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 八魄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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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 八魄归一

  常影找到了暗菩提,他并不难找,广袤天地间,仅有他一人。暗菩提说:“你还是来了。”常影知道自己胜算不大,从这一刻开始,哪怕短短一瞬,也不能有丝毫轻忽。他运转异常真气,雷芒现于掌心,刺入地面,龙脉之力随心而动,有形影从中产生。众形影为龙脉中的守卫,此时听常影号令,欲杀这乱世魔王。暗菩提道:“你低估了我,你此行必死无疑。”常影答道:“你逆天而为,必有天罚!正因为此,谁胜谁负,谁生谁死,且看苍天裁决!”忽然间,常影见天地间暗影变幻,盛大无穷,龙脉剧烈扭转,仿佛有虫豸寄生于血管中。暗菩提现出原形,他形如枯槁,骨瘦如柴,乃是一苍老无比的猿魔。他浑身流血,但那血是黑色的,如蠕虫般扭动钻营。暗菩提道:“你并非低估了我的力量,但你低估了我的决心。”常影心头巨震,不由道:“你的....决心?”暗菩提道:“逆天而为,便有必死的决心!唯有如此,天地可逆!”刹那间,黑影弥漫,遮天蔽日,乾坤间一片黑暗,常影手中雷芒绽放出明亮光辉,可却如海啸中的一盏小灯,风雨飘摇间,随时会熄灭。.......乔楚怡惨叫一声,醒来时,眼前如梦境般漆黑。她颤声道:“夫君!夫君!”常烦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不该撮合你与抑儿,我...我当时并不清醒,像是.....着了魔。”乔楚怡掩住耳朵,大声道:“师父!您别这儿说,别这么说,我和影子都很感激您!”常烦扰道:“我...会害死...你们的。”不,他当时并未这么说过,我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都不曾遗漏,为何...为何会听见这话?他还说:“并不是....皆无影,那...并不是....影子,也不是抑儿!”乔楚怡仿佛见到常影被暗影的利刃刺得千疮百孔,生命之火衰弱至极,危在旦夕。她对此虽早做了最坏打算,可当真面临此情此景,她恨不得自己代常影而死。于是,她见到了皆无影。那是漆黑而透明的人影,轮廓简单至极,并无面容,身上毫无细节,但乔楚怡仍轻易认出了它。它就站在洞窟中,离她不远,似在等她。它绝不可能属于影子,它身上有至邪至悲之气。但在秦军中屠戮万人,替常影清除杀手的,正是此物。那并非出于好意,而是某种阴谋。她平静地说道:“带我去见他。”皆无影做了个手势,暗影变得更浓郁了些。它踏入暗影,无声无息等待着她。乔楚怡心想:“这可能是他的计谋,他敌不过影子,便想利用我要挟影子,令他方寸大乱。我若踏入其中,反而害了夫君。”但为什么她的心痛得厉害?仿佛她自己正受千刀万剐之刑?这感觉是真切的,超越距离,超越时间,精准地传到了她这儿,这并非魔神弄虚作假的手段,也非夫妻同心所能解释。此时,她清楚知道,影子正在垂死的危机中。她往前走,眼前一片黑暗,影界的魔物就在周围,可却不敢靠近她,反而不断退后,不断远离。乔楚怡知道皆无影往哪儿走,甚至不需要皆无影,也知道该前往何方。天空残云蒙蒙,宛如一片片残旗,潮水般的黑影汹涌澎湃,奔流不止。乔楚怡蓦然见到了常影,广袤天地间,仅有他一人。常影无疑已经落败,暗影形成的尖刺穿透了他全身,他跪在暗影中,鲜血如条条小溪般流淌,他眼神已失去神采,纵然他意志再强,此时此刻,他已临近了生命的终点。乔楚怡向他直冲过去,跃过重重暗影阻挠,犹如翻山越岭,哪怕刀山火海。到他身边时,她施展紫棺悲歌,将所有影刃斩断,抱住常影,向他体内注入内力。常影看见她,体内不知为何,涌出一股力气,道:“你...走!”乔楚怡道:“一起走!”将他背起,跑向来时出口。但刚踏出一步,脚踝便被缠住,她随即出剑一斩,摆脱束缚,但更多暗影围住了他们,他们已没了出路。常影一抬手,将剩余功力全数使出,一团影子将他们围住,她感到暗菩提的暗影在外头猛撞,他们暂时安全了,可常影的性命撑不了多久。她贴住他的脸,哭道:“我不该让你来的,什么狗屁大义,什么天下苍生?