了，这僵尸饭果然不凡。”
卜典皱眉道：“军爷，下头的大军，不去街上巡逻，为何看着我们？”
谢登楼咳嗽一声，道：“只不过暂且在此驻扎而已，常兄弟，柳姑娘，你们要去找裴三谷，不必全去，总得留下几人在客栈守着，我下面这些兄弟，留下顺便保护你们如何？”
常抑笑道：“原来是怕咱们拿钱不办事，军爷放心，我们除魔士在商言商，信誉第一，此行定然马到成功。”
柳莹：“那我与常大哥一起去。卜大哥，你留下照看小奴好么。婴兄，你呢？”
婴尘绝答道：“去找小蝶下落。”
柳莹心想：“不错，这里的血泪雨，即使并非小蝶发动，也肯定与她有关。”
谢登楼盯着婴尘绝，一瞬间，眼神稍变，问道：“阁下姓婴？”
婴尘绝道：“怎么了？”
谢登楼干笑道：“不，不，这姓氏倒也少见，不知尊姓大名？”
婴尘绝道：“婴尘绝。”
谢登楼“啊呀”一喊，朝后退开五步，紧张得身子绷直，颤声道：“你便是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的....”
经过一个月的疗伤，婴尘绝腿伤已痊愈，自不惧任何仇家围捕，淡然道：“你想杀我？”
谢登楼连忙摆手，不知如何答话，但看着常抑等人的目光变得极为敬畏。
不久，消息传开，楼下的士兵忍不住频繁回头，望向楼上，表情很是恐慌，似乎都离客栈远了些。
常抑心想：“是啊，是啊，我们与杀人魔头为伍，所以，我们也不正常了，不是吗？”
午后，常抑、柳莹出了门，谢登楼命人替他们带路。
常抑问柳莹：“我一直觉得你这除魔士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怎地这一回如此积极？”
柳莹叱道：“谁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了？我们万成帮帮规严谨，但凡遇见妖异之事，不能不管，无论多么危险，都不能退缩。”
其实，若真有性命之忧，柳莹才懒得管此间之事，说不定更逃得飞快。可这一个月来，她自觉习练残鹤书已然入门，渐入佳境，功力进步飞快，有心试上一试，再说此地的尸海阵已被阳光所破，城南客栈中即使仍有妖异，似也不足为患。
更何况这是与常抑独处的机会。
柳莹说：“你别说我，倒是你自己，功夫忽高忽低，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可别到时候出工不出力，坑害了我。”
常抑昂然道：“海口已经夸下，也已经收了定金，放心，放心，今天我状态很好，无论何方妖魔，在我眼前都不够看。”
柳莹：“你给我正经些。”
常抑道：“我何时不正经了？你倒说说我至今有对你不正经过么？本人做事认真仔细，不苟言笑，那是远近出了名的。”
柳莹脸上一红，暗想：“有倒也有过，你背过我，抱过我，拉过我的手。”
但那是遇险的时刻。
若是再遇险，说不定又有这样的机会。
她与常抑并肩而行，没话找话，告诉常抑除魔士种种行规，种种忌讳。
常抑评论道：“怎地这么烦？”
柳莹笑道：“传了千多年，什么行当的规矩，都会越来越多。你看那些神汉巫婆，他们花样更古怪。”
临近城南，此地笼罩着一层阴影，似乎阳光一下子遗弃了这里。士兵们不敢再靠前，两人双腿发颤，脸色苍白，道：“两位小神仙，我们就不送了。”
常抑道：“看这天，这里好像又要下雨。”
柳莹抓住两个士兵，道：“谢登楼所言不尽不实，这里发生的灾难，与尸海阵截然不同，到底怎么样？”
一士兵愁眉苦脸，道：“姑娘，不瞒你说，谢长官要的那包裹，并不是谢长官要的，而是段峰将军要的。”
柳莹问：“段峰？他是谁？”
