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无罪无过
见众仙尽皆败北，冉无舟脸色剧变，半晌无言。其余仙家也都想道：“为何...为何菩提破云境界竟能破我等八人联手？”殊不知这比武决胜，讲究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常影所用功法玄微奥妙，暗合至理，所用时机又恰到好处，自然胜过横冲直撞、临时配合的乌合之众。常影刚将众人打伤，心中一凛，想道：“我...我可不该赢啊！这....这岂不是要被她带走了么？”忙望向乔楚怡，乔楚怡眨眨眼，露出微笑，示意他随机应变。柳莹仍泰然坐着，双目低垂，似仍沉浸在那场比武中。冉无舟见她美丽清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生怜惜，想道：“若她真肯接纳我，帮助我，我哪怕..遗忘佛门，也要对她好。可如今该如何对付常影？”常影转过身，面对冉无舟，道：“对，还有你小子，你上来打我一拳试试！”冉无舟惊怒交加，却毫无办法，他知道自己远不是常影对手，可事到如今，已无人在前替他抵挡。他咬咬牙，使出屠城煞气，空中出现一大血手，手中握着一红镰刀，再运照灵大罗金仙杵法，暴喝一声，以镰刀为金刚杵，向常影一斩，此招威力不凡，有千军难当之势。常影随手一挡，蓦然浑身巨震，惨叫着滚倒在地，连滚三圈，脸色苍白，道：“我...功力耗尽，才....而你...你好凌厉的手段！”冉无舟万不料竟能伤了此人，其余众仙也尽皆大惊：“莫非此人深藏不露，寻隙发力？其心思竟恐怖如斯！好一招十三败俱伤的诡计！”常抑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常影道：“我...死也不能...给大人你戴绿帽子。”常抑道：“你给我戴，不算绿帽，冉无舟给我戴，则绿无可绿。再说了，你以为柳莹看不出你故弄玄虚？”柳莹轻声问：“真是夫君....传授你的？”声音颤抖而轻微，轻得令人感觉到——在某一瞬间，她似正低泣。常影道：“大人神功通玄，我只是学了些皮毛。”柳莹站起身，嘴角似笑非笑，若有所悟，令常影心底发毛，背脊发凉，他想向她祈求入宫殿一探，只是借道而行，别无他意。可又摸不透柳莹心思，随意开口只怕适得其反。只听柳莹说道：“我那夫君，除我之外，生平绝不传授任何人功法。收起你这套无聊把戏，否则，神宫之门绝不会向你敞开。”大吼声中，冉无舟再劈出一刀，却见常影随手一捏，夹住刀刃，手腕一振，冉无舟真气溃散，那屠城煞气在常影破云境真气面前竟毫无作用。此刻，忽听有人振翅而至，风声大作，见是七个样貌凶恶，身高体壮的灰衣女子，其中首领抓起苟奇，厉声道：“有了我们七个还不够，为何跑到这儿来讨好这狐狸精？”众仙家看到这七女子外貌体型，想起传闻，立时醒悟：“她们便是传苟奇功法的天狗妖仙七姐妹？”苟奇骇然道：“诸位姐姐，我万不敢背弃你们，只是随处游荡，无意间至此，便来凑凑热闹！”那首领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怒叱：“你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其余姐妹也冲着他羞辱臭骂，声音粗豪，用词粗鄙，全然不留情面，其中有人喊道：“你那玩意儿一点点肉，比面条还细，连狗都不吃？谁会稀罕？”另有人道：“是啊，若不是咱们天狗族忠贞不二，姐妹们又将贞洁给了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才管你，否则，早将你宰了吃！”苟奇恼羞成怒，喝道：“一群不知廉耻的婆娘！当初在渝水池畔，是你们....你们用强...折辱了我，事后自个儿没羞没臊地纠缠不放！我....我早受不了你们！今天，我哪怕是死，也要与异域仙子大人走！”