你不需要赎罪,你根本毫无过错,影子,我们本该幸福地过一辈子,我们可以活到很老很老....”常影道:“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始终....不是大人,不是....常抑。”乔楚怡道:“我爱的人是你,是影子,不是他!我真是蠢哪,真是笨啊!都这时候了,我...我不该说那些不开心的。我们终究还是在一块儿了,死亡也不能将你我分开!”那皆无影是暗菩提的慈悲么?他在常影临终之际,想做做善事,因此给了他们夫妻合葬的机会?若真如此,可还得好好感谢他。她又想起常烦扰说的话。人的影子中,容纳着人的魄。忽然间,往昔的记忆千丝万缕、纷至沓来,在混乱黑暗的空间中变得清晰。那是很久以前,当常烦扰接过常抑手里的乔楚怡,费心替她医治,某天夜里,他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乔楚怡已然昏睡,却隐约知道自己没得救了。哪怕用搅酒剑,自己也时日无多。睡梦中,她隐约听见常抑对常烦扰道:“您是说,得有人将完整强悍的魄给她才行?”常烦扰道:“是,搅酒剑里有我的魄,可太苍老了,也不是为救人用的,要以此修复她的经脉,难如登天。”常抑沉吟半晌,道:“爷爷,您听说过‘形影神咒’么?”常烦扰道:“前世离魂八灵魄?你练成了..这门神功?”常抑点点头,道:“要救她,但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就不灵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常烦扰道:“这孩子喜欢弹琴,若用琴音暗渡此魄入体,当能顺利.....但你也知道,得是前世八魄中最强韧的一个,如此会令你功法出现极大破绽,甚至....”常抑道:“救人要紧,唉,没准将来她能救我呢?我去找一张古琴,将魄注入,就这么着吧。”.....她以为那是梦,而梦很容易被遗忘。所以,那时的她,只记得那淡紫色的夜空,面前古朴的琴,琴后端坐着的人。星空璀璨,暗香疏影,偌大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琴音安抚了她的魂,他的魄留在了她那儿,她爱上了他,是因为有他的魄?不,她爱他,爱影子,没有任何理由。她能活着,活到现在,可现在,他却要死了。原本他能安然死而复生,并不会...并不会成为残缺的影。可因为我,出了错,八魄不能重聚,是因为我?师尊撮合我与影子,是因为觉得我们的魂魄相互吸引,命中注定,可他却又害怕了,他怕这会害死我们!他不知会发生怎样的事!根本没有皆无影。可他为何要说,皆无影是那常抑逃离的魄灵?他明明知道,为何不告诉我真相?他怕我知道,会将魄还给影子么?临终前,他说自己入了魔。她试图看穿保护自己的黑影,她能感受到那魔神就在外头。是祂操纵着师尊,祂一直在这里等影子,等我们。祂为何这么做?为何要指引常抑恢复自我?在梦中,祂告诉乔楚怡,若想成为阿罗汉,必需渡劫,这劫最是残酷无情,煎熬的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灵。我是他的劫,他将因我而飞升。常影动了动,吐出更多血。他试图运大千世界法,将乔楚怡送到凡间,可他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送不走她了,乔楚怡也不会走了。唯有常抑能胜暗菩提,唯有我能唤回常抑。她握住搅酒剑,亲吻常影的脸颊。常影瞪大眼睛,眼神惊恐、爱慕、怜惜、虚弱。他颤声道:“你....想做什么?”鲜血堵住他的喉咙,令他的话模糊不清。乔楚怡闭上眼,说道:“千千万万的人在人世间行走,摩肩接踵,拥挤吵闹,可为何偏偏让我遇上你?从某天起,虽然这世界肮脏喧嚣,惹人生厌,可对我而言,世上只有我和你,再没有旁人了。这感觉很怪,却很美妙,所有人都是假的,只有你和我,我们才是真的。影子,因为有你,我此生完整,再无遗憾。我时常想,是不是因为我,你这一生也能圆满无缺呢?我欠你实在太多,有时为此发愁,觉得无论是嫁给你,还是生下雪鹰,都不能报答你恩情之万一。所以....所以我现在.....”常影奋力想夺走搅酒剑,可剑刃已深深没入她胸口。乔楚怡道:“我不想让你伤心,可没办法,我得离你...近些,离你的魂魄近些,这样,我不会离开你,让你更容易...