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嗜酒如命
护送刘义真的军队路过一片山地，此处离两国边境已然不远。刘义真的部下去通知边境守军，前来接应。
常雪鹰立于树梢，如鹰俯瞰人群。
他心想：“在战场上杀人是一回事，可这一回要杀得可是自己人，还是一位皇子。是北狩军反复教导最为神圣，需要保护的皇族。”
下方守卫严密，刘义真身边有重金聘用的高手，有些是来自凡间，修炼仙法大进而超越昔日金仙境界者，有些则是仙界来客，欲在凡间大显身手而被刘裕招募。这支部队非同小可，纵然北狩军精锐埋伏，也非顷刻间能克。
常抑郁道：“你真打算这么做？”
常雪鹰答道：“刘义隆待我很好。”
常抑郁叹息一声，道：“他又没送你什么绝世神功、盖世秘籍，你何必为他冒这么大的险？”
常雪鹰说：“但刘义真可能会坏了大事。”
常抑郁道：“我认识的刘裕，是一个深明大义，明察秋毫的人。”
常雪鹰奇道：“你是说，帝皇绝不会纵容、听信刘义真的谗言？”
常抑郁道：“不，人是会变的。我认识的那个刘裕，绝不可能篡位。或许他有他的苦衷，有他的心愿，可毕竟他做了以往他不可能做的事。”
常雪鹰知道此事既重大，又凶险，不容有失，若他失手被擒，或是被人看见自己容貌，那刘义隆也无法洗脱罪名。
杀刘义真可能只是刘义隆心中闪过的一个念头，他确实真想要那么做，但并未下定决心付诸实施。
常雪鹰只是知道，若不杀他，盟军崩坏，受苦的只是这凡间的百姓。
天很快暗了下来，夜黑风高，树林沙沙作响，百兽呜咽低嚎，刘义真在帐篷中饮酒作乐，一众高手警惕地防备四周。
常抑郁道：“待会儿，会有一群妖魔袭击这里。”
常雪鹰大吃一惊，道：“抑郁，是你办的？”
常抑郁道：“你爹能耐大得很，但办到这一点却很简单，只需要将妖魔引到这儿就行。”
常雪鹰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放松。果然，林中出现无数碧绿的眼睛，一体型巨大、毛发如刺的巨熊走出，身后跟随着的则是如鬣狗般的人。那巨熊咆哮，变作巨人，大声道：“是凡人！把人吃了！把财物带走！”
一遁天七重境界的护卫厉声道：“大胆妖魔，赶来送死么？”掌中长枪一刺，正中二十丈外的一狼妖，那狼妖如坠百丈悬崖，登时血肉模糊。
巨熊厉声道：“那就全都死吧！”大吼声中，群妖向前冲锋。北魏、北府军将士组成战阵，抵挡群妖攻击。
常雪鹰换上北府军服装，趁混乱之际，混入人群，杀了几只妖怪，一转身，钻入帐篷，见刘义真身边仍有两个高手，这两人气定神闲，正襟危坐，眼睛打量着蒙面的常雪鹰。
刘义真问道：“外头怎么样了？”
常雪鹰粗着嗓子，说道：“妖魔怪异，变化多端，殿下千万小心。”
心字未说完，刹那间，他长剑出鞘，刺向刘义真，此招迅捷如雷，毫无征兆，所用并非万华门、北狩军的招式，而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刺击。但凭借超凡体魄与精确操控，这一剑威力超凡绝俗，快至极处。
但一出手，他便知道失算了。刘义真身边两人境界极高，似在遁天九重，且自从他踏入帐篷的那一刻便无丝毫放松，刘义真周身有真气防护，自己若不用出绝招“血花散仙”，甚至无法令刘义真受伤。
突然，常抑郁双掌齐出，推出两掌，那两人口喷鲜血，被震飞出去。常雪鹰一剑穿透刘义真心脏，随后剑出如风，又刺中刘义真十剑，刘义真瞪大眼睛，倒在血泊中。
常雪鹰见刘义真怀中掉出一封信，随手捡起，随后出了帐篷，见群妖死伤惨重，不一会儿便做鸟兽散。常雪鹰早瞧准了方向，只退后三步，便悄无声息地没入丛林，消失于阴影。
踏着草地，在林中疾行而过，常雪鹰对常抑郁道：“抑郁，刚刚多谢了。”
常抑郁道：“自己儿子，我不疼你谁疼你？”
常雪鹰肃然道：“你别幼稚，这辈分梗怎地说不厌？”
常抑郁道：“不是你小子先起头的？”
