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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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躺下之后,她才眯了不到半个时辰,外头便吵吵嚷嚷起来。

    

    邱宓慈睁开眼皮,问道:“怎么了?”

    

    宝盖道:“奴婢出去看看。”

    

    怎知宝盖刚要出去,丫鬟沫雪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急道:“夫人!二夫人和柳姨娘带着几个丫鬟站在门外头嚷着要进来,丫鬟们正拦着说您不见客,可她这会子却说咱们冲撞她,偏是要将流云和菏泽打死!”

    

    “简直欺人太甚!”宝盖怒目,“怎么就容她前几回打发几个小娼妇过来羞辱咱主子,这回就想伺机报复了不成?”

    

    邱宓慈没有起身,淡淡地问:“方才你们四个谁离开了牡丹轩?”

    

    “这……”沫雪想了想,忙道,“方才我在亭子里缝秋衣,流云跟菏泽在小厨房给您熬补血汤。哦!露浓好像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外头,急急忙忙去找了,不过这会子也回来了啊。”

    

    “露浓?”这四个房中丫鬟,菏泽和流云是她娘家带过来的,沫雪和露浓是侯府给安排的。

    

    适才她故意说要打发人去请老夫人回来,这会子秦枇玉就找上门了,可不是她身边安插着秦枇玉的眼线么?邱宓慈笑了笑,缓缓挥手道,“你去告诉秦枇玉,我屋里多少个丫鬟她爱打死哪个就打死哪个。最好把露浓先杖毙,改明儿我再弄死她屋里几个丫鬟便是了。”

    

    “夫人,您这是?”沫雪听得一惊一乍,吓得脸色惨白。夫人是打算眼看着几个她们几个丫鬟就这样被打死么?

    

    “磨蹭什么?夫人说什么你就传什么,怕那秦蹄子做什么?”宝盖怒道。

    

    “是!”沫雪紧张兮兮地去了。

    

    听得宝盖骂了句秦蹄子,邱宓慈含笑看了宝盖一眼,说:“我想骂谁教训谁,无所谓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但明里暗里你们最好不要直接骂开她,好歹她是侧夫人,要是将来你这话无意在哪儿让她听见了,她想找麻烦我也不容易保你。”

    

    宝盖脸色一变,瞬间没了气焰:“您说的是,奴婢记住了!”

    

    过了半晌,外头动静越发大了。

    

    沫雪拦不住,先冲进来通报,不想秦枇玉后脚已经踏进了门槛,二话不说直接掀开珠帘子往亮漆圆凳上这么一坐!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声音娇细地问:“我说姐姐,你怎么不让我来瞧你啊?我打发一个丫鬟过来你打死一个,你这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呢吧?”

    

    来找茬也装的这样富贵,橘红绣花通袖袄搭娇绿缎裙,外披橙金流苏披风,秦枇玉就这豓目的一身装束往屋里这么一坐,这屋里生生比打开窗户还亮堂。

    

    侯爷生死未卜,她的孩儿也过世不过几个月,这人却已经迫不急的地穿红戴绿了。

    

    邱宓慈半睁着眼将秦枇玉打量着一番:这货生的极美,尖儿下巴俏鼻头,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的,眼皮上还点着两抹红胭脂,活脱脱一妖精。

    

    “就是啊大夫人!虽说身份上咱们得叫您一声大夫人,可论年纪论入府最早,怎么也排不到您那儿去。奈何大夫人好大的脾气,一个不爽就杖毙秦姐姐屋里两个丫鬟,前几日又弄死我屋里的一个小丫鬟,您可知道这外头人都是怎么议论您的?”插嘴的是个身材丰腴的女人,她便是柳姨娘柳茹芳。模样倒也标致,就是朱唇生的极薄,却抹了比血还红的口脂,生了一副刻薄相,嘴里说出来话也满带讽刺意味:“这外头人都说姐姐被魔障了眼,看不清如今的形势了!”

