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的夏天
说在前头:“我要自杀!”
卑鄙的太阳又爬上了天空,还有更卑鄙的是发明玻璃的人偏偏要把玻璃设计成透明的!晨光就那么直勾勾地射在我的脸上很爽很享受的样子,而我却从来没有直勾勾地睡过一个安稳觉,从来没有,因为我背上的有个“小山峰”,也就是医学上讲的“脊柱畸形”。
恨,恨父亲的精子上亿为什么偏偏是这颗有缺陷的跑进了母亲的卵子,也恨母亲的那颗卵子绝杀了无数“精壮的汉子”却偏偏让这颗“残废”给攻破了城池,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我不清楚这算不算力量,我只清楚因为这爱情我成了牺牲品,牺牲了健康牺牲了美牺牲了等等!
此时的我头疼欲裂,应该是昨晚摄入了太多的酒精,脑中闪现着昨晚的开怀畅饮以及我最后口变喷泉时的场景,人那么多又那么吵闹应该是在喝哪位高朋的暖房酒吧。有人说婚姻是枷锁,这真是他妈鸡巴话!我从来都不想要自由,可是那枷锁偏偏就看不上我瘦弱而“优雅”的骨头。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差点横着扑出去,估计要头脑清醒得一段时间了。
大街上人群熙攘,我看着人们来往时拖出的重影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提着摇摇欲坠的脑袋出来的。想点支烟,但摸遍全身只在衣服上找到一些呕吐物的残渣,而残渣的味道还为散尽,我提起衣服嗅了一下感觉残渣的味道是那么的清新,因此再抬头的时候突然觉得生活太乏味了,不如死了算了?
好主意!那就死吧!
不要以为死是多么难的决定,自小背着个“山峰”,个儿小瘦黄,人们道貌岸然地与你擦肩而过之后又回过身来指指点点并掩面而笑,有的还会笑出眼泪来,因此我认为不论是在大家的快乐还是悲伤中努力活着才是最最艰难的事情,而我活到现在已经是自己对生命网开多面的结果了。虽然后来那些用微笑和眼泪关照过我的二货们统统被我教育了个遍,要么在厕所里,要么在篮球场,要么在街上,甚至在他们的家里,真是无处不留下我真心的拳脚,但生活依然是艰难的,嘲笑可以制服可以惩戒,但同情却是把温柔的刀叫总人无能为力。
当然“总”也会有例外,正如现在迎面走来的一对母女,行走间母亲看着我然后对儿子轻声说:“儿子快看,多可怜的怪胎啊!?”。我觉得这个母亲太善良了于是一阵作呕,当她带着孩子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一股泛着胃酸味道的混合物攻破我的牙关破口而出正正地灌溉在了她美丽的衣裳和她儿子朝气蓬勃的头上,顿时一股别样的清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时那个母亲大声疾呼“啊!啊!你怎么搞的啊!贱逼!?啊?”。
“搞你妹的贱逼!”我丢下这句话便晃晃荡荡地离开了那虚伪的婊子和她被“异形”的呕吐物感染的婊儿子。
生活是蛋疼的,并不是因为我的体弱多病,而是因为那凭借了曲线才美丽的女孩子们没有哪个会喜欢我背上这个超乎寻常的“美丽”,难道是她们是自愧不如了?嗯,应该是的。迷迷糊糊的我记不清自己的第一次是怎么给交代了的,但应该不是给了我那一直暗恋的女子,她那么纯洁那么美丽想把第一次交代给她的男人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个,而她又怎能不必须厌恶我这弯曲脊柱下端的那两颗黑溜溜的蛋蛋!?