常雪鹰回忆两人初时的那一刻，心中温暖，深感怀念，道：“我记得很清楚，是你先起的头。”他顿了顿，又道：“原来你这般了得，功夫比我高得多了。”
常抑郁顿生警惕，道：“也高得有限，你可莫要发愤图强，想要超越我，那是不可能的事。”
常雪鹰想问他究竟是何来历，但犹豫再三，并未问出口。人生糊涂最难得，何必诸事皆分明？他只需知道这位青梅竹马的好友是真实的，是可靠的，至此足矣。
他看书信内容，那信中人自称乔鲁，称刘义真为主人。将刘义隆率领的这支北狩军详细情报尽数道出，涉及人员、伤情、粮草、军规，甚至还有些隐秘，比如何人贪财，何人好色，何人鲁莽，何人精明、何人好杀皆一一记录。
常抑郁看了看，道：“北狩军中有奸细。”
常雪鹰回答：“不可能，北狩军每一个都忠诚至极，绝无二心。”
常抑郁道：“这忠诚也看对谁，相比于刘裕，他们对刘义隆的忠心便没那么强。而且，你小子也未必对他们那般愚忠。”
常雪鹰道：“抑郁，你不了解，我们将刘义隆视作统帅，即使未必当真时刻恭恭敬敬，可若要让我们背叛他，那是万万不能的。除非...除非是帝皇下令，可那奸细分明是刘义真的。”
常抑郁道：“是啊，刘裕用不着这样的情报。不过如今刘义真已死，那奸细没了上司，也会老实些了。”
常雪鹰看信中一段文字：“常雪鹰，百夫长，万华门，擅用大刀，机智过人，臻遁天二重境，喜羊肉、黄鱼，曾恋百夫长博轩雅。”
这段字迹写得犹犹豫豫，笔画拖沓，与其余文字的流畅坚定截然不同。
常雪鹰身躯摇晃，险些一脚踩中地上尖石而摔跤，他撞中一棵树，树应声而倒。
常抑郁道：“你知道那奸细是谁了？”
常雪鹰点点头，道：“乔鲁，乔鲁。雅姐的夫君，名叫崔觉如。”
他对博轩雅这一段短暂的暗恋，除了他与博轩雅，不应该有第三人知道。常抑郁知情，但他不算是人。
可能在成婚之后，崔大哥还是看出了端倪，或是从博轩雅口中问出了蛛丝马迹。
常雪鹰心情沉重，竟有些失魂落魄，常抑郁道：“相信博轩雅不会背叛，她只是信任自己丈夫，所以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催觉如并非北狩军，但武功高强，练至洗尘六垢，也随北狩军出征。他可能是后来被刘义真收买的，当然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刘义真的人。
常雪鹰一扬手，那书信飞上天，宛如雪花，漫天飞舞，他道：“刘义真死了，其余人不必知道。”
......
回到营帐，已是深夜，刘义隆亲自在常雪鹰的营帐等他，他为常雪鹰斟了一杯热酒，常雪鹰毫无迟疑地喝下，心口只觉暖热。
刘义隆道：“皇兄途经山岭，遭妖怪袭击，当场毙命。”
常雪鹰叹道：“真的么？可惜可惜，宋魏皆派兵护送，这责任可说不清了。不过这消息传得可真快。”
刘义隆道：“是啊，比你回来的还快。”
常雪鹰又喝了杯酒，道：“我去了附近的酒家，喝得晚了，若违背了军纪，你罚我吧。”
此时，空中大雪纷纷，银光微亮，静谧而美丽。刘义隆望着帐外，他道：“北魏的人，喝酒极厉害，你一个人，酒量如何胜得过他们？”
常雪鹰说：“因为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妖魔古怪也一齐来喝酒了，大伙儿与他们斗酒，我乐得清闲。”
刘义隆道：“我听说那酒家掌柜的身边有两个大肚量的，他们喝得重伤，险些丧命。”
常雪鹰说道：“喝酒这事儿也讲运气，喝得慢些不成，喝得快些也不成。”
刘义隆点点头，道：“从今往后，你升任千夫长，为我身边右校尉。行军打仗，你多担待些，莫要再一味冲锋陷阵。知道你这人好酒，但喝酒多了伤身，我这儿缺不得你。”
常雪鹰摇头道：“统领，我闲云野鹤惯了，管不了人，也不想管，你不让我喝酒，便是要了我的命。”
刘义隆忽然红了眼眶，道：“我少了一位兄长，可不想再少一位。”
