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天仙如影
信柏见了此人，吓得心胆俱裂，颤抖着往角落里躲，喊道：“老祖宗，你....你为何....你明明已经死了！”那“老祖宗”嘻嘻笑道：“我非但未死，反而因祸得福，收获机缘，得到了这不死之力！”众人惊恐万状，纷纷躲闪。常影仔细观察此人，发现他的脸白红半白，竟似是一红白色的太极图案。只听这老祖宗一声暴喝，一掌击出，整座楼喀喀作响，立柱折断，常影道：“快跑！！”手一挥，五龙升起，支撑楼层，那老祖宗一伸手，抓住一女弟子，就往嘴里送去，常影呼唤剑影，将老祖宗刺得嗷嗷直叫，翻身倒地，将这女弟子救下，众人连滚带爬地下了楼。老祖宗爬起身，似知道常影不好对付，想绕过他。常影连刺数剑，将这老祖宗逼得手忙脚乱，痛呼连连。待他察觉众人已安然下楼，他发出一道无名剑意，将老祖宗开膛破肚。老祖宗一个翻身，摔在楼下，吓得众人惊惶扩散，站得远远的。常影跃至地面，一剑刺那老祖宗脑袋，信柏等人喊道：“剑下留情！”话音未落，却见老祖宗脑袋一偏，竟似一团软泥，躲过常影一剑，随后，他一张嘴，吐出一股污浊之气，中了这浊气之人，立刻浑身发白，随后肌肉瓦解，化作肉酱。信柏等人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发软，缩在地上不知该去往何处。常影道：“他这是什么邪法？”常抑道：“我不知道，但与浊蛊有些相似！千万莫被这浊气喷中。”常影道：“大人提醒得很对，属下唯大人马首是瞻！”老祖宗原本一直弯腰赤身，现在，他站直身子，众人看清他浑身上下也是半白半红，长满破洞，他身子一抖，哈哈大笑声中，大量浊气从破洞中喷出。常影召出承影剑，令影龙附身，化作那半神龙人之貌，一剑分天地，人影步殊途，那浊气被困在影界，自是无法突破。常影再斩出剑影，如网如雨，将那老祖宗斩成碎片，那老祖宗神情惊骇，下一刻便化作点点粉尘，消失无踪。他从天而降，面向众人，问道：“都没事么？”却见众仙家瞪视着他，一时哑口无言，眸中满是痴迷崇拜之色，又听众多仙界少女喃喃自语道：“凡人...怎能有如此容貌？如此神通？莫非是妖魅变化，想要...引我入魔么？”“若真如此，我愿为他坠落凡尘，或魔堕邪沉。”“不错，正是这八个字，坠落凡尘、魔堕邪沉，又有何妨？”“这一眼定是...三生劫难定下的缘分，我...我愿意为他令这世道万劫不复，令亲友全数祭天死绝，只换取他对我邪魅一笑，轻佻一吻。”她们的眼逐渐迷乱，她们的脸泛起花红，她们的唇湿润欲滴，她们的心跳怦怦跃动。常影心想：“好家伙，大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溜吧。”常抑道：“我当年利用老方去撞桃花运，如今也是报应。唉，纵然严防死守，该来的还是难逃。你先撤下这承影圣体，令她们清醒些。”正欲散去功法，另一人飞扑而至，同样是血盆大口，红白两仪之貌。众仙家又喊道：“是另一位老祖宗！”此时寒宵已然苏醒，大喊道：“师父！师父！”那老祖宗眸闪蓝光，双手刺入地下，霎时无数死者升起，拼接在一块儿，成了一千手千足千首的巨尸，那尸骸中无数死者哭喊道：“快和我们一起！快和我们一起吧！”忽而伸手抓人，有人被抓，登时肌肤撕裂，骨骼折断，整个人竟活生生被扯成两截。众人吓得又逃，木里华道：“这是尸神邪修之术！可怎地...怎地....这般邪恶？”阿九道：“老木，连你这邪修都能说别人了？”木里华苦笑道：“咱们复苏死尸，至少讲究完整，以免天理不容，劫难紧随，可这玩意儿全然不讲究，简直违背天道常理！”