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新生的养分
“许久不见了，保存者，特雷弗.弗里斯顿。”
红色的圆球周围环绕着如同五线谱波纹一样的丝线，在凯尔希的身边是数以万计的石棺，每一个石棺当中都躺着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人，那些都是博士小姐的同胞，前文明遗留下来的将熄的火种。
于凯尔希而言，是一场让人哭不出来的悲剧。
“十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对你我来说都是如此。”
弗里斯顿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保存者设施的大厅当中，以前文明的科学水平，将一个人的人格数字化存储在设备当中并非难事，但是整个保存者计划真正的难点不再于如何保存人类的火种，如何躲避观察者的观测。
而是在于……如何保证负责整个计划的主脑能在上千年甚至超过万年的岁月当中保持理智。
“你来到这里，想必对于某些事情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当我意识到这一切的起点都是源自于水月被邀请来到哥伦比亚，而他恰好拥有深蓝之心的时候，我很难不把这些事情联想到一起，关于水月的计划是从十几年前博士和我寻找西塞罗就开始了，进而明白哥伦比亚一定有人在配合我们。”
凯尔希仰视着这位古老者，她们都是那伟大的古老文明残留下来的痕迹，是它存在过的证明，但如今古老文明早已逝去，次生文明也在面临毁灭的危机。
昔日的前文明和其强大，保存者设施当中任何一口石棺被打开，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带给泰拉世界和文明难以想象的进步和发展，以及毁灭。
“是的，你的警觉来自于你的经历和责任，任何一次的马虎大意都有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结果。”
弗里斯顿的每次回答都伴随着某种如同巨人从大地起身的浑厚声音，凯尔希并没有选择直入主题，而是问了自己的第一个疑问。
“为什么您这一次愿意见我了？”
“我曾设想过，你能来到这里，就意味着她所设下的心灵暗示被解开，这就意味着你们有资格知道某些问题的答案。”
“……比如，其实邀请水月来到这里，是博士对你的建议？”
这是最不合逻辑，却又最能完美对上所有事情的发展轨迹的猜想，否则弗里斯顿和马克.麦克斯都不该知道水月的存在，又怎么可能邀请他来呢。
“是的，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当她和你们一起推开那扇门的时候，我感到无比的惊讶。”
弗里斯顿坦然的回答了凯尔希的疑问，他还记得那一天，当自己定期检查所有的设施设备是否还能正常运转的时候，那尘封一万三千多年的大门被人推开，古老的设施第一次迎来外来者，还有一个同胞的时候，作为数字生命体的弗里斯顿感觉自己的处理器都在高速运转。
“然而我们来晚了。”
凯尔希环顾周围，她仿佛能听到这些石棺当中的那些遗民们的心跳声正在逐渐的衰弱，但这只是错觉。
他们确实来晚了，哪怕是以前文明的科学技术水平，一万三千多年过去了，保存者设施依旧到达了它的极限，如今在这里的十万多人已经无法被唤醒，不同于博士小姐之前待着的那口石棺，保存者设施的耗能更大，且一万多年来都在维持运转，一千年前或许还能唤醒所有沉睡在其中的人，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死亡。
“就算再提前一千年，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再不确定观察者的视线是否离开了这个星球之前，我们谁也不敢冒险。”
弗里斯顿说着，似乎自己也感觉到了压抑，相较于凯尔希来说他对这一感情的体会要更加深刻，因为在这一万多年来的每一天，他都要看着自己的同胞，检查他们的生命体征。
从最开始的期待同胞们苏醒然后再度建立起那曾经辉煌伟大的文明到最后对于等待的绝望，不管多少次的朝着遥远且深邃的宇宙呼喊，星空之间也没有传来任何的回应，然而同胞们再也没有了复苏的希望。
“凯尔希，宇宙是一堆冰冷的死灰，我们是将要彻底熄灭的余烬。”
这句话包含了无奈和孤独，弗里斯顿很清楚，想要恢复前文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是你们不是，泰拉文明刚刚萌芽，它的火焰尚且微弱，总需要有人守护这一缕火苗。”
如果是以前，那么弗里斯顿对于泰拉文明的态度可能是失望且不屑，作为次生文明，泰拉表现得的实在不如人意，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设施里面，当泰拉文明发展出通讯手段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观察到这个世界的模样了。
但是现在，弗里斯顿并非是对新生的泰拉文明寄予了多么大的希望，只不过对他来说将所有的血液供给一颗心的心脏，也好过守着一盏将要熄灭的灯。
“不管怎么说……至少您和那些古老者为这个世界留下了火种。”
“是的。”弗里斯顿说着，整个大厅都被光芒照亮。
“哪怕如今的宇宙空荡死寂，至少还有文明存在，哪怕我们无法确定泰拉是否是如今唯一的文明，但不管经过多久，某些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就算有朝一日，泰拉的文明被它的太阳吞没，被它地下的灾祸摧毁，被萨米的空洞笼罩，亦或者是观察者的目光再次投在这片大地。
“现在的文明毁灭了，早晚有一天新的文明也会诞生，唯有文明是永恒的。”
作为同样从这一万年走过来的人，凯尔希能体会到弗里斯顿的这些话都是发自真心的肺腑之言，他已经看开了。
“况且……”弗里斯顿稍微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该不该和凯尔希说这件事，“他们都已经自愿的成为水月迈向进化奇点的契机了。”
不出所料，凯尔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色，哥伦比亚是水月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他在这里知道了什么，然后才会选择行动起来。