常雪鹰知道这是他真情流露，并非作伪，他道：“我命大，喝酒不会死，但不喝酒活不长。你若真为我好，便让我干我擅长的事。”
刘义隆站起身，与常雪鹰相拥，拍打他的肩膀。
数日之后，刘裕圣旨传来，斥责刘义隆军事懈怠，不思进取，疏于防范，统御失度，这才导致刘义真身亡，罚他一年俸禄，又命他统管刘义真部队，继续征战。为兄报仇。
刘义隆心下雪亮：“父皇怀疑是我杀了哥哥，但并无证据，也不想当真罚我，可总得找借口骂我一通。”
这件事之后，北魏南宋重归于好，继续并肩作战。救下长安之后，战况变得焦灼，常雪鹰所在部队，一年之内辗转数十座城池，行军数千里，与仙界交战百余次，双方各有胜负，皆死伤惨重。
但无论场面多么艰险，在常抑郁的帮助下，常雪鹰总是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的武功越来越强，军功越来越大，已到了不得不赏，不得不封的地步。刘义隆不顾他反对，封他为左校尉、千夫长，北魏的士兵、百姓听见他的名字，皆将他视为救星。
如今，敌军身份已然清楚，他们的首领被称为圣宗主，曾是东皇太一地界“太蛇殿”的大祭司，东皇消失后，他一年之内得了神启，功力突飞猛进，据说达到了菩提穹顶境。随后，他声称是凡人污垢之气毒害仙界，才令仙人纷纷病倒，阿罗汉相继失踪，于是以东皇太一麾下众仙为基础，组成军队，发动征讨凡间的战争。北魏、南宋所在的神州大陆，只是他征伐凡世的两处目标，凡间其余地方也饱受战火侵袭，相继沦陷。
在无止境的战争中，常雪鹰从未放弃过寻找亲人，寻找仇敌，可世界太过广大，他又匆匆忙忙，故始终一无所获。
.......
北魏西面关外，向西北行百里，有一座城寨。城寨中黑风冲天，煞气深重，血光摇曳，隐有鬼哭狼嚎之声。
常雪鹰骑着白鹰，在空中俯视，他目光敏锐，见在城寨中央，一群邪修妖仙正在布阵施法，将俘获的百姓困在法阵之内，随后，黑气涌出，钻入百姓口鼻之中，众百姓接连毙命。
常雪鹰皱了皱眉，目露寒光，道：“我们来晚了。”
常抑郁道：“救不了人，但杀人还来得及。”
常雪鹰命白鹰飞回营地，营地中有三十位北狩军将士，另有三千北魏、南宋联军。
博轩雅与其余北狩军同袍站起身，迎上前来，她问道：“小弟，里头情况如何？”
百夫长张掖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他是咱们千夫长，你别叫他小弟。”
博轩雅微笑道：“不管他是什么官，都是咱们的兄弟，我的小弟，你问问他，他敢不敢不认我这姐姐？”
常雪鹰笑了笑，又肃然道：“敌人用百姓为活祭，正准备邪法。我们得尽快进攻。”说罢在纸上画了城寨地形图以及敌军分布，道：“这些邪修分布很散，我们快进快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能救多少人便救多少人。”
空中一声呼啸，飞来一银发汉子，此人神色严厉，一丛白须，足踏飞剑法宝，穿银黄甲胄，他正是密云五虎将的莫折天丛，他道：“既然探明，又何必犹豫？将这群恶贼全数杀了！”
博轩雅点头道：“是了，将军大人。”
莫折天丛道：“快走，快走！若你们跟得慢了，便没有军功，我与雪鹰会把他们全数杀光。”
常雪鹰忙道：“大人，您自个儿是急性子，为何还催着我？”
莫折天丛哈哈笑道：“上一回，你比我多杀了一个敌人，我耿耿于怀，今天正要再与你好好比一比！”说罢催动长剑，直向城寨而去。
博轩雅道：“弟弟，别听他的，咱们稳扎稳打，不可急躁，这些邪修的法术很难捉摸。”
常雪鹰说道：“莫折天丛岂是一味莽撞之徒？我与他去拆了敌人老家，你们在外包围，莫让他们走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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