常影再举起承影剑，以此使出五龙教“五色邪龙”，这五条龙皆生出龙影，威力倍增，一招便将那巨尸斩碎，随后再飞向那老祖宗，老祖宗手持拂尘，丝线暴涨，竟化作千余死人手，一齐向常影发掌，这正是归尘宗绝学“大寒至哉”，只是这拂尘掌力暗含幽冥煞气，已与原功法截然相反，威力丝毫不减。众小乧仙女知道此功法厉害，哭天抢地，一股脑向常影奔出，喊道：“我愿替魔王哥哥而死！”“我苦修三生三世，便是注定为君凋零吧！”“何故为君亡？只因你太美！”常影大惊失色，立时变招，将众小仙女推后数丈，再回身出剑，原本以他功力，对付这大寒至哉掌法绰绰有余，此刻因一时失措，处于下风，幸好他功力远胜，数招后扳回局面，一招“虽勇必伤”，再将这老祖宗斩成两段，一掌将他头颅打得粉碎。众小仙女欢呼雀跃，手舞足蹈，其中有理智者扭过脑袋，并不看他，只在心里默念：“若无缘，多看一眼便万劫不复。若有缘，纵不目视，你也只会看我一人。”而其中不理智者则如痴如醉，泪如雨下，一时仿佛病入膏肓，又似大病初愈，忽笑忽哭，莫名其妙。他道：”诸位姑奶奶们，劳烦各位躲远些！以免打斗之际，有所误伤。”众仙子喜道：“是！”“他真的好体贴，好温柔，我哭死！”“我若被你所伤，你便会将我记在心上，生生世世，永不忘怀，对么？”寒宵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喝道：“一群不肖子弟，当真丢了咱们归尘宗的脸！比当年瞧见傲天龙王方盛昌还昏头昏脑，不知东西么？”众仙子听闻长辈喝骂，倒也不敢顶撞，只是小声嘟囔道：“龙王大仙...并未救咱们的命啊！”“就是就是，我当时年纪太小，记忆不深了。”“我没见过龙王，但这位影龙王便是我的龙王了。”阿九如看戏一般，乐滋滋的负手而立，幽梦仙眸闪寒光，只想动手。乔楚怡只关心常影伤势，遥遥相望。忽然间，常影怀中飞出一只小蓝鸟，冲众仙子喷出寒霜，众仙子啊呀大叫，慌忙逃窜，到了远处，这小蓝鸟才不追杀。常影心道：“承影剑功效快消失了，我消耗不少，得修养一番，再做打算。”但骤然间，空中鸣叫惊天动地，只见二十余丈的巨鸟浮于天际，此物邪气冲天，凶煞无比，气势远胜过先前两位老祖宗。众仙家见了此物，如中魔咒一般，皆转身就跑，边跑边喊道：“大仙，逃命吧！”“别被此物吞了，也变成老祖宗般的怪物！”常影细细观察，只觉得它荒诞卓绝，其外观之凶恶残忍足以令人魂飞魄散，心脏骤停，但具体如何可怖，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感觉他曾体会过，便是见到残鹤之时，它那不存于这世界的扭曲形状、色彩、气味、笑容，使人发自心底的颤栗、恐惧。这是一具死物，可又并未死亡，介于生死之间，非仙非凡。常抑道：“它是一个死去的神灵。”常影道：“是阿罗汉么？”常抑道：“不，还远达不到阿罗汉的境界，可真正位于凡人之上。古时候，人们称它为钦。”那大鹗俯冲而下，直向奔逃之众。常影以承影剑将它挡住，大鹗转过身，向他喷出一股邪气。常影以暗影防御，可那邪气立时将暗影瓦解，常抑立时运残鹤功法，被那邪气命中，只见他半边身子变成石头，另半边身子则化作金属，其中夹杂着血肉，痛得如受刀绞。常影痛得大叫，但残鹤经将异变扭转，令他恢复原状，他一口血吐在地上，心想：“残鹤书抵消了这变化，不然我纵然不死，必受重伤。”他自诩若自己精神完好，体力充足，当足以与这大鹗周旋，可眼下承影已逝，便无法与之为敌。常抑道：“召唤残鹤！它能克制此物！”常影立时召唤出残鹤残影，两头怪鸟在空中激战，当真令风云变幻，暗无天日，怪影层层，雷霆轰鸣，约斗了百招，残鹤尖嘴刺中大鹗，霎时断其羽翼，二鸟一齐坠入城中，惊天动地的巨响，常影赶到，见两者仍在纠缠，他奋力一跃，竭力一剑斩出，将大鹗头颅斩断，残鹤从它体内吞下一颗黑球，仰天鸣叫，随后消失。