士兵道：“大伙儿都叫他将军，可他好像又是大都督，朝廷封的大官。他前些时日派人来找谢长官，要他搜查商贾，找一位来自南朝的商人，此人有一隐秘的蓝色绸缎包裹，务必拿到。”
另一士兵：“谢长官本已查到裴三谷下落，可裴三谷身边有高人相助，谢长官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却无功而返。后来，秦人来袭，不知怎地，引发了那场血雨，秦人撤走后，又闹僵尸，到处杀人。
等僵尸平息，谢长官又派了三波人，各个儿都是武林高手，恐怕皆死在了里头。”
柳莹心头一颤，道：“都...死在了里头？不是说失踪了吗？”
前一士兵道：“昨天夜间，将军命我侦查此地状况，我....我见到一怪物，极高大的怪物，没看清啥样，只有模糊的影子。那怪物好像....一抛，抛出一颗头颅，落在我脚边，我一看，认得是前天派去的崆峒派好手，吓得我险些没摔死。”
另一士兵道：“还有，也是昨天夜里，咱们巡逻的兄弟，遇上一个瘦成竹竿的男子，像是十多天没吃饭了一般。咱们一瞧，是华山派那个神气活现的老头，之前在青楼争风吃醋，出手将咱们好几个猛将打伤，他那模样，真是像一具活动的骷髅，惨声道：‘不是我，不是我，孩子们，饶了我。’他也其中是一位失踪者，仅仅半天，就成了这幅惨状。他是活生生...被饿死的。”
柳莹：“一天，他饿了一天就死了？”
那士兵：“可不是吗？这叫人如何想得到？”
常抑道：“如此说来，谢登楼把咱们骗得不轻，那包裹里的并非护身符，而是送命符。”
两个士兵齐声道：“你们要打退堂鼓，倒也来得及，只千万别说是我们说的。否则，谢长官非宰了我们不可。”
柳莹点点头，让两个士兵走了。
常抑道：“听起来很诡异，你想退出吗？”
柳莹笑着摇了摇头，道：“事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人。魔音引发了新的变化，我想看看那是什么。”
常抑问：“你说说。”
柳莹：“那个大都督段峰想抢夺裴三谷手中的物件，裴三谷手下有高手，故一直未能得逞。秦人与凉州素来不打仗，可忽然却发兵围攻金城，是不是太巧了？大量的死亡撕裂了屏障，引发了魔音，进一步引发了尸海阵，造成更多的死亡。”
常抑道：“趁着混乱，有人想抢裴三谷的东西？段峰故意引秦人来攻打金城？”
柳莹摇头道：“我想象不出有什么人会如此丧心病狂。”
常抑道：“只有五龙门的狂徒会如此铤而走险，不顾一切。”
柳莹：“我无法肯定，但唯一肯定的是，裴三谷利用尸海阵造成的死亡，引导魔音，制造了新的异常。”
常抑：“这魔音杀死了两天来所有前往的武林人士？”
柳莹：“魔音对人而言，最为危险，即使听不到魔音，神智也未必不受腐蚀，身躯也未必能免疫其祸害。而一旦听到魔音，对于常人，就等于死了。在泪雨冢，若不是你救我，我早已沦为疯魔。”
常抑道：“你能在魔音蛊惑之下，鼓足勇气自我了断，是这份心救了你，并非是我。”
柳莹看着常抑，忽然很想摸他的脸。
她收摄心神，取出些红粉，洒在地上，成了个圈，红粉上光芒飞舞，化作四兽之行。
常抑道：“四兽四方阵？”
柳莹浅浅笑道：“不错，你还有些见识。”
常抑：“你既然有这阵法，在泪雨冢为什么不用？”
柳莹：“那时我功力不足，施展出来，毫无用处。”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经过残鹤书的锤炼，我功力已然大增。
但此节却不能告诉常抑。
哪怕最亲密的人之间，也得保留些秘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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