众妖仙勃然大怒，却不敢逼他太狠，转而面向柳莹，那首领喝道：“先杀了这勾引人的狐狸精！”其余女子道：“不错！”话音未落，已然同时出击，扑向柳莹。她们自仙界万里迢迢，追踪苟奇至此，早憋了满腹怨恨，一出手便是凌厉杀招。苟奇喊道：“小心！她们是东方妖仙首领之一，当中三人至八重遁天了！”柳莹轻易挡下众妖仙攻势，指着常影道：“打伤他的是他，为何针对我？”众天狗妖仙本就脾气暴躁，脑筋不灵，听她一说，立时调转枪头，喊道：“对，先宰了伤咱们夫君的小贼！”常影见她们来势猛恶，宛如群狼，手上皆是排山倒海般的功夫，无法可想，唯有竭力应战。常抑使出阴鹤阳虎阵，以玄微奥妙的手法不断抵挡、反震，鹤翼虎爪如阴阳轮换，斗转星移，包容万物，势不可阻，那七妖仙连连动用绝招，可如何能破得了这门神功？苟奇大喊道：“诸位娘子！再接再厉！只要你们胜了，我便能...我便随你们回家！”说着向柳莹眨眨眼，显然言不由衷。柳莹秀发如柳，在眼前拂过，乔楚怡已看不清她的目光，但她觉得，柳莹已察觉到了端倪，即使并未掌握真相，可已被触动了心弦，忆起了往事。乔楚怡心想：“不能让她想到，我的夫君正是常抑，他做常影很快乐，何必再以往昔的孽缘情债折磨他？”想到此处，又不禁自嘲：“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他往昔的情债？”冉无舟对众人喊道：“诸位，再搏一把！先替仙子除却这心腹大患！”当先冲锋，再度出掌，此刻，雪山七友、象山四煞中剩余不曾出手的，包括贾盈在内，也相继加入战团，而先前伤者稍稍恢复伤势，也重新攻向常影。此时，常影受二十仙家围攻，每人皆至少在遁天两重之上，纵然他功法再妙，也已经到了岌岌可危、随时溃败的地步。乔楚怡大急，正欲相助，却见另有数道身影凭空降临，那是八个英俊男子，皆穿紫衣，眼眸极黑，他们将众人包围，须臾间，身上散发出黑色真气，凝聚成形，如张扬的章鱼触臂般卷向众人，众人正在激战，毫无防备，而这八人武功极强，功法太邪，于不可能处生出可能，于无一物处生出异物，一眨眼，众仙尽皆被其缠住，拼命挣扎亦无法挣脱。但他们并未针对常影，常影在众人之间，惊讶地看着一切。他意识到，这些人体内有浊蛊，而且，是很强的浊蛊，令他们足以应付眼前一众强敌。贾盈已吓得面无血色，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可却不敢开口。秦国伐燕时，她见到过与之类似的‘人’，那些人远没有这些人强悍，但足以令她陷入噩梦般的猜测中。冉无舟扫视这八位男子，未曾察觉他们神色古怪，异于人类，只觉得他们强得匪夷所思：“他们便是她收留的....宠儿？传说，他们原本只是凡人，可短短几年间，竟具备了如此力量！若...若我真能被她收留，修炼一年，刘裕如何能是我对手？”柳莹指向常影，道：“将他捉住。”常影道：“仙子，理智些，我与你并无仇怨，更无瓜葛。”柳莹提高嗓门，道：“捉住他！”那八人向常影走近，怪诞的触臂如梦魇般浮现，可突然间，他们露出敬畏之情，不往前，却往后。柳莹花容失色，伸出戴着戒指的手，似想触摸常影。只见常抑身上浮现出残鹤残影，众浊蛊如仰望神明般看着他，他们不敢不敬。柳莹轻启红唇，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她咬住嘴唇，摇了摇头，秀发如波浪般翻卷，紫衣如风中花瓣，轻轻摇曳。乔楚怡见一滴泪滑过她的脸颊，她望着那滴泪，想起与常影重逢时的自己。柳莹道：“你生平从未传授任何人武学，除了我，这戒指，这戒指，这异常之法....你还爱我，它便是证明。”常抑道：“它只能证明过去，却证明不了现在与将来。我...大人他，不欠你什么，你也不欠他什么。”柳莹道：“骗子，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包括你休我的话，包括你与我的诀别，包括你的死，我偏不信，我偏不要！