    

    邱宓慈将她二人一番打量,索性闭上眼睛,懒得看她们那副嘴脸。

    

    柳茹芳是从小跟在裴正麒身边的通房丫鬟,不过自她嫁入府后,裴正麒也没有再跟她有任何瓜葛,只是为了感激她这些年来的伺候,这才给了她一个姨娘的名分,为的也是让她安分守己地呆着。

    

    可后来秦枇玉一进门,这人却摇着尾巴贴上去示好。

    

    宝盖见柳茹芳那股烦人的傲慢劲儿,便忍无可忍地回道:“柳姨娘,咱们大夫人脾气温和,这可是里里外外都知道的事儿,要不是琶珠那三个丫鬟以下犯上,当面羞辱夫人不说,连送来的东西都直接扔在地上,夫人也不会动怒。小小丫鬟就这样嚣张,打死她们算便宜的!”

    

    “你个贱蹄子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秦枇玉身边的丫鬟箫儿顺手抄起一个茶杯就摔到宝盖身上,茶水烫的她手背疼痛不已。

    

    “怎么?我这大夫人是死的么?居然轮到你来教训我身边的人?”邱宓慈起身靠在软枕上,隔着烫金纱帐,她看见秦枇玉那身大红大粉的俗裙和满头珠翠锒铛,哪哪看着都像是原配夫人的款儿。

    

    柳茹芳轻笑了两声:“大夫人这回大病莫不是把脑子给病糊涂了?这安虢侯府里里外外谁不知道,侯爷生死未卜,老夫人又外出祈福,大夫人您身子不适,所以这掌家大权自然是秦姐姐说了算的。”

    

    “你也知道侯爷生死未卜?”邱宓慈拢了拢耳鬓发丝,“侯爷尸首还没找到,你们就打扮地这样花枝招展,这不知道的人许以为是侯爷回府了,可这知道的人会说是侧室急着出府另寻姻缘呢。”

    

    “你胡说什么!我这是打扮给侯爷……”

    

    “秦姐姐!”柳茹芳见她被激着了,赶紧插嘴,“这不是秦姐姐里里外外还要应付很多事情,体面些也不失咱们侯府的脸面。”

    

    “这三个月,我身子不适,不过你们放心,我很快就会让几位妹妹清闲下来的。”

    

    看着邱宓慈一脸淡泊的神情,秦枇玉倒有些纳闷儿了:先前她听说这邱宓慈但凡被人嘲讽一两句都要掉几滴眼泪,是个十分脆弱的人,加上前两年见到她都是娇娇柔柔的模样,还以为好对付,可怎的如今无论她们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似乎毫不在意。

    

    人的性情哪有说变就变的?兴许她只是故作强硬。

    

    思及此,秦枇玉轻翻白眼,不屑地笑道:“可不是么?这三个月来我一直忙着府里的事情,大事儿小事儿都要经过我打理。现如今府里好端端的三个丫鬟被杖毙了,一来二去没个交代难叫底下人服从。就好比说,姐姐那可怜未出生的小哥儿,当时我也知道姐姐行动不便所以才让人好生将骨灰盒放到裴家祠堂去,也算对姐姐您一个交代不是?”

    

    秦枇玉这话:一来是要叫邱宓慈认清如今这安虢侯府谁才是当家做主的人,二来则要叫邱宓慈好生痛苦一把!让她知道她那死去的胎儿已经化为灰烬!想要借机调查死因?不可能了!

    

    听至此,邱宓慈蓦然睁开双眼,满眼怨恨地瞪着秦枇玉:“毒妇!你还我孩儿!”

    

    难怪当日她醒来却到处找不见她孩儿的尸体,稳婆还骗她说孩子已经安葬了!可原来早已被秦枇玉这贱人烧成了灰!

    

    “姐姐!你怎么能骂我呢?我这可是按照规矩办的啊!”

    

    看着秦枇玉那张脸,恨极一时的邱宓慈忽然笑了起来,她是恨,可她知道想要报仇并非眼下恼怒就能成的,于是她攥紧被褥下的双手,平淡地说:“多谢妹妹替我儿料理的后事。你说得对,如今我身子还未大好有些事情不能亲力亲为。可你别忘了这府里只有一位夫人,除非你的地位跟我一样高,除非这府里有两位正妻,否则你将永远矮我一等。”她慢悠悠地说着,见秦枇玉脸色越发铁青,便道:“我不想惹事,只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如今她还不能直接跟秦枇玉作对,她要等!