算了算了,既然决定要死了,那往事也就更不堪回首了。不过我得好好设计设计死法,这一生我都过得比平平庸庸还碌碌无为,死总应该置办的轰轰烈烈一些吧,不然也对不起自己这惊世骇俗的脊背啊!我伸手绕过腋下摸了一下“小山峰”,这让我想起了世界的脊梁喜马拉雅山,而喜马拉雅山让我想起了田军,当年上地理课的时候老师叫他回答世界上最高的山是什么,田军说是珠穆朗玛峰,同学们都笑他傻逼,连他喜欢的那个女生也笑他,老师说那是最高峰不是山,于是田军又说是东山,于是大家再次笑他傻逼,那女生更是笑得差点窒息。当然作为田军同桌的我怎能不知道他的伎俩,田军就是为了让那呆女笑、笑他傻、笑到窒息他就开心。
于是我回想着田军猥琐的笑容来到了母校背后的东山,在山上我们过去最爱的地方找到了那个最高最粗的树。当年我和田军还有永青在这里干了不少好事,挖坑再往坑里屙屎再把坑用草盖好等人来踩,正所谓“陷人坑”是也。但过了一周,我们再来看的时候“陷人坑”完好无损,于是我和永青就把田军抬过去把他整个屁股压在了那个坑里,屎是从他屁眼儿里拉出来的,自然得让他的屁眼儿吃回去,这叫自作自受。
这个地方每天清晨都会聚集一批老头老太练太极,他们经常会抱怨这里到处都是尿骚味,因为我们每次上山永青都要到这棵树下撒尿,说是要灌溉我们永恒的友情之树,现在已经过了很多年,永青的尿骚也早已散尽,而神奇的是这个树似乎也将要枯死,看来我们的友情是难以永恒了。我放弃了上吊的计划,我不愿意在一棵没有情意的树上死掉,更不愿意到了地府还带着永青的臭臊被他嘲笑。
是的,永青年轻轻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永青”了。他死的不算光荣,但也算轰动,至少轰动了我们整个学校。那是高考前在校的最后几天,永青和几个男同学打赌说他从二楼跳下会毫发无损,当然一切都是为了讨好他喜欢的那个女生,于是他为一个女生从二楼跳下就直接摔进地府去了,而他死后那女生并没为他掉过一滴眼泪,反而认为他是个大傻逼。其实永青平时跳那点高度是一点事儿都没有的,可那天偏偏就脑袋朝下了,正正砸在学校刚铺好的水泥地上,记得那之前一节课的课间我和他还在厕所抽烟同时谈论他暗恋的那个女生的胸好大,结果过了一节课永青就真的在那女生的石榴裙下做风流鬼去了。
也奇了怪,那年我们班除了我以外的高考成绩都出奇的好,永青喜欢的女生也考上了名牌大学,我想那女生应该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为他牺牲的“英雄”了吧。
抹脖子吧!?
我从腰间的钥匙脸上解下那把削苹果的小刀,刀架在脖子根儿上半天都没有抹下去,不是怕死了,而是我又想起了田军。田军是个好兄弟,小时候爱练武,一见熟人就会比划几下,摆莲腿扫堂腿各种腿耍的是有模有样,但后来他和别人干架吃了亏终于明白靠胳膊腿儿是没用的,别人都用兵器才不惧他那四根“肉筒子”呢。从那以后田军就自己配了刀随身带着,一见熟人就上来用刀耍两个花样,所以他熟人越来越少就只剩下我和永青两个不怕死的了。
终于有一天一个傻逼没能躲开田军的武功,脖子被田军抹了个透,那年那天未满18周岁的“豪侠”田军沦为了少年杀人犯,被判无期徒刑丢到大牢里一直蹲到了现在。
对于田军的入狱我深深内疚,那年那天永青还活着,我们潇洒地走在街上,正好与二牛一众人马相遇。二牛是个小混混,更是个大傻逼,他一见我面就走上来一把拍在我的小山峰上并问,
“里面藏了多少盐啊?哈哈!”
