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狍尸客栈
四方四兽阵,一旦布成,寻常妖异如果靠近至一丈之内,柳莹当即就会知道,妖异也会感到痛苦不适,而妖异施展的低等邪法,亦将被这阵法所破。
柳莹心意稍定,道:“走吧。”
街道上,死尸铺路,血已干涸,延续至道路尽头,房屋树木似都染上了一层灰白阴冷之色,瞧来异常的凄凉。
死亡的气息似要将来人吞没一般。柳莹经历过多尼国泪雨冢之事,可面临此境,仍不禁背脊发凉。
他们来到一间老旧的客栈前,客栈之外,依旧躺满了死尸,令人瞧着心底发毛。
柳莹从僵尸之间踩过,心想:“它们会不会还没死,突然间爬起来咬人?要是被咬到,便无药可救,也成为僵尸。”
她情不自禁地想握常抑的手,可常抑的手似乎离得很远,飘忽不定,她不好意思硬捉。
她有四方四兽阵,其实不必害怕,而且,握着手,遇到紧急状况,徒然不便而已。
她这么告诉自己。
可她其实只是想被常抑握着手。
客栈原本或许高大而宽敞,可现在,栏杆、窗口、墙壁上留着凝结的、黑色的血液,那应该是变成僵尸的人留下的。
一块牌匾,上书“江月”二字,掉在地上,踩了不少血脚印,这江月客栈附近寂静无声,柳莹踩上台阶,发出吱呀之声。
原本门已被堵上,后来被人敲碎,可以从正门进入,应该是谢登楼的人干的。
入门后,客栈里也有匍匐在地的死尸,桌子椅子上,笼罩着一层阴暗的血光,透着血腥的寒意。
常抑、柳莹各自点起一盏灯笼,走在前头,两人侧耳倾听,生怕漏掉半点声响。
终于,柳莹忍耐不住,打破了沉默:“客栈里的死尸,不像是武人。”
常抑道:“这些胖子都是吃饭喝酒的。”
柳莹道:“僵尸在外面,没进客栈,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常抑蹲下,用火光照亮前方,他翻看尸体,他们都被咬的血肉模糊,而且,是从头开始被咬,身上都有勒痕,骨头被勒断了。
柳莹颤声道:“这是...这是狍尸!”
常抑道:“狍尸?那是什么?”
柳莹:“我也没见过,书上说,是很罕见的巨大僵尸,没有手臂,没有眼睛,跑得很快,身上长满肉索,缠住人,咬人上身,它非常危险,力气极大,而且很快。”
常抑道:“尸海阵会产生这种狍尸?”
柳莹:“有人利用尸海阵,制造了这种狍尸,它比僵尸可怕的多,却不会伤害召唤者。这狍尸...是一种护卫。”
忽然间,一具尸体抬起头,摸上柳莹的小腿,柳莹吓得惨叫起来,将那人踢得滚到了一旁。
那人惨声道:“嘘,嘘,轻点儿,轻点儿!我是人,不是僵尸!”他满脸灰尘,也流了不少血,半张脸被柳莹踢肿,他应该是习武之人,功力不弱,否则柳莹这一脚急于自救,足以将他脑袋踢飞。
柳莹嗔道:“你怎么躲在尸体里吓人?”
常抑奇道:“你是...你是装死的?”此人被几具尸体压着,一开始没见着。
柳莹恐惧减退,登时理直气壮,嗔道:“你怎么躲在尸体里吓人?”
那人道:“不,不是,我是躲你说的那种狍尸,它没眼睛,只凭气味儿吃人,我身上涂满尸液血液,它错过了我。”
他抬起头,四下张望,柳莹这才想起狍尸,不由也提心吊胆,道:“先到安全之地躲好,再从长计议。”
那人:“不,来不及了,狍尸一定闻到你们的气味,它很快....”
霎时,柳莹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啪嗒响起,从楼上朝下逼近。那人吓得尖叫道:“快逃!快逃!”
常抑抓起一大滩血肉,涂在自己身上,又往柳莹身上抹。柳莹感到脸上黏糊糊的,又湿又臭,几欲作呕,只能屏息忍耐。
随后,从屋顶的破洞,跳下一个怪物。
怪物的身子脑袋连在一块儿,像一条巨大的白色蠕虫,脸上光秃秃的,没有眼睛鼻子耳朵,只裂开一张血盆大口。
它后脑勺处垂下肉做的白色长条,好似卷成粗条的发辫,它没有手,只有一双惨白的长腿,脚掌宛如蟾蜍。
它弯着庞大的身躯,已足有两人叠加那么高,否则还将更高大。
柳莹魂不附体,心想:“这就是....狍尸?”
