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四方争雄
那不死鬼母道：“我原本以为，你也不是，但你刚刚魂魄悸动，我便闻出味儿来了。”常影道：“那我收收味儿....不，不，大姐你闻错了！大错特错，荒谬至极！”不死鬼母对那四个死婴道：“孩儿，快叫爹，叫爹爹，爹爹一欢喜，便会娶娘了！大伙儿一起抱住他，一起求他！”那四个死婴是当真死了，不像她不死不活，如何能说话？她取下一个死婴，向常影抛了过来，来势神速，直如火铳一般。常影急忙一扑，将死婴避开，浑身痛得要命，扭头一看，见一块人般大的石头被死婴撞碎。常影心想：“她看似缥缈轻盈，原来与迪冲韦一样是个怪力的！不错，她的功力与迪冲韦如出一辙！”常影曾与迪冲韦斗过两回，一回他未得舍利，一回其功德圆满，这不死鬼母籍籍无名，可身手足以与第一回的迪冲韦比肩，几乎接近遁天一重境界。她抬起手，将死婴一个个抛出，常影勉强避过，脑中一片混乱：“这歹毒婆娘手段残忍，心如蛇蝎，确实该死，且受苦沉重，我杀了她，也算是行善积德。”蓦然使出一道剑意，当真如开天辟地，神鬼辟易，不死鬼母惨叫一声，被剑意洞穿，身躯断成了两截。常影不料这一剑竟有这般神威，忙将剑意收回，竟发现无法再用，不由懊悔万分，心如刀割。怀中鼠道：“不打紧，一天之后便能复原。这剑意毕竟不是你的，如若不加节制，只会害死自己。常影道：“原来还有这限制，你如何不早说？这剑意与黄金龙魄有何分别？早知道我去多找些金龙柱废墟，也不用受这许多苦。”怀中鼠道：“此三剑可周而复始，无休无止，无限施展，比金龙魄可强得多了。你一旦使出这剑意，再强的敌手也能杀得，为何还有这许多怨言？”却听不死鬼母哭喊道：“孩儿，孩儿，来，来，扶娘起身，你爹爹打娘，那是娘命苦，可娘对爹的一片痴心，天地可鉴！”常影怒道：“哪有儿的事？咱们比武决胜，怎地被你说得如同家暴？”他本想补上几剑，可见其惨状，终究不忍。那四个死婴被她拴在身上，顺着丝线，霎时回至其身，不死鬼母撑起身子，将一个死婴吞下，常影一瞧，头皮发麻，又见她两片身躯合在一块儿，恢复如初，只是肚子鼓胀，如同怀有身孕。她轻抚腹部，道：“孩儿，孩儿，你看，一番云雨过后，你爹爹又将你送回来了，咱娘俩该有多幸运？”常影目瞪口呆，道：“住嘴，这一回我会瞄准脑袋。”不死鬼母抽泣道：“夫妻拌嘴，要死要活的，当不得真。夫君，我不怪你，真的，你和我说话，总好过对我不理不睬，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要缠住你，生生世世在一块儿！”说罢将三个婴儿当做流星锤，发动猛攻，嘴里笑道：“夫君，这便是你一直欲向我学的‘子母阴阳鞭法’！你瞧瞧可还使得？”她力气不逊于迪冲韦，这鞭法更是灵动巧妙，加上每一个死婴只怕足有百斤中，舞动在手，直如狂风骤雨，惊涛骇浪，而常影看那婴儿，大感反胃，只得不停后退。不死鬼母道：“夫君，夫君，你叫我的闺名，叫得出来，我便传功于你！说啊，说啊！你这人十分痴傻，只叫得出那狐狸精的名儿，对不对？她已经死了，死了！她纵然赢过了我，羞辱了我，又能怎样？百年已过，你现在只有我啦！来，来，咱俩找一地儿好好歇息，等心满意足之后，我自会将所有功法，连同自己身子，都托付给了你。”原来百年前，那位“常影”在争夺总圣教主的比武之中连克强敌，夺得教主之位，当真是威风凛凛，如天人降临，风姿倾倒全场，令这地位尊崇的不死鬼母重灵一见钟情，竟从此情根深种，至死无悔。待那常影夺魁之后，她旋即上前勾引，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容貌地位，此人为了在教中稳固地位，断不会拒绝。不料那个常影与秦蓁蓁情深意浓，绝不容旁人插足，哪怕她以自己一身绝学相诱也勉强守住了底线。重灵大怒之下，出手袭击秦蓁蓁，却非秦蓁蓁的对手。