“藏了无数个‘你妈的逼’!”我乐呵呵地回答了二牛挺牛逼的问题,二牛顿时怒发冲冠招呼小弟就要干我,不料二牛身边的那个小女人看见永青大喊,
“就是他,就是他呀!!”这时我才知道永青前一晚上放学的时候说玩了个妞儿,那妞就是二牛身边的这个小女人,而永青说的“玩儿”也只不过是摸了一把人家的奶子罢了。但出事之后我才从别人的口中搞明白,那晚永青听到小女人和别人说学校里有个人背上顶个馒头像骆驼一样,于是永青上前去用双手死死掐住那小女人的双乳,用力过猛差点把两个奶子都扯下来,同时永青还大喊“你这奶子像两个坟堆,老子帮你削平吧!”,当然在女子不堪剧痛的哭起来时永青就逃之夭夭了。
于是我们三个为了两个奶子跟二牛一伙儿人动起手来,二牛把永青打了个爬,而我过去把那小女人打了个爬,小女人的哭叫让二牛回过了神,他拎起旁边的一块儿砖头就要砸我,就在这时田军的功夫派上了用场,他一个箭步窜到二牛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出腰间的刀子在二牛的喉前直线抹过,只见二牛就像电影《东西西毒》里梁朝伟死的时候那样血液从脖子上喷射出来,声音像风一样,样子非常美!而就在田军的刀子落下之时二牛是想骂我“二逼”的,谁知他“逼”字还没出声就断气了,于是二牛的生命就断送在了一个“逼”字里,我想这样挺合适的,这和他来这个世界时的地方是一样的,他完成了生命的循环。
就这样田军被抓走了,我想着二牛当年死时痛苦的样子就把刀丢在了一边,抹脖子的死法又不体面又不干净,而似乎我也好久没有去探望田军了,不如先去看看他吧。
田军老了很多,10年把他的嬉皮笑脸打成了千沟万壑的沉默,每次我来看他他都没什么话说,这我可以理解,里外毕竟是两个世界,田军不会告诉我他在里面吃了别人的屎喝过别人的尿甚至上过别人的床,当然我也不会告诉他我要死的决定,关于我们共同无奈的青春诉说是毫无意义的,不如就对视着从彼此光中搜寻下过去的美好记忆,至少有种感动还内心驻守着。
我们一直沉默到探视时间结束,起身要走的时候田军才对我说了一句话,
“你应该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我笑着点点头说“嗯!”,之后田军就转身回牢房去了,我看着田军有些佝偻的背影竟然如他上学时写作文最爱用的句子“眼眶湿润了”那样眼眶湿润了,可能是我自恋了,因为我想或许我从背面看也是这样个样子吧。
我晕晕乎乎,头脑似乎没有半点要清醒的意思,在回来的路上我遇到立坤。悲惨的世界不会只有一个悲惨的人。立坤姓张去没有办法张开双臂,当然他的双臂不是赌博时被债主砍下来的,而是年幼时遭电击所致,这个世界虽然悲惨但也不缺乏奇迹,就像立坤没有双臂却赌运上佳,而这个嗜赌如命的残疾竟然找到了工作讨到了老婆还生了孩子,难道这还不算是奇迹吗?而我至多是造物主的一个玩笑,身体健全却事事不顺,没有工作没有老婆,而且马上就会没有了“未来”。
我没有跟立坤打招呼,因为我并不认为自己和他同病相怜,在街对面的立坤面容有些焦虑或许又是赌博被老婆骂了吧。在街对面的不远处一个穿着靓丽的女子正在与人攀谈,我定睛一看是晓莉。晓莉是我中学时暗恋的女生,我想,马上要死了就不必让往事伤怀了吧,于是我撇下晓莉继续游荡。
路过澡堂子,我最爱的季节就是夏天,原因就是洗澡的时候可以最大限度的少脱衣服。人们真正喜欢某样东西的时候原因就是非常简单,凡复杂的都是虚伪的。
怎么死?还是没有想到好的点子,不如先去洗个澡说不定会洗出灵感来?
澡堂里没有什么人,我顶着山峰差点滑倒。这里的味道永远都像湿毛巾,闻到心里就是酸楚。我坐进池子里,水是很清又温柔的,当我将头也没在水里的时候感觉就像回到了母亲腹中的羊水里,当然,我并没有在母亲羊水里的记忆,一切都是在生物课上听来的,而我也是在生物课上爱上晓莉的,她比我早熟,貌似我的发育一直都滞后于别人。
我们的生物老师是个相貌猥琐的傻逼,那年的一堂课讲到人类染色体有关xo形腿的内容,生物老师为了举例给同学们看,就把我叫起来说我这样的驼背就是类似于xo型腿发生的原因,我当时就要操他大爷,但晓莉率先发飙站起来指着生物老师的鼻子为我报不平道,
“这样伤人你也太没人性的吧!!”