常影精疲力竭，仰躺在地，只听众人脚步响起，飞快靠近，一人将他背着，又向某处飞奔。他听见女子吵吵嚷嚷，哭哭闹闹，皆是少女在喊，她们道：“那位魔影龙王上哪儿去了？为何..为何变成这副模样？”另一人道：“你傻呀，眼前这人不就是么？他这是伪装成平凡样貌，不想被那些庸庸碌碌，姿色平庸的女人烦他。”又有人道：“这位天仙男子非但神功无敌，而且侠义心肠，偏偏又如此谦逊，如此沉稳，真是令人...朝思暮想，爱煞了他！啊，你们别误会，本仙女自是半点也....也不在乎的。”幽梦仙森然道：“不许靠近他！否则死无葬身之地！”有仙女道：“你又是谁？啊，莫非是那些...那些别有用心的凡间女子，不要脸面地缠着天仙，自以为独占了他？”“哼，快让开，本仙女熟读医书，精通医术，很快便能将他治好。”幽梦仙道：“我是他妻子的随从，也是他儿子的师父。除非你们带有伤药，不然就别来吵他！”众女子“啊”地尖叫起来，声音中情绪复杂，莫衷一是，有人悲伤欲绝，有人愤愤不平，有人强颜欢笑，有人嗓音发颤。常影浑身难受，被吵得心烦意乱，眼睛一闭，与外物隔绝。在梦中，他见到残鹤、常抑围绕着那大鹗的尸骸，它逐渐变化，成了人面兽身的妖怪。常影道：“他....他就是死去的神明，叫做钦？”常抑道：“钟山烛龙，其子曰鼓，其状如人面而龙身，是与钦䲹杀葆江于昆仑之阳，帝乃戮之钟山之东曰鳐崖。鼓与钦䲹死后，一者化为大鹗，一者化为鵕鸟。此为山海经中记载。”他的语气迟疑而悲苦，似想起了悲伤的往事。常影问道：“大人在想什么？”常抑道：“不死药，是不死药。嫦当年服下的，便是此物。”常影轻易想起了这段记忆，或许常抑曾对他说起过无数遍，又或者他无数次在常抑的梦中见过这场景。他心爱的妻子服下自西王母处求得的不死药，随后飞升上了那明亮得令人发狂的月色中。烛龙之子鼓，与古时神明钦，合谋杀死了另一神明葆江，从而被天帝惩罚，死后化作了两只带来灾祸的鸟妖。天帝，天帝是谁？世上当真有天帝？常抑道：“曾经有，但他的存在早已被抹杀，他的记忆也已被封存。葆江是封印看管不死药的神明，鼓与钦杀死了祂，服下了不死药，死后重生，化作了这等妖异。”常影道：“可嫦...她也服下了那....不死药，她也....成了妖异？”常抑不知道，常抑不愿去想。残鹤发出尖锐的笑声，道：“不死药，不死药，确实，服下此药后，确实很难杀死。”常影突然心生恐惧，他道：“这....这不死药中，是浊蛊！神明感染浊蛊后，就成了这般模样？”残鹤张开骨翼，飞上空中，它在空中孤独的飞舞，仿佛在祭奠曾被毁灭世界里遥远而疏远的灵魂。常影道：“可这大鹗，这钦...又是从哪儿来的？若它在这里，鼓呢？那烛龙之子又在何处？”常抑黯然道：“是两界碰撞唤醒了它。”常影想起白城下那漆黑的、诡异的古墓，他道：“它们在那里头！”常抑道：“无论如何，避免靠近那地方。”常影了解常抑，这古墓很可能比射落九阳的大羿更古老，其中可能有上古至宝，洪荒秘法，但即使如此，连为了变强不顾一切的常抑，也不愿去往那边么？空中落下了黑色的，异变的雨，淋在常影身上，异化了他的身躯、肌肤、骨骼、经脉，他感到自己正变得虚弱，但恐怖绝伦的功法萦绕于他心头。常影道：“是..不死药，残鹤，这是...不死药？”残鹤道：“不过是大鹗体内残留的少许，对付暗菩提，你总得多些手段。”常影只觉自己正朝着畸形诡谲的深渊中坠落，在某一瞬间，无可名状的恐惧几乎将他逼疯。他骇然苏醒，身边空无一人，就在隔壁房屋内，他听见了婴儿空洞、无意识地咿呀叫声，阿九的欢呼声，幽梦仙的低笑声，以及乔楚怡欣慰而疲累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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