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无药可救
却听那仙医压低声音，对老者道：“阿秀她....她只怕...活不过明晚了！”老者迟疑片刻，对众人道：“你们都退下！”于是众仙女、仙仆鱼贯而出，常抑原本跪着，立时站起。众人喝道：“谁让你站起来了？”常抑嘘了一声，道：“莫惊扰了小姐，咱们都得倒霉！我是有罪之人，诸位可犯不着陪我一同受罚。”众人面面相觑，倒也无可奈何。屋内二人声音轻微，几不可闻，但常抑修为何等深厚，又听到老者道：“为何...突然恶化至此？”仙医道：“实不相瞒，小姐她本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常抑道：“在下无药，特来求见掌门！”仙医一听乐了，道：“他在偷听你我交谈。”老者勃然大怒，道：“哪个不知深浅的混账还敢来消遣老夫？”众人大惊失色，正要抓住常抑，常抑又道：“在下有把握能救得了木小小姐！故以无药自称。”掌门人愣了愣，叹道：“让他进来吧。”常抑遂至屋中，见此处阴暗不明，闭窗无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掌门人道：“老夫木林天，观月宗掌门人，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来自何方？”常抑道：“在下实叫做常影，自凡间至此。”仙医皱了皱眉，嘟囔道：“难怪有一股凡间的臭味。这世道越来越糟，凡间狂徒竟能深入仙境了！”木林天眯起眼，似也有些歧视，但不动声色，只道：“常先生说能救得了阿秀？”常抑道：“在下颇有自信，只是不明小姐的病因。”仙医嗤笑一声，道：“阁下当真恬不知耻，信口开河！你连病因都不知道，谈何救治？”常抑道：“若有河海般的巨网，以之捕鱼，何愁无鱼可吃？又哪管鱼是何类？我只想问个明白，也好快些医治。”仙医哼了一声，见木林天点点头，遂答道：“小姐她...天生体质奇特，每呼吸一次，便被灵气伤及心肺，日积月累，已是积重难返....老爷好不容易替她找了一本‘神王木鼎功’修炼，可以减少呼吸，固本培元，可她刚刚跑去偏院，受了惊吓，我...我已无力回天。”屋外一女仙低声道：“启禀老爷，惊吓阿秀的，便是此贼！”仙医怒斥道：“好哇，你是专程来害阿秀的么？来人，将此人拉下去，乱棍打死....”门外众弟子正欲抢入，木林天拍出一掌，掌风将众人推得四仰八叉，纷纷倒地，他喝道：“这是阿秀养病的地方，怎能打闹？你们的脑子被狗吃了？”一句话将众人吓得魂不附体，不敢造次。木林天又对常抑道：“若先生真有把握，还请救小女一救。无论如何，林某都感恩戴德。”常抑道：“若真能治好了她，我可有一事相求。”木林天道：“无论何事，我都答应。”常抑道：“我有一子，名叫常雪鹰，比阿秀大那么一岁，可看起来很嫩，将来也不显老，这便想与阿秀定个亲，留下信物，不可抵赖。”木林天望向那阴森压抑的病榻，思索片刻，道：“好，我答应你了！”常抑笑道：“亲家英明！我去瞧瞧我儿媳。”来到病榻前，见阿秀紧闭双眼，常抑道：“懂事的孩子，当真坚强，你明明都听见了，却一直忍着。”阿秀蓦然落泪，道：“我....我若死了，爹爹便不用为我发愁，大伙儿...大伙儿也不必费心费力，为我担惊受怕，还要...还要受爹爹责罚。”常抑道：“你以为你死了，爹爹便会解脱？不，他爱你爱得比任何人都深，只要能救你，他什么都愿意做。”阿秀道：“可..每次他来见我，总是皱着眉头，很不开心，我以为..是我让他心烦了。”常抑道：“他不皱眉，便要哭出来了，你能忍，他也在忍，你们父女还当真相像。”木林天再也忍耐不住，蓦然老泪纵横，在后喊道：“阿秀，爹爹就算舍了性命，也要救你。”