其实那个时候的我早经不知自尊是什么味道了,虽然愤怒但也基本是无所谓的态度,但是我放学后还是削大了生物老师的脸蛋,正如他在课上削了晓莉的脸蛋那样,我翻了10倍还给了他。也是从那以后我重新把自尊装在了胸膛里,我觉得晓莉的在乎的,我就应该在乎。
良久我从水下钻了出来,水还是那么温柔,温柔地我潸然泪下,请不要不解,谁死前不曾被自己的悲催感动?泪眼朦胧中我发觉有个人赤裸裸的从我面前坐进了水里。
“真他妈白!”是我的第一个反应,在我还没有其他反应的时候那团白肉就慢慢向我靠近并突然喊出了我的名字“四毛!”。
“四毛,好久不见啊!哈哈!”白肉笑着。
我抹了把脸定睛一看,心想“操,这他妈是谁啊!?”
我实在记不得自己生命中还结交过这号人物,但看他一脸热情又能喊出我的小名儿想必是认识的,那就假装聊聊吧,
“哈,是好久不见啊!你最近怎么样?”
“不错,明天就要办事了!”
“啥事儿?结婚?”我问,
“对啊,哈哈,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我犹豫了一下想到这个时候就没必要说谎了,我告诉白肉说自己去不成了,因为我打算洗完这趟澡就去死了。
白肉听完沉默了,他坐在水里不动弹,一会儿又钻进水里吐几个气泡出来,我闻到一股臭味,估计是他在水下放了个屁吧,看来我要死的消息对它来说只算是个泡影。
白肉从水下出来半晌才说“我能理解你的选择。”,他看了看我的山峰“你打算怎么死?”。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显得有些冷血,或许也不合常理,但既然我决定要死了,也就无所谓人情冷暖了,我就告诉白肉自己不想平平淡淡死去,希望能轰轰烈烈一些,白肉听完我之前的描述说可以帮我想办法。
“我操,果然是哥们儿!”,竟然能帮我想办法去死!?我问他有什么好主意,他思索了一会儿说可以用相机拍下我走向死亡的整个过程,我问他怎么个死亡的照片?他说把我走向死亡的过程和结果做一个完整的图像记录,这样的话我死了就可以轰轰烈烈了,网络现在那么发达,这组照片一旦公布必然引起轰动!
“轰动!”,听起来挺带劲儿,而说到网络我想起了立坤。我在网吧上网的时候经常看到立坤,别看他没有双臂,可他用脚打字的速度不比我慢多少,更令我惊讶的是他还能用双脚炒股!似乎还赚了不少!也正因为立坤我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用脚拇指都能思考!”。网络能让立坤双脚如飞,那我的死想必“轰动”是不在话下了。
我爽快地同意了白肉的建议,这样一来怎么死倒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死这个过程,但我还是希望“死”这个动作新奇一点儿。白肉说我们可以先行动起来,边行动边设计,我听从了他的建议。此时的水还是那么温柔地像母亲的羊水,我想死之前应该去看看老母亲的吧。
白肉回家去拿了相机了,而我站在楼下并没有答应去参观他新房的邀请,没必要,人之将死,应该无欲无求才对吧。没多久白肉下来我们就一起上路了,路上白肉总会抓住机会给我拍几张,至于我在相机里是什么样我没有任何兴趣,背上立座山总之一个字“丑”就是了。
记得我上面应该还有个大哥的,他在外地谋生,父亲是矿工早年因矿井事故丢了性命。我跟大哥没什么情感,他是个腰板儿直溜的正常人,父亲死后他就地去外地做起了买卖。母亲跟我没什么情感,或许是因为我丑丢了她的面子吧,因此父亲死后单位给的抚恤金她是心甘情愿地全部交给了大哥。
我在敲门却无人响应,白肉问我是不是敲错门了。
我操,他当我是傻逼啊?!