那个“常影”随后出手相助，将重灵打伤，更是口吐绝情之语，令她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她本是至情至性，脾气怪诞之徒，回家之后，越想越气，她那几个情郎也是善妒之辈，听到消息，便在她面前说“常影”坏话，撺掇她与常影作对，非要她杀了常影不可。于是当夜，重灵喝醉了酒，杀了情郎，再杀了自己几个新出生的孩子，随后服毒自尽。不料恰好当日星象奇异，加上这人间惨剧，导致尸王作祟，竟令她成了这非生非死，阴森可怖的世间异物。此时，常影骂道：“这邪门儿功夫，我如何会贪图....贪图倒无不可，但眼下不是传功的时候！你快给我住手！”他舍不得再用剑意，只用金龙剑影迎战，因经脉伤重，使用时刺痛难忍，好在这反而激发了天罚剑的神威，将金龙剑影使得出神入化，摧枯拉朽，两人斗了三十招，常影欺近身，一剑将她喉咙斩断，再出三剑，断其四肢。常影痛得浑身大汗，气喘吁吁，道：“看你还如何闹腾！”不死鬼母道：“你打我骂我，可终究还是爱我的，对么？”常影道：“你怎地还能开口说话？”不死鬼母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爱夫君太深，思绪能径直入脑。”常影心想：“她毕竟是个可怜人....可已然疯了，若一直纠缠侎，也是一桩麻烦事。”竖起食指，运起漠神猎魄功，暗想：“似她这等半死半活的，魂与魄连接不紧，我这一指当能令她安息。”走上一步，骤然一指点向她眉心。此时，眼前飞来一道白光，寒风扑面，冰冷噬骨，常影抬掌一挡，只感阴毒寒气侵入经脉，直攻心脏，他暗道：“冰鬼掌！”立即以金龙真气护体，暗中运转内息，将寒气逐走。来者正是那李槐，他道：“常影兄，还请交出戒指，它不属于你，该属于我。”常影道：“先到者先得，李兄深明大义，还请见谅。”李槐蓦然用手遮住额头，哈哈大笑，神情颓丧，道：“深明大义？深明大义？这世道刁钻刻薄，为何偏要我深明大义？我五龙教被世人仇视，如洪水猛兽一般。如此多的能人异士，为何要受人欺凌，便如我少年时那样？不，不，我偏不！我若成了圣总，便要将武林精英屠戮一空，替本教一雪前耻！”常影道：“做梦吧，梦里都有，就此别过！”当即扭头便跑，不料李槐一掌打出，常影身法虽快，可终究快不过掌力，他欲往影中遁藏，可蓦然发现地上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霜，无处可躲，他骂了一声，回身格挡，又是遍体生寒，打了个冷颤。李槐道：“冰轮师尊说，他另有一得意弟子，便是那常抑，也得了他冰鬼掌真传。据传说，常抑的功夫都在你手上，我在此掌法上浸淫二十年，也窥探过‘亡界’一隅，功力倍增，如今倒要试试，谁的冰鬼掌更胜一筹。”这冰鬼掌实是武林中一门精妙无比，巧夺造化的绝技，非但蕴藏剧毒，寒冷难挡，且中者死后化为可怖的冰鬼，供出掌者驱使。出掌者越强，冰鬼则越强。常影察觉这李槐已将冰鬼掌练至极高境界，殊不逊于昔日的常抑。他道：“阁下是要空手切磋么？”李槐道：“你用剑也无妨，金龙剑影，如何能强得过我这冰鬼掌力？”常影还剑入鞘，摆出架势，不发一语。李槐面带微笑，骤然出掌，常影身子低伏，如猛虎朴实，先低后高，避开掌力后抓他咽喉。李槐手指一伸，化成一面冰盾，挡住这一爪，随后又一掌打向常影，这一回掌力发散，如雾蔓延，常影与那雾一碰，好生难受，只得后退。李槐长啸，从雾中冲出，双掌齐发，又是两道冰鬼掌。常影无奈，也是双掌前推，砰砰两声，寒气四溢，常影脸色发青，双手发颤，再退了一步。李槐道：“你经脉快冻僵了！”常影想道：“此人掌法身法无不千锤百炼，身经百战，虽只会一门冰鬼掌，可实则已练至化境，只怕不在冰轮王之下。若空手应战，我只怕胜不了他，这可如何是好？”李槐站在远处，遥遥发掌，常影竭力躲避，意欲近身，李槐笑道：“近身你只会更惨。”