传说中,从未有人杀死过狍尸,遇上过它的除魔士几乎全数殒命。
幸存者记载了狍尸,它的传说这才流传至今。
唯有阳光能杀它,可它知道躲避阳光。
它很狡猾,虽然巨大,却极轻盈,因此极端危险。
它转动脑袋,嘴巴呼吸着,似靠嘴巴嗅探气味。柳莹用极缓慢的动作,将尸液涂满裸露的肌肤处,希望能掩盖自己本身的活气。
她浑身颤栗,僵硬不动,生怕露出丝毫声音。
狍尸的大头迫近,离常抑、柳莹不过咫尺之遥,柳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想:“四方四兽阵对它全然无效?”
不过幸亏无效,否则它就能确定这里有敌人,它就将大开杀戒。
楼上忽而传来声响,柳莹心道:“有人从窗口跳进来了?”
狍尸抬起头,悄没声地又钻入了破洞。
来者说道:“峨嵋派的女人确实来这儿了?”
另一人道:“不错,消息如此,她已然去过了泪雨冢,定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柳莹暗忖:“糟糕,此事终究还是传开了,他们是谁?”
头一人:“掌门人吩咐,柳家人世世代代暗中追寻长生不老之术,这姓柳的丫头只怕有所收获,我青城派需抢在其余人之前得到她,更不能落到蜀山、峨嵋手中。”
青城、峨嵋、蜀山乃蜀地三大门派,青城势力远不如后两者,却反而最为激进,蜀山人常常把青城派称作青鬼派,便是讥讽他们作恶不少。
一人道:“这鬼地方阴森幽冥,倒好像闹鬼.....啊~~~!”
他一下子放声惨叫,另一人喊道:“哎呦,师兄!”随后,是骨骼断裂,血液滴答落地之声。
这人狂奔,发现了破洞,从破洞中跃下,但忽然之间,狍尸的肉索缠住了他的腿,咔嚓声中,他骨头也断了,他发出悲鸣,被肉索向上一扯,随后那个破洞口血流如瀑。那人不停地叫喊着,声嘶力竭,痛苦万分。
常抑指了指厨房,道:“趁现在。”
三人蹑手蹑脚地进入厨房中,将门板掩好。过了半晌,那人声音终于消失了。
狍尸再度转了一圈,也没了动静。
常抑问那装死之人:“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道:“我...我...乃是一位除魔士,事发时,我恰好在...在这客栈里。”
柳莹皱眉道:“你也是除魔士?是哪个门派的?”
那人道:“我叫裴三谷,是华山出山,千军帮的一位除魔师爷....”
常抑、柳莹皆感惊讶,皆想道:“此人就是裴三谷?”但并没明说,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常抑问:“裴三谷,裴三谷,我似在哪儿听说过。”
裴三谷道:“我挺有名的,在金城卖了好多天消灾符咒,生意当真不错。唉,谁料到我那位保镖大哥,竟也深藏不露,险些害死了我。”
常抑:“保镖?”
柳莹:“我们出去再说。”
裴三谷急道:“千万不可,万万不可,那狍尸杀进来之人,也杀出去之人,一旦打开客栈那扇门,这条命就算完了,这狍尸会追杀我们,不死不休。之前进来那些武林中人,都是这么死的。”
柳莹道:“实话说了,我们是奉此地军官谢登楼之命,来这儿拿你的包裹,你那包裹似乎被许多人盯上,里头究竟有什么?”
裴三谷道:“我怎地知道?我只是个卖开光符咒的。”
柳莹叹了口气,心知这裴三谷只怕是个欺名盗世之辈,也是当今世间妖异频现,怪象不断,不少人便以此道蛊惑人心,大肆敛财,时不时跑到有妖魔出没的地方,装模作样地驱魔一番,不管有无用处,拿了钱就跑。更多时候,他们卖所谓驱魔辟邪的物件,可实则毫无作用,只是坑人钱财而已。
她道:“可这狍尸,总是你招出来的吧。”
裴三谷:“冤枉,冤枉啊!那狍尸正是一路跟着我的保镖,华山派的师兄,越紫袍。”
柳莹奇道:“越紫袍?”
裴三谷:“我现在想明白了,是越紫袍,是这越紫袍害了我,他深知我经常跑凉州这条路,在这城里有门道,假意保护我,实则..是为了做这种勾当!”
柳莹道:“他做了什么勾当?害得他自己变成了狍尸,等于死了,不,连死都不如。”
裴三谷道:“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极其古怪,我在这凉州一带卖护身符、辟邪法器,本就是出了名的,达官贵人,我认识不少,行事颇为方便,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可不知为何,自从我们住到这金城之后,就不断有武林高手找咱们的麻烦。越紫袍出手替我打发了多次,我还有些感激他,但究竟是何原因,我始终摸不着头脑。”
常抑道:“问题出在你那装货物的布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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