然而我真的是敲错了门。从小我家楼下一户的门以及其用的的防盗门和我家的就是完全一样一样一样的!因此我总是错敲3楼的门,也因此被他们认为我不仅身体残疾智力也不健全,后来他们搬了新家这里就很少回来了,或许是厌烦了我的行为吧。
上了楼敲门依然无人响应,我这才记起自己兜里是有钥匙的。打开门来里面冷冷清清,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母亲,最后在里屋看到了母亲的遗像,于是我才回过神来,母亲早在前年就已先我而去了。白肉看着我有些尴尬,我倒是无所谓的,或许他觉得我有些大逆不道,但我自认为还是孝顺的,不然她老人家的丧事是不会有人打理的,母亲去世大哥没有回来,而我还是认这个妈的。嗨!没什么必要回忆了,反正我很快就要跟她老人家在下面汇合了。
白肉问我还想见谁可以一起去,我说没了。“狮脑山”是我们这里最高的山,上面有百团大战的烈士纪念碑,记得当年全班同学集体春游的时候到过那里,那时永青还活着田军还没杀人,晓莉当然还是处女,在山上的悬崖边的凉亭里我和田军永青三个人靠着栏杆坐在地上一人手里一支烟望着远处正和其他同学嬉戏的晓莉出神,田军突然说晓莉的胸挺大的,我回头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差点把田军打下山崖去,就那样我和田军干了起来,一会儿永青也参合进来,永青一会踢我一脚一会打田军一拳,操蛋地占尽了便宜。最后我和田军携手一起把永青揍了个鼻青脸肿,晓莉在远处看得摸清其妙,进而开怀大笑,田军和永青相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也傻逼兮兮地大笑不止,我望着晓莉抹了一把鼻血也跟着傻逼兮兮了。
我想就在狮脑山上死吧,伴随着美好的记忆死后还有无数烈士的阴灵夹道欢迎岂不快哉?于是我和白肉向着狮脑山进发。
去狮脑山的路要经过矿井区,矿山就那个黑乎乎的样子,记忆中父亲的脸也是黑乎乎的,但他总用一口洁白的牙齿在微笑就像非洲的黑人那样,也不知道他从哪偷吃了快乐的仙桃,总能笑出花来。不过,不论他笑得多么灿烂总的来说他还是严肃的,教育孩子自然也是相当硬派的,但见我背上的“小山峰”父亲对我还是手下留情不少的。当然,再强硬的男人也会落泪的吧?父亲落泪的次数我记忆中也只有三次,第一次是爷爷死的时候,第二次是奶奶死的时候,第三次是我差点死的时候。那年我因为背上的“小山峰”发高烧被送进医院急救,大夫说我挺不过当晚,深夜迷糊中我听到有男人在啜泣,睁开眼睛看到父亲爬在床边用手摸着我的额头如田军的作文般“眼睛噙着泪花”,当时我只觉得父亲哭得是那么的难看,真的好丑,不过父亲见我醒来突然又笑开了花,急忙去喊大夫了。后来我想若不是父亲的哭泣把我唤醒,或许我早就去见爷爷奶奶了,也多亏了父亲的眼泪,自那往后我在没有病危过,因为我实在无法忍受父亲哭泣时的丑陋,而父亲也真再没有哭过。
父亲揍我的次数有限,也就3回吧。第一次是我抽烟被他抓到,父亲是抽烟的,那时候我以为只要会抽烟就能成为父亲那样的男人了,或者说可以像父亲一样乐观了,但当父亲的大巴掌落在我脸上烟雾从我口中疯狂逃窜的时候我才明白烟草和乐观毫无关联。父亲问我为何抽烟,我说希望像他一样,父亲没再说什么,只是叫我别抽了,说抽烟对我本来就已脆弱不堪的肺没有任何好处,而从那以后父亲也再没抽过烟,但他依然乐观着。至此我也明白为何先前在身上没有找到烟了,因为我早就戒了。第二次应该是我去录像厅看黄片被他逮到,父亲从众人面前把我拎起来狠狠的丢到录像厅门外,田军和永青疯狂地笑着逃掉了,在众人的围观之下父亲只是轻轻拍了我脑袋一下说看那个不好,然后就一言不发地带我回家了。后来一脸几天父亲都对我板着脸,但我从他的目光中读出的不是恼火而是忧伤,正如我从录像厅意识到的,父亲也开始觉得我是个悲剧了吧,男女之情爱不会像黄片里那么简单,而对于我来说情爱几乎是不可能的吧?第三次我只记得大概了,那天我和母亲吵架抱怨她对大哥偏心愤恨之极我破口大骂,父亲的巴掌来的有力,让我鼻血顿时喷射出来洒在旁边的白色墙壁上,我看着被自己的鲜血铺上花纹的墙壁默默流泪,我是知道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差点丢了性命的,可是若得不到爱我又何必来这个世道受苦,生我又不是我自己的选择。当然我没有责怪父亲,他是爱母亲的,母亲虽不爱我至少没有让我去流浪。那晚父亲亲自做了我最爱吃蒸鸡蛋来安慰我,当父亲把一碗蒸鸡蛋放在我面前露出花一样的笑容时,我的一切悲伤就那么烟消云散了。
后来父亲死了,没有人再管我,我也没再跟母亲争吵过。因为我想,如果争吵过后没有父亲的巴掌让我喷出如那些绚烂的“血花”我是该如何的寂寞?