双手在地上一按，再往上一掀，地面上升起大片坚冰，如刺般涌向常影，常影绕圈躲避这冰刺，可那冰刺如蛇般追着他。常影道：“这是你从亡界学来的功夫？”李槐道：“不错，以往若无死尸，便造不出冰鬼，但窥探亡界后，我领悟到若冰有灵知，则无中生有，亦非不能。”话音未落，那冰刺变作一冰鬼巨人，向常影一掌盖下，常影大惊，牵动经脉，痛得直冒冷汗，这一爪未能避开，摔倒一旁，喷一口血在地上。那冰鬼巨人旋即消散，李槐道：“这一招唤作‘亡界冰魂’，还请指教。”常影心想：“以往倒不知这冰鬼掌有诸般变化，并非一味凭掌力取胜。”实则他若是经脉无伤，真气运转如常，绝不会被这李槐逼迫得如此狼狈，此刻凝神片刻，站起身道：“不必留手，尽管攻来便是。”李槐手一翻，又是一招“亡界冰魂”，此掌能将亡界的恶魔招来一瞬，确有千夫莫挡之威。此次常影不躲不闪，待那魔怪现身的一刹那，体内光暗碰撞，真气爆发，一掌打过去，将这魔怪打得粉碎。李槐低吼一声，声音中饱含惊讶，但手上不停，继续打出冰鬼掌力。常影深吸一口气，踏步出手，光暗冲突，内力剧增，反手一击，将冰鬼掌打散，掌力不息，直取李槐，李槐双手横栏，被震得连退数丈，方才稳住双足。常影经脉仍疼，本应该好好休息，以期快速痊愈，但此刻大敌当前，丝毫轻忽不得——这李槐已得冰轮王真传，身怀湮灭大法与冰鬼掌两大神功，功力虽及不上金仙，可实战中威力十足惊人，未必在金仙之下。倏然间，李槐形影一晃，反到欺近常影，常影心想：“他身法也这般快？”见他一掌打来，便出手封堵，另一手拿他关节，正是虎鹤擒拿手的妙招。但李槐变掌为拳，一拳直捣黄龙，常影看穿欲躲，可忽然间，李槐身上寒气如潮，霎时令常影迟缓，那一拳正中常影胸口，常影一阵剧痛，冷汗直流，那李槐又是一腿，常抑再度中踢，手肘似肌肉裂开，痛得他直抽冷气。那李槐不依不饶，攻势愈发强盛，一阵拳打脚踢，招招精妙绝伦，令人意想不到，常影不料他近身搏斗的功夫这般厉害，数十招内节节败退，又接连受伤。李槐身一转，肘一刺，如冰锥般扎向常影心脏，此招在冰鬼掌法中最是阴狠毒辣，无论敌人或躲或挡，他下一招便能全力施展冰鬼掌力，两人近在咫尺，此掌必能将敌人杀死。但冷不丁，常影身子稍侧，以胸口承受这一击，李槐心想：“如此也好！我从肘部也能送入寒毒！”岂料常影体内另有一股寒气，远在他寒毒之上，李槐与他一碰，登时半身酸麻，半身发胀，他熟知寒毒原理，不禁大为震惊：“若非我体内经脉耐寒，这寒毒早已将我冻成冰块，变得脆弱易碎！”常影化作一道影子，动作变幻莫测，犹如鬼魅，顷刻间打中李槐数下，李槐遍体鳞伤，头晕眼花，足下发软，单膝跪倒。常影再出一拳，拳上金光缠绕，如金龙托日，声势浩大，李槐被一拳打上了天，又重重摔落在地。常影道：“你输了，还有何不服？”他与小寒浞相处已久，寒浞体内寒气悄然侵入，而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用阴阳轮转之法调和容纳，这冰鬼掌纵然强盛，却如何及得上小寒浞那本足以冰封天地的寒气？李槐缓慢地爬起身来，满脸血污，伤势不轻，若非常影刚刚手下留情，早已取了他性命。但此人表情愤怒，身躯巨颤，只听他说道：“世道险恶不公，弱者便只能受欺负么？我不许！我非要反抗！若是世界不公，我便要灭世！若是天不公，我便要灭天！”常影道：“我不知你遭遇何事，但你这些话对我说有什么用？”李槐道：“你挡我，我要杀你，神挡我，我便要杀神！”说话时泪流满面，大吼大嚷，也不知他脑袋里想着什么，刹那间，他奋力一扑，双手喷出大量寒气，直如一场暴风怒雪。常影运功抵御，喊道：“你找死么？这般运功，你支撑不了多久！”李槐哈哈笑道：“纵然死了，也好过窝囊龟缩，忍受欺凌！”他幼年时曾是吾当派之下所设浑天别院的弟子，那浑天别院虽说也隶属于吾当，却是吾当一阁中用来培育刺客的。其中弟子皆是孤儿，教官极为严酷残忍，对待弟子如同牲口一般。