弗里斯顿早已经知道凯尔希这一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再和她弯弯绕绕。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但总有些事情在你的意料之外，比如你以为博士的计划开始于十多年前你们第一次去找寻深海主教，不，早在一万三千年前，早在特雷弗.弗里斯顿的意识体成为数据生命之前，她就已经在为此做准备了。”
事到如今，回想起当年博士小姐警告所有人危险即将来临，且毁灭将成定居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相信，作为能轻易的改造或者毁灭掉一整个恒星系的文明，当时的前文明虽然逐渐衰微，却也不至于连保存火种都做不到，可是……事实证明了一切。
凯尔希的脸色第一次变成了不加掩饰的惊讶，她确实有想过博士小姐的计划可能开始于更早之前，却没有想到这一计划比自己存在的都要更加久远。
“深蓝之籽加护，最开始它是被《行星改造计划方案》的设计案之一被提出，因此无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对各种恶劣环境的适应能力和对抗性进化能力，以种群存续为最高准则，同时整个族群都有着能够相互分享思维的精神网络……这样的生物很符合改造星球的这一任务需求。”
从最开始提出这一方案开始，博士小姐就在为了以后做铺垫，她明白光靠自己一人无法说服众多同伴，也明白有些事情注定无法改变，她不甘心，却也只能做到这些。
“文明的存续……当我们创造了它，和一片未知的索拉里斯之海构建起连接，我们就明白了……毁灭是我们注定的结局。”
“那片意识的海洋？”
作为前文明的造物，凯尔希同样知晓索拉里斯之海代表着什么，它并不唯一，而是一种统称，每一片索拉里斯之海都是不受时间和空间约束的，它们能使得人们的意识相连，甚至……让人现在的意识和将来的意识相连。
“是的，我们在索拉里斯之海寻求希望，但除去博士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得到来自未来的意识的回应，这代表着……在索拉里斯之海覆盖的所有世界线，我们的文明都没能存活下来。”
绝望，随后是不甘心，前文明竭尽全力的想要保存自己，但是最后只能证明结论无误，博士小姐因此进一步的开始了对海嗣这一生物的改造。
她尽可能的赋予了海嗣强大的生命力和适应能力，想尽办法的要去塑造一个完美的物种，但那已经超出了短时间之内所能达到的范畴。
“我们的许多同胞自愿成为了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他们将自己的意识融合一体，然后……成为了你们口中的初生。
“我曾在某次无意间看到过博士私自将一些指令植入海嗣的深层意识，进而影响到整个族群的精神网络，但除了博士之外谁都不知道这些，直到十年前……她来到这里，告诉了我这背后的一切。
“深蓝之籽计划，原本就是为了水月这一个体而设计，准备和施行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水月能有资格触及并且完全的掌握那片索拉里斯之海。”
这是或许是除了弗里斯顿之外再无人知晓的过去，关于海嗣的计划，很难有人想象得出这所有的一切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在为了水月一个人做铺路。
“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什么，更不可能挽回大局，既然如此……那索性用全部的力量将一个人推上顶点，随后让他成为众多力量集结的锚点。”
“……这就是生命之海的真相，它是一片索拉里斯之海的异化？！”
意识到这一点的凯尔希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比起刚才听说博士小姐一万多年前就在给水月铺路都要更加的让人难以置信。
“是的，最开始只是一小片，如果按照人类的换算来说，相比起现在源石所形成的意识之海，生命之海最开始的大小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份，但是……比我们预想的要更加不可思议，它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的扩大，来自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水月牺牲了自我化作生命之海的一份子。”
弗里斯顿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或许是担心凯尔希追问自己更多，他重新把话题放到了水月的身上。
“现在，让我们重新回到那个话题吧，凯尔希，你想知道水月来到这里发生了什么，那我就回答你吧。”
周围的光芒逐渐变得强烈了起来，白色的光像是要将凯尔希吞没，但是在白光彻底笼罩她的身体的时候，下一秒她又发现什么都没变，依旧是保存者的地下设施，和刚才比起来唯一多出来的就是眼前最熟悉的水月。
这是弗里斯顿直接将过去发生在这里的一幕投影出来给凯尔希看了。
“这样真的好吗，他们……都还活着。”
水月环顾周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加速跳动，似乎来到这里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
“有时候，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设施已经无力将他们唤醒，你可以自己开放思维，共感他们的想法，我想他们都愿意为你铺路。”
弗里斯顿对水月的态度和对待凯尔希完全可以说是两个样子，面对凯尔希的时候他就像是个严厉的上级，但是在水月面前就像是个慈祥的长辈，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为了我，值得吗？”
“当年我们没有选择相信博士，这造成了我们的毁灭，那么这一次我选择相信她，也相信你。”
水月并不认识博士，但他也意识到如果弗里斯顿所言非虚，想要保护好自己珍视的一切，他就需要这么做，至少为了苏茜和其他人。
“那我之后该做什么呢？”
“先去切尔诺伯格，设置一个倒计时让她提前几天醒来，随后前往深海，找到她留给你的礼物……在那之后，遵循自己内心的指引好了。”
弗里斯顿凝视着眼前的水月，看着他走到一个又一个石棺的面前。
隔着古老的石棺，感受到那些生命反应是何其的微弱，水月确认了每一个被保存者的思维，他们全都和弗里斯顿有着相同的看法。
与其就此死去，不如化作新生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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