更容易抓住我。你是洪荒仙帝,你是至尊阿罗汉,你能克制你的感情,不要愤怒,那只会扰乱你,因为并非那魔神杀了我....不要悲伤,那也会削弱你,我...现在很快乐,我和你...能真正融为一体了。还有....还有雪鹰...雪鹰,他会没事的。”常影想制止她流血,修复她的脏器,想禁锢她的魂魄,令她能活下去。可他办不到,如果他不曾竖立最后的屏障,他能挽回这一切,不,至少能推迟...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她竭力伤害自己,她竭力杀死自己,她即将魂飞魄散。乔楚怡道:“影子,你说过,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伤害我,此生只爱我一人。在面对迪冲韦时,你挡在我前头,笨手笨脚,傻傻呆呆的,像个可爱的傻瓜。我当时....当时就想,天哪,我若不嫁给他,这件事该如何收场?还有...还有乔蓁蓁逼迫你时,我可真担心你会答应娶她,可你没有,她可是千年一遇的奇女子,但....你这可爱的傻瓜呀,你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柳莹,对了,还有柳莹。你...常抑爱过她,对吧,常抑对她立过誓,对么?我以为在那一刻,我和你的爱会被比下去,我们之间将再多一人,我们亲密无间的日子到头了么?可爱的傻瓜,你抱着我,只顾着逃。我搂着你,心里....如花般绽放。我不曾告诉你心里想的,现在,我可以全说给你听。不要忘记,可也不要执着。若你在这红尘凡世行走时,在某一时刻,触景生情,想起曾有我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段情,那便足够了。影子,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伤害你,哪怕豁出这条命,我...也护着你。因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成为....洪荒仙帝吧,影子。”她的声音并不虚弱,反而甚是响亮,但一瞬间,一切戛然而止,她倒在常影怀中,再无半句言语。常影搂着她,感到生命已从这躯体中流走。他脑袋昏沉沉的,恨不得这是一场噩梦,又或者,异常真气能改变时空,改变因果,令一切倒流,令她重生。屏障早已消失,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暗菩提会下手终结常影,那倒省下了无尽的烦恼,无穷的悲哀。.......常抑回来后的第一个念头,第一个动作,他轻轻一推,似转动了轮回,将某个灵魂送入其中合适的位置。楚怡,楚怡。你是对的,我不是常影,也不是常抑。我既是常影,我也是常抑。你始终是对的。等我。他并未犹豫,数万年前,空族与亡族战争时,他曾无数次这么做过,技艺并未生疏。不同的是,彼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真正的后果。千年战争,无数次灵魂转世扰动了因果,成了浩劫的起源。伴随着两股宏大力量的冲突,扭曲时空、改变现实,召至异常。现在,常抑知道后果,但他仍毫无迟疑。他放出神识,搜遍百万里地界,幸运的是,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女婴,她尚在母亲腹中,灵魂尚未成型。他无悲无喜,不哀不嗔,只是将乔楚怡送到了那儿。暗菩提指望着常抑这么做,对么?祂指望我再一次扰动乾坤,令异常降临。仅仅这一次,或许无伤大雅。又或许,这是临界的最后一次。异常的终焉站起身,手握弑神屠魔之剑,走向夏瑶,走向曾为山海门人的魔神。暗菩提道:“洪荒仙帝,时机刚刚好。你自然知道,想重归你我这般境界,将经历何等磨难。”他发出阴冷可怖的笑声,说:“只是你这名号,当真花哨。”常抑道:“影子说,你把这儿搅得太脏,让我好好扫扫。”暗菩提道:“你不觉得,已经太晚了么?门主。”常抑道:“或许吧,但不清扫干净,什么也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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