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雪灵归石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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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风雪灵归石岭寒

  

    

    “雪怎么还不停?”

    

    “这鬼天气!”

    

    雪地里三个人使劲地拉着一辆小平车,中间驾辕子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只见他结实的个头,满脸络腮胡子包围着一个0型的嘴。拉起车来特别稳重有力气,一看就知道是个踏踏实实受苦的老把式。平车木辕条左右又拴了两根麻绳做边套,这拉边套的两个人身材细而瘦,显得很吃力,左右摆来摆去,一看就是个没有受过苦的人。

    

    左边的是个细高个子,那就是我的二哥。只见他戴着一顶厚厚的火车头棉帽子,一条雪青色围脖儿,把头和脖子紧紧地缠了好几圈,活像一个战场上负伤的伤病员。我紧紧地靠着他,上身穿着一件非常破旧的土黄色军大衣,下身穿着一条补丁摞补丁的老中式棉裤,头戴黑色兔皮帽子,一条浅蓝色毛围脖儿裹着个头。尽管戴着棉帽子,可是耳朵也冻麻了,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用手捂耳朵,捂了左耳右耳冻,捂了右耳左耳冻,索性两手全捂住,鼻子又冻得直发酸,身体就像荡秋千,晃来晃去用不上劲儿。

    

    北风像一把把尖刀,不停地刺着脸和手。手戴着棉手套,但是手也冻红了。冻得更厉害的要算是脚了,穿着棉鞋也不顶事,把脚冻得麻木的几乎失去了知觉。

    

    紧挨在车后走的是我的三个本家弟兄,是随时准备换班拉车的。他们一个个都是戴着个棉帽子,穿着破旧的棉鞋,武装的活像林海雪原中的小炉匠。

    

    “得得!你们弟兄俩本身就是个教书的料,干这个不行!快下来吧!”后面跟着的高大身材的本家堂哥老贵直着脖子说道。

    

    “再拉一会儿吧!刚刚换了没有几分钟就换套!”我倔强地说。

    

    “嗨嗨!还嘴犟哩!就是顾捂耳朵了还顾得上拉!快下来吧!”

    

    “要不咱们都歇歇!”我二哥的脚步慢慢地停下来了。

    

    “是啊!歇歇再走吧!我也气喘吁吁地说。

    

    他们在雪地上不停转着圈子跺着脚。想生火取取暖,可惜周围雪白的一片,根本没有柴火,就是有也被厚厚的积雪给压住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再加是个冰天雪地,生火是何等之难!没办法站着更冻,我们只好再次拉起小平车一阵狂奔,或许狂奔出点汗会好点。谁知道这一天不知道谁把老天给惹火了!你只要一狂奔,风雪就狂吹,北风卷着雪花吹得眼都睁不开了,吹得人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拉车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迤逦着艰难地拉着车子行走,好不容易走到一段平坦的路面,远远看到前面路边隐隐约约的有一个村前小店,这一下大家都高兴了。

    

    “咱们就把这车放在路边,在小店在热乎乎的炕头住上一夜,第二天再走!”

    

    人们一说这热乎乎的炕头上打盹,精神就来了,车子也更加快了,我在后面几乎小跑也赶不上。

    

    我说:“好吧!咱们把车子就放在路边,到里面去好好地休息一下,第二天再走!”

    

    老贵哥沉着黑脸说:“不行!把咱哥放在雪地里,那怎么行?”

    

    我的本家侄子挠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说:“嗨——!大雪天的,谁来偷个死人?丢不了!”

    

    “丢是丢不了,谁会偷你个死人,若是要是遇到饿急了的野狗可就麻烦了!”老贵哥说。

    

    “贵哥说得对!我守着老大,你们去吧!”我说。

    

    老贵哥沉思着:“要不咱们轮流——!”

    

    “不用!”我二哥斩钉截铁地说,“我的同胞兄弟不守,谁守?冻死也要守着哥,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雪地里!于是他快步走过去为我哥烧了一张纸,嘴里喃喃地说:“哥呀!大家又饿又累又冻走不动了,想在小店休息一下,明天精精神神好赶路,你就委屈一下吧!”烧罢纸,念叨完,他就为大家安排住宿去了。

    

    店掌柜的拿着手电灯到车上一照,马上说“店满了!到别处去吧!”

    

    “老板你就行行好!让我们呆一晚上我们天亮就走!要不多给你二倍的钱……..”

    

    可是无论怎么说老板就是不收留。就是连门也不让我们往里跨一步,把我们堵在门外说话。

    

    “你这个老板也真是没有点人情味,店里住不下了,也不能让我们进去喝点开水,暖暖身子,谁没有个难处?”