他共有七位儿女，阿秀年纪最幼，一出生便是病秧子，可在他心目中，实则对这位注定早夭的女儿却最为怜爱。他身为掌门人，平素喜怒不形于色，可此时触动了心事，一时真情流露。阿秀泣道：“爹爹，女儿..女儿不孝，让您受累了。”木林天颤声道：“常先生...会救你，他定然有法子！”常抑道：“我有两种法子可以医治你，但你要仔细选。第一种，我将化去你体内的病根，可从此以后，你一生不能修炼，难以度过接引境界。第二种，我赠你一道灵气，可保你二十年无碍，但二十年后，你必须常住在临近异域之处，如此方能根治。”木林天想了想，道：“女儿，选第二种。”在仙界这强者为尊之处，若无法修炼，等于废人，活着与死了一样，木林天虽心疼女儿，可也无法免俗。阿秀道：“全听爹爹的！”常抑遂运残鹤残经，将一股精心炼化的异常真气注入阿秀体内，这真气并不会令人如浊蛊附体般变异，却能够令阿秀存活。刹那间，阿秀情不自禁地大口呼吸，连呼吸十次，脸上病容全消，心肺间一片清凉。这阿秀是极奇异的体质，在凡间、仙界都无法活命，唯有呼吸来自异界的灵气方能成长。这或许是木家一族也是来自昔日九阳碎片的古老魔神血脉，与黄天、南槐、北钟等相似，此特质一直沉睡，但百年间总有一人觉醒，随后早早病逝，被认为是家族老病，无法深究。常抑以菩提穹顶境界，释放出异常真气，这道真气可供她二十年无恙，但这二十年间，若她勤修苦练，可将异常真气练至极高明境界，成为气海的一部分，如此非但能自给自足，自然而然也能将外界仙气转化为异，反而活得比其余修士更久，进境更快。木林天急道：“仙医，快，快替她诊脉，看看她怎么样了？”那仙医一看，道：“不用诊了，小姐气血通畅，精神充足，病根已除，确实痊愈！”又对常抑道：“先生神技如斯，老朽拜服拜服！”顷刻间，屋内屋外众人欢呼雀跃，喜不自胜。木林天与女儿相拥而泣，宛如幼龄。晚间宴席上，常抑取出另一截“点尘指”，道：“这便是定亲信物，唤作‘无一点尘’，我儿子雪鹰也有一枚。此物可令你二人知晓对方在何处，且永不会遗失。”木林天道：“先生，孩子在哪儿？我这就派人去将雪鹰接过来住。”阿秀登时面泛红晕，道：“爹！你这样太急了！”木林天哈哈笑道：“这等好亲家，好亲事，可不能让那孩子跑了。”阿秀的母亲，木林天的小妾，身为南部世界另一大宗的名门之女，心里实则对凡人极为鄙夷，这刻在骨子里的厌恶，即便她对常抑心存感激，亦无法消除。她道：“孩子才这般大，要成亲也得十年之后，其间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呢。”常抑道：“我儿子住在三十万里开外的鸦羽城，其中道路艰险，着急不得。放心，只要你二人怀揣此物，终有一天，命定相遇。”木林天叹道：“我先前听说凡间修士自得仙气之后，修为一日千里，突飞猛进，手段奇特，与仙界截然不同。我还当不过是海枣之谈，虚妄之说，今日得见常影先生，方知这世界变化之大。”忽听席上另一老者说道：“这几年，莫说凡间，就算仙界，其修炼体系理论也是沧海桑田，变化万千。先前说练至遁天九重，只能往菩提境界走，进境十分艰难；而如今可不修炼菩提的圣海气，转而修炼异域的奥华气，可开辟另一条道路，威力不逊菩提。不必再冒菩提境般的大凶险。”常抑奇道：“这位前辈学问高深，不知尊姓大名？”老者犹豫片刻，道：“老夫光耀宗洛风。”又压低声音：“老夫因牵扯进阴槐神殿派系纷争，故至此避祸，望先生误要泄露。”常抑冷笑一声，道：“古语有云“明人不做暗事”，前辈所言，未免强人所难。不过，素闻光耀宗秘法高深，功夫不凡，若老先生能不吝指点一二，本座自会守口如瓶，如若不然，则做梦说梦话，走路说闲话，保不准便传到旁人耳中。”洛风闻言，脸上变色，道：“混账小子，你敢要挟老夫？”