到狮脑山下的时候我们看见一个相貌极其猥琐的男人抱着个三四岁样子的小女孩儿在赶路,女孩儿哭泣着喊妈妈,我当时想这样男人要找一个多么美丽的女人才能生出如此水灵的小孩儿啊!
估计白肉想表现下自己的热心,于是上前去安慰小女孩儿并问那男人出了什么事。没想到猥琐男神情严肃双眉紧皱叫白肉别管闲事。白肉的犯贱吃了闭门羹,而就在那时小女孩儿哭喊着说男人不是她爸爸,猥琐男情急之下给了小女孩儿一个大嘴巴说他就是爸爸!女孩儿的脸就那么鼓胀起来,看来事情明了了,猥琐男是人贩子。
白肉问我怎么办?我原本想人之将死就不管闲事了吧,但猥琐男的一巴掌让我想起了生物老师。记得当年为晓莉的事儿,我对着被兄弟们装在麻袋里的生物老师说过“以后再犯贱我就连你和你家人一起削!”,看来今天这猥琐男的运气差,长那么猥琐估计和生物老师的染色体有亲属关系,所以这事儿我是管定了!
我们上前去拦住猥琐男的去路,白肉问他那女孩儿到底是不是他的,男人气急败坏向白肉怒吼“滚开”,白肉不肯,可能是为了避免事端扩大,那猥琐男只好说女童是当然是他自己的孩子,白肉叫猥琐说出女孩儿的名字,猥琐男犹豫了几秒才说叫“李刚",而正是“李刚”让我勃然大怒,因为人不能白痴到他这种地步,我上去用当年田军教的飞腿干干脆脆地踢到猥琐男的膀子上,他退后几步差点摔倒,恰好松开女孩儿,女孩儿乘机跑过来躲在了我身后。我指着猥琐男的鼻子怒斥,
“你他妈有没有见过女孩儿叫李刚的?!”,这时猥琐男人才回过神来这孩子竟然他妈是个女孩儿!
可能是猥琐男觉得自己的愚蠢被我一个残疾愚弄了不甘心吧,他从腰间拽出一把刀在面前晃来晃去并冲我说“你这个傻逼驼背还真不想活了啊!”
我操!我突然觉得猥琐男还是有几分智商的,竟然能看透我当时的心思“我是不想活了!”,但他说我“傻逼驼背”让我有些不爽,要是田军和永青在身边的话或许这男人已经躺地上需要人工呼吸了,但田军和永青不在身边而我也将要死了,那就算了吧,想想只要能打发走他也就是了。女童抱着我的大腿惊魂未定,我蹲下来问她叫什么名字,女童说叫莉莉。“莉莉”,是和晓莉的“莉”同一个字吗?总之音是相同的,这让我情何以堪,不由得想起了晓莉的“音容笑貌”。或许这女孩儿和我有缘分吧,果然是应该搭救的。
我正想着,哪知白肉慷慨地上去大骂“你妈傻逼还敢骂人!”,白肉从傍边拎起块石头就丢向猥琐男同时上前去要夺他的刀,不料猥琐男躲开了石头把刀一挥正好划在白肉的右臂上,白肉的右臂顿时血流不止,也不知什么时候另一块儿石头从我手中脱出去正正地飞向男人的脑袋,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迅猛的直线,无数金星顿时从猥琐男的眼睛里喷洒出来接着猥琐男就倒地不省人事了。这时白肉哈哈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很像父亲。事实上,这一路走来我发现白肉很多地方都像父亲,他走路的样子以及他说话的口气尤其是他笑的时候,父亲为人正派应该不会有私生子这类的累赘,但我还是有些好奇,于是上前去问白肉,
“你为什么这样笑?”