    

    “你不计较?”秦枇玉瞬间咬牙切齿,“你虽不计较,可我于心不安。姐姐这会子是正妻所以心胸宽阔,不知若换了位置还能不能这样豁达呢?”

    

    “你未免也太痴心妄想了。”邱宓慈朝宁锦使了个眼色。

    

    宁锦立刻领会,忙朝外头喊:“来人!”

    

    少顷,两个婆子走了进来,看了看纱帐里,又谨慎地看了看秦枇玉,干脆低下头去谁也不敢看,恭敬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她邱宓慈的婆子却向着秦枇玉,此二人也不能留了。

    

    宝盖气炸了,怒指着两婆子就要冲上去,所幸有冷静的宁锦拦着:“你们两个死婆子!你们是领大夫人房里的份例还是领她房里的?居然跟她示好!”

    

    邱宓慈看着这好笑的一幕,开口道:“你们两个婆子上前把这个烫伤宝盖手背的丫鬟抓住,让宝盖赏她二十个嘴巴。”

    

    婆子忙道:“这……夫人,箫儿姑娘纵是有错您也应该让秦夫人带回去教训才是,怎好在屋里大动干戈,别是会冲撞了您。”

    

    “你们抓是不抓?”邱宓慈问。

    

    “我倒要看看现如今这府里到底是听谁的!”秦枇玉瞪着狠眼挺直了腰背,直直地瞪着两婆子。

    

    秦枇玉慢悠悠地剔着指甲缝里的脂粉,朱唇勾起一抹冷笑。

    

    两婆子见此形势,根本不带犹豫的,忙回道:“奴婢们虽是牡丹轩里的婆子,可侯府大小事宜都由秦夫人经管,奴婢们自然是听秦夫人的。”

    

    “说得好!”秦枇玉得意地看了邱宓慈一眼。

    

    邱宓慈虽是正房夫人,下人们先前还顾念她怀了嫡子对她有几分忌惮,可现如今孩子都没了,侯爷和老夫人又不在,婆子们自然不能因此而得罪了秦枇玉。

    

    秦枇玉正得意着,邱宓慈正苦思着别的法子替宝盖出口气儿,奈何如今府中的人大半都被秦枇玉换走了,导致她现如今身边可靠的人少之又少。

    

    “你们两个作死的娼妇!”正琢磨着呢,一个粗犷的女声忽然从外头传了进来,那声音吼得像要震动了地儿似得。

    

    邱宓慈定眼一看,竟是自己几日前打发出去调查事情的罗嬷嬷!

    

    宁锦惊呼出声:“罗嬷嬷!你总算回来了!”

    

    “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死娼妇!看老娘今儿不扒了你们的皮!”罗嬷嬷上前就是两耳光子,罗嬷嬷生的高大,两巴掌一下去那两婆子鼻孔都冒了血!

    

    秦枇玉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她素来不忌惮任何人,但邱宓慈身边带来的这个罗嬷嬷却是难搞的主儿,听说先前是在兵营里帮人做饭的,丈夫还是殉国的卒长,无论在哪儿人都敬她三分。这罗嬷嬷练了一身蛮力,说话也难听直冲。一次秦枇玉喊了三两个下人上前去教训这罗嬷嬷,那三人竟都被她打的鼻青眼肿的。遇到这样蛮力无知的下人,她懒得下毒毒死,索性也就作罢了。

    

    “嬷嬷饶命啊!”两婆子直接被罗嬷嬷踹出了房门。

    

    罗嬷嬷看了帐内一眼,声音放柔了许多:“夫人,您说要抓住谁?”

    

    邱宓慈笑了笑,瞥向秦枇玉身边的箫儿。

    

    箫儿脸色一变,惊恐地看向自家主子秦枇玉,颤着唇求道:“夫人!夫人快救我!”