木林天素知这洛风功力高超，比自己仅稍逊半筹，而这常影纵然医术通神，可年纪轻轻，修为又能深到哪儿去？若洛风一怒动手，常影必吃大亏，且这争端是常影出言不逊而理亏，作为自己他亲家，自己又不能不帮。故眼下决不能让二人起争执，说道：“洛老弟离了宗门，随身并未携带秘籍，若亲家公不弃，老夫门中倒有一门‘满江红木功’，可以赠予亲家公，也算是给雪鹰这孩儿的一份礼物。”常抑道：“一门怎么够？府上所藏，我全都要！”如此一来，木林天也大吃一惊，道：“我虽为掌门，可祖上规矩，本门秘籍，不可流传于外，尤其是那几门镇派绝学，更是传子不传女，传本不传旁。亲家公虽是自己人，可雪鹰、阿秀尚未成婚，此事倒也不急。”常抑听在耳中，反而心痒难搔，又惊又喜，暗忖：“‘镇派绝学’，这四个字可不是随便说说，定然有些门道！好好好，你不说此节，倒还罢了。现在主动泄密，这不是逼我夜探府邸，巧取豪夺么？此事怪不得我，而是亲家公你招惹我在先！”眼下笑了笑，打了个哈哈，说道：“本座酒喝多了，口不择言，该罚该罚！”于是向洛风敬酒，洛风心事重重，闷声不响地喝了。木林天替常抑安排了一间贵宾房，里外共有三间屋，甚是宽敞豪富。常抑佯装醉酒，进屋后闷头就睡，至夜半三更时，溜出了门，运大千世界法，找到了存宝藏经所在，旋即赶往那边。他行动如影，门中守卫弟子毫无察觉，顺顺利利入了宝库，见其中奇珍异宝果然不少，神功秘籍确然不凡，他兴奋莫名，当时便想洗劫一空，可硬生生忍住，想道：“这些将来都是雪鹰的，我怎能忍心抢儿子的事物？”可又想：“这小子贵为仙二代，已比我幸运太多，我吃他些拿他些，又怎么了？”兜兜转转，见几本功法，皆不出神农天香经之藩篱，可另有创新，颇可借鉴，遂沉迷其中，待全数记住，已过了一个时辰，随后回到外界，原路返回。忽然间，只听宗门外轰地一声巨响，狂风激荡，声如地鸣，所有楼宇皆在摇晃。常抑心想：“来者饱含敌意，功力高强，究竟是谁？”此时，观月宗广场上已站满了人，木林天率领族中长老及一众首脑，位于前列。又见空中浮着十余人，另有一艘大船漂浮天际，其中三人足踏飞剑，十人乘坐飞兽，船上则约有百余修士。木林天神色紧张，但并未露出怯意，道：“何方大仙屈尊莅临？我观月宗有失远迎，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空中一位菩提境仙人说道：“本尊为阴槐神殿武尊者，木林天，我也不与你啰嗦，交出洛风，归顺我洛子仪，否则，今夜，观月宗亡矣！”木林天自收留洛风之日起，便隐隐觉得会有麻烦，但万不料洛风竟引来这天大的强敌。天上那三剑仙是南槐阿罗汉麾下八尊者之三，武尊者更是八尊者之首，武学修为强悍至极。自南槐消失后，阴槐神殿分为两派，互相痛下杀手，听洛风说手段之残酷，心思之歹毒，实是匪夷所思，全然不像南槐在时和睦相处，其乐融融的模样。木林天是遁天九重境界，绝不是八尊者的对手，可若让他为了保全自己，出卖朋友，行事不义，却也是宁死不为。他道：“木某不曾见过洛风，而观月宗不过偏远小派，无足轻重。还请武尊者高抬贵手，放过咱们。”武尊者森然道：“酒尊、乐尊、诗尊、法尊这四个叛徒，已被洪荒仙帝蛊惑，背叛了阿罗汉，致阿罗汉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我等正要肃清这群恶党，而洛风正是这恶党奸贼之一！他手上血债累累，罪大恶极，且掌握恶党重大秘密，非捉住不可！而为了对付恶党，我等需聚集更多力量，你观月宗若不答应顺服，则视为与逆党一路，我将尽数诛灭，斩草除根！绝不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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