    

    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好说歹说,老板就是不说个让字。这时老贵哥开口了:“别难为他了,做买卖的就是这样!刚刚过了大年没有几天,谁会让一伙拉着死人的人住下,刚刚过年谁不讲究个吉利,怕我们冲了他一年的财运哩!咱们不求他,走——!”说完扭头就离开了小店。

    

    我们又冷又饿又困,眼看前面就要过石岭关了。本来从省城走的时候就着急,没有让大家好好地吃上一顿饭,因为谁也不想在闹市停留,况且这车上拉着个死人,让别人看了也不好看,因此大家都饿着肚子一口气拉了一百四五十里的路。马上就要爬坡了,这又冷又冻的怎么行?中间驾辕的老贵哥蹲在地上长长地出着粗气,一团团乳白色的气团喷射出来,挂在下巴上结成了晶莹的珍珠。

    

    他低低地说道:“我说老大呀老大!你活着的时候老实忠厚,喜欢帮人,也应该说积下德了吧!怎么让弟兄们这样活受罪!你就保佑保佑俺们吧!住上一夜,明天咱们好回家!”

    

    “看来叔是有意的,不让咱们住,这叫归心似箭呐!”我的本家侄子随口说道。

    

    “这样吧,大家别着急,咱们吃点东西,充充电再说!”我左右一瞅发现前面有个关门的小卖部。

    

    我一下来了精神,一手捂着冻的发麻的耳朵,一手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几步就奔小店的门口。

    

    我一边跺着脚,两手捂着耳朵用劲地喊着:“老板——!开开门——!”

    

    喊了半天,只见一个老头缩头缩脑地开了门,“买东西?”

    

    “买点吃的东西!”

    

    只见这个瘦小的老头身子冻得浑身颤抖着开了灯。我一步蹿了进去想顺便取点暖。可是炉子里的火灭了,家里屋里一样的冷。我搓着手仔细地看着:这是个低矮的茅草屋,四处漏风,简陋的货架上空不啦几的,只有几个灰色的多年卖不出的干硬的面包,摆着一些陈旧的香烟和烧酒。

    

    这一下好了,我给这个小卖部做好事了,多年积压的陈年老货一下子给清仓了,买了一大包面包,买了几瓶北方烧老酒、还有几条烟飞一样地跑过来,分给蹲在地上的汉子和周围冻得转圈圈、不停跺脚的人,之后我又敲开了路边一家住户的门。

    

    一位胡发花白的老头开了门,一股寒气逼得他倒退一步,惊异地看着我。“大爷!我们是过路的,现在又冷又饿想喝点白开水!”

    

    “好!进来吧!”说完把大家让进屋里来。

    

    这一下我们好像是遇到活菩萨了,一窝蜂地涌进来院子里来。

    

    这家人住在矮小破旧的屋子里,院子里有一半是土墙,一半是用玉米秸杆儿圈成的墙。进了家垒着很小的一条土炕,地上站四五个人就满了。

    

    “我给你们烧水去!现在暖壶里的水不多了!”说罢老头拿起炉锥用劲地捅了一下地上的铁炉子,火苗嘭地一下窜起来。不到半个时辰,铁壶里的水就嗞嗞地开了,家里的温度也渐渐地升高了,大家轮流围着炉子,好像要把这铁家伙发出的热量全部储存在衣服上,来抵御外面的寒气。

    

    老人烧好水之后,还在我们的碗里撒了一撮驴槽子里的谷草圪节说“你们别误会,我是怕你们渴得太厉害喝得着急,烧着喉咙冲炸胃,慢慢一边吹着草圪节,一边喝!”我们点点头连声说“谢谢!”端着热乎乎的碗,一边喝水一边吃干面包,打开北方老烧酒,轮流衔着个酒瓶嘴儿,仰起头咕噜咕噜地灌烧酒,顿时一股热浪涌遍全身。

    

    满堂哥一抹胡子茬上的面包屑!挥挥手说:“与其不能在这里住,我看还不如乘着这股热劲赶路哩!一口气越过石岭关,我们就快到家了!”

    

    “对呀!只要爬上了这座石岭关,就是一路下坡省劲多了,坡底就是云中县了,离家也就不远了!”在我身后的本家侄子也接着说道。

    

    我们谢过老人,匆匆忙忙地走出来,我二哥跪在安放老大尸体的前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点燃了一张纸“老大!咱们走吧!咱们回——家!”

    

    “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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