常抑道：“既然如此，你与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柳莹指向乔楚怡，而后者正殷切忧虑的看着常影，脸上的爱意深情，已无法掩饰得住。柳莹问：“她是谁？”常影答道：“她是我妻子，我孩子的母亲，我此生唯一钟爱之人。”柳莹身上的气势变了，若先前短暂的时刻内，这山巅有了些许柔情蜜意，风光稍显旖旎，但现在，一切正变得凌厉、狂乱、阴沉、黑暗，暴戾而可怖。她道：“原来...是这样！你装死，便是为了娶她？”常影道：“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骤然间，一道黑光打向乔楚怡，乔楚怡甚至来不及反应，已万万无法逃开！一声鹤鸣，残影晃动，将黑光打散，常影将乔楚怡抱在怀中，足尖一点，残鹤张翼，向远处疾飞。柳莹尖叫，声音凄厉，令人想起人沦为野兽猎物的洪荒远古，叫声中，她身上长出黑色翅膀，以神速追向常影。两人从雪山之巅飞过，柳莹速度奇快，但常影身上有残鹤残影，以灵巧弥补不足，又时而沿着龙脉，借龙气加速，故未被追上。柳莹一扬手，掌力狂涌，空中出现黑色墙体，墙中无数巨嘴，如鳃般咬来，常影稍一折转，将黑墙避开，但另一边则是潮水般的触臂，将常影路径封死。她道：“把她交给我！不然没完！”常影道：“痴心妄想！除非我死了！”柳莹爆发出更恼怒，更尖锐的呼喊，在空中轰轰出掌，常影一一避开，山上被打出一个个窟窿，大石隆隆滚落。乔楚怡道：“夫君，说些好话，将她安抚住，不然咱们跑不了！你又不能当真与她动武！”常影点点头，道：“仙子，我不是大人！你误会了！再说，你与大人早就分了！”乔楚怡骇然道：“你怎地说这些？”果然，柳莹如狂暴一般，一甩手，万千长着眼睛的触臂向常影飞来，其动作精准，轨迹却飘忽。常影掣出搅酒剑，唤出承影，一剑横空，影断天地，众触臂无法逾越，常影借影遁之法，拉远了双方距离。柳莹喊道：“我不后悔！我丝毫不悔！我已达到了我的目的！我已拥有不死之躯，我终于克服了柳家诅咒，我的神通天下无敌，连仙界的仙人都得向我顶礼膜拜！我没有做错！是，是，我献祭了你，受尽地狱般的煎熬，被残鹤的酷刑折磨得体无完肤，心灵残缺，可我成功了！我赢到了最后！”霎时，常抑停在前方，运两道异常真气，一道雷芒纵贯上下，柳莹在雷芒前停下，看着那无法穿过的割裂，看着那雷电后的那黑影披身，俊美如仙神般的男人。常抑道：“你没有做错半点。若为了追寻奥秘，我可以死，情人可以永别，爱情可以断绝，天可以崩塌，地可以碎裂，乾坤可以颠倒，宇宙可以混乱。过往无数岁月里，有人为了奥秘，灵魂穿越万年；有人为了奥秘，射落浩劫残阳；有人为了奥秘，升入梦魇之月；有人为了奥秘，建起混沌之塔；有人为了奥秘，剑斩乱魄之神；有人为了奥秘，深陷异常浊海——因为奥秘就在前方，它甜美芬芳，令人发狂，哪怕经历万劫，六道轮回，亦无法断绝这通往奥秘之路。”柳莹愣了愣，她哭泣道：“可是，我....我还爱着你啊。”唯独这件事，无论如何，我无法割舍。常抑向她摇了摇头，道：“割了吧，没用了。”柳莹几乎被他逗笑，可又一道雷电闪烁，他不见了，即使以柳莹的修为，也看不清他去往何方。她又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在原地漂浮了很久很久。直到她想：“他定是以为我与那些浊蛊样品有染，所以....所以才不理我，故意气我，可我....我刚刚为何不向他解释呢？他必定会去湖中神宫，我就在那儿等他，守在那儿，等他到了，杀了他那老婆，将他重新夺回来！若如此，他定会回心转意，我们便能生生世世在一起，所有的错误都将被纠正，世间再无力量能将他与我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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