    

    “夫人?”邱宓慈听到箫儿喊秦枇玉夫人,故作讶异,“你是在求我救你?”

    

    宁锦一听忙声骂道:“你个没规矩的东西!在咱家夫人面前喊谁夫人呢?秦夫人是侧夫人,你向着秦夫人喊夫人,可是要故意让你家主子背上以下犯上的罪名?这知道的人以为你们琵琶楼里的管事没管教好下人,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咱府里没管教下人!你这是存心给咱们侯府丢脸呢吧?”

    

    邱宓慈略欣赏地看了宁锦一眼,这丫鬟虽是有些怯弱,悟性却是极高的。

    

    秦枇玉一张脂粉浓重的俏脸憋得通红,少顷愤愤然起身就要离开,箫儿连忙抓住她的裙裾,求道:“二夫人!二夫人您帮帮我呀!那罗嬷嬷二十巴掌奴婢哪里受得住啊!”

    

    “没用的东西!”秦枇玉一脚将她踢开,怒嗔道:“今儿你丢尽了我的脸还想我救你不成?”

    

    半月前邱宓慈没死成,虽然证人证据都让她毁了,可她还是有些后顾之忧。这邱宓慈虽然不受侯爷待见,可毕竟是侯府正妻,还有老夫人撑着腰。这回看她身子逐渐恢复性情也大不同前,说话的态度做事的手段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秦枇玉更加不放心了!

    

    不行!她必须在老夫人回来之前想个万全之策,决不能让邱宓慈抓到一丝丝把柄!

    

    “二夫人!二夫人!您帮我跟夫人求求情吧!求求您了!”箫儿仍旧恳求着。

    

    “你自个儿犯的糊涂干什么让我帮你求情!要打要骂你自个儿受着去!今后也别回琵琶楼了!稍会儿我就让王婆子把你撵到勤园去!”口口声声的二夫人,让秦枇玉心里极为不平衡。她狠狠瞪了箫儿一眼,另一个随身丫鬟琶儿连忙扒开箫儿的手,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让她跟邱宓慈求情?门都没有!

    

    柳姨娘也趾高气扬地跟在秦枇玉身后,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秦枇玉嚣张跋扈的同时她身边的丫鬟自然也没一个是省事儿的。箫儿便是其一,性子不收敛经常横行霸道。但这回她算是彻底焉了,秦枇玉竟不顾半点情义要把她送去勤园,那是府里新进丫鬟和打杂丫鬟的园子,被主子赶进去的下人通常很难出来。

    

    邱宓慈听着纱帐外头箫儿传来的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故作怜惜道:“看来你在秦枇玉身边伺候地不够尽心,她居然连替你求个情都不肯。”

    

    箫儿跪在帐外,呜咽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在侯府当差八年了。从粗使丫鬟到房中丫鬟奴婢一直都是谨言慎行,这些年更是尽心尽力地伺候着秦夫人。”

    

    “可怜见儿的,但凡我身边的丫鬟伺候了我一两年的我哪里舍得打她?”邱宓慈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箫儿你起来吧。”

    

    箫儿停止了抽噎,惊讶地看着帐内那个纤弱的身影,愣是不敢起来。

    

    “我也不罚你了,你有什么好的烫伤药送来给宝盖治治手伤。你还是回琵琶楼跟秦夫人求求情,勤园那地方确实不好待。”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箫儿连续磕了四五个响头。不曾想到头来却是正房夫人怜惜了她。

    

    .

    

    罗嬷嬷不甘愿地皱了皱眉:“您怎么就轻易让她走了?不让咱好好治治这小蹄子?”

    

    邱宓慈笑了笑:“你以为她回去求情秦枇玉就会原谅她?像秦枇玉这样生性多疑的人,只会更想把箫儿赶走。”她正愁身边无人,若收拢了箫儿的心便也多了个人。

    

    “夫人,该喝药了。”露浓进门将补身的汤药端给宁锦。

    

    露浓……邱宓慈高深莫测地看了眼前这个丫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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