入门之后，众人分为两拨，一拨天赋不凡，被视为值得训练，另一拨人则只不过是当活靶子用，让另一拨人“练手练心”，随时有被杀之危。李槐年幼体弱，根骨不佳，他恩师只教了他些入门功夫，便让他自生自灭。浑天别院门内每年有所谓剑考，实则是让弟子之间真刀真枪，自相残杀，唯有胜者方能活命，败者要么当场丧生；要么终生残疾，此后再无人管，活生生饿死。按理而言，李槐在他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剑考时便该死了，他中了一剑，倒在血泊中，回忆起他这饱受师父同袍欺凌的一生，竟有解脱之感。然而弥留之际，他意识由模糊变得清醒，竟突然见到了一个无比庞大，无比荒凉的冰雪世界，那世界之中，死灵游荡，被白色的寒风冻结成冰，随后粉身碎骨，粉末皆被吸入空中一轮雪白的、似月似日的球体中。他苏醒后活了下来，肺部受创，整天咳嗽不止，始终无法痊愈，他无法练武，遑论杀人。浑天别院也不再给他提供吃食，连床铺都被收走，他师父纵容门下弟子嘲笑欺负他，其意自然是“你已经死了，快些找一地方上吊，也省得咱们费劲杀你”。李槐本不怕死，此刻却怕的要命，于是他逃出别院，直逃入附近山林中。纵然伤重将死，可他仍独自存活了三天，这三天内，他穷尽所能，猎鸟猎兽，每当吐血欲死时，便回想起那个可怕至极，万物寂灭的冰雪世界，每当此刻，他便奇迹般地活转，想尽一切办法活着。冰轮王找到他时，他已真正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活气了。冰轮王说，他所见到的，便是他所信奉的湮灭之地——亡界——万物的归宿，连死者都将消亡。此后，冰轮王收他为徒，他练成了冰鬼掌，返回别院，将欺凌过他的师父弟子尽数屠尽，在五龙教中传出了名声。他并未真正前往亡界，可一直隐居，凭借冥想，窥视那遥远的魔域。灵魂深处，他深深恐惧着，他得盯着那儿，以防在他不知觉的情况下，被亡界吞噬。......常影哼了一声，体内运起那光暗轮回真气，掌中金光滔滔，将寒气压制回去，他大声道：“都是五龙教的，胜负已定，何必非要送死？”李槐道：“死的是你不是我！我是不会死的！我是不能死的！”常影心想：“他是冰轮王失踪多年的爱徒，估计在我头上能算个师伯，如今稳操胜券，何必杀他？”于是忍痛收力，耐心消耗，待李槐真气衰竭时再一举将他制服。就在相持之际，一道寒光闪过，常影只感到怀中一轻，登时察觉不妙，怒道：“你这混账小贼，要脸不要？”却听小蝶在远处哈哈笑道：“两位大哥醉心武学，小妹佩服不尽！但另有要事，今个儿就不奉陪了！”原来两人相斗之际，她一直在旁窥探，两人的厮杀惊心动魄，令她无计可趁，然而此刻两人僵持不下，旋即出手夺宝。她轻功高明至极，与寒光剑如出一辙，随着人往远方，声音越来越小，刹那间已声形全无。常影不再理那李槐，转身去追，李槐早已神智错乱，恍惚间继续追击，常影手指一点，一道无名剑意飞出，这道可怖至极的剑意登时破尽李槐掌力，眼看李槐将死，常影心念一动，剑意消散，李槐被这一剑震慑，浑身无力，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他险些死在那一剑之下，他再一次见到了亡界的景象，他闭上眼，向上苍祈祷，瑟瑟发抖，一时间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常影拔足飞奔，可一迈步便痛得一个踉跄，他想：“决不能让小蝶捷足先登！我得追上她！”于是鼓起毅力，挥剑招出金影双龙，他踏入金龙，再与影龙融合，如此速度倍增，往小蝶方向紧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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