“嗯?......”显然白肉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这样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笑得很像一个人。”
“啊,哈哈!像谁啊,哪个大明星啊?”白肉很自豪的样子,
“像个死人。”我平静地说,然后上去用我之前打算用来上吊的布带把白肉右臂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下,我看暂时死不了没必要太担心的。白肉痴愣愣地站在原地有点摸不着头脑,估计是在脑海里搜寻某个死去的明星吧。
当我们再看猥琐男的时候他已经踉踉跄跄地奔逃在远处的山路上了,他不时会回头看看我们,估计是在想“傻逼怎么还不追?”,我是打算死,但我还不至于是“死神”,没必要赶尽杀绝,放他一马望他自重吧。
就这样在我赴死的道路上“莉莉”成为了障碍,也因此我跟白肉起了分歧。白肉主张把莉莉先送回家,而我主张等我死了以后再由白肉把莉莉送回家,两个主张其实没有实质的区别,不论如何莉莉都会回家,只是我对“轰动地死去”已经迫不及待了。
正在我和白肉的争执要进入白热化的时候莉莉过来把手放在我的小山峰上问我:“叔叔,里面装的是什么呀?”,如果田军和永青在身边我想莉莉已经被打爬下需要做人工呼吸了,他们俩那么傻逼怎么会管你是不是未成年人呢?那么莉莉现在还完好无损地站在我面前,这让我又一次怀念起了晓莉,因为过去只有一个人在摸了我的山峰后没有倒下,就是晓莉。
高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再过几天晓莉就要奔赴自己光明的大学前程了,对未来没有什么光明可言的我来说鼓起勇气向晓莉表白似乎也没什么损失了,相约的电话是田军帮我打的,我想如果不成功也免了我自己尴尬,谁知道成功了,因此我看着田军笑开的脸突然嫉妒起来,那幸福感我竟然让给了一个傻逼?!
约见的地点是矿区医院后门外一条新修的柏油马路,路还没有通车因此路面相当干净,再加上医院旁边就是太平间,这里也显得相当安静。我和田军等晓莉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却觉得像是已经等了一生,心里躁动不安恨不得钻到太平间里凉快凉快。
晓莉从在远处出现,她轻柔的身子在夏季午后还很松软的泊油路上缓缓靠近,她那轻盈的脚步一步一坑的踩在柏油路面上也踩在了我的心上。
晓莉走到我面前,呼吸紧促的我正在回想已经被我完全忘记了的那些对着镜子排练过无数次的对白,突然晓莉把一个温柔无比的吻放在了我的额头上,进而吻到了我的嘴唇,阳光正好从我们相触的唇间出打出一朵儿灿烂的光花。
晓莉右手一伸放在我的小山峰上说“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晓莉这一问才让我从刚才接吻的梦幻中惊醒,我迅速回头望向田军的方向,我以为他正提着板砖向晓莉飞奔而来呢,但事实上我回头的时候田军依然站在远处只是傻逼兮兮的冲着我乐。
回过神的我面红耳赤的不敢看晓莉,晓莉却哈哈笑了,她甜美的笑声让我放松下来并想到了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我说“里面装着无数颗爱你的心!”,因为我有小山峰那时晓莉的身高已经高过了我,所以回答她时我是仰着着头的,这么酸的回答估计会令人难堪,因此我已经设计好,如果晓莉不说话了我就赶紧补充说自己是开玩笑,然后说“里面装得全是狗屎”,但意外发生了,晓莉轻轻一俯身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下去,同时传来远处田军的尖叫“我操~~~~!”,并且尾音托好长。
虽然美梦成真了,但那天下午到底是怎么过的,我一丝印象都没有,为此我一直深深遗憾,最幸福的时光对我来说竟然是一片空白。
莉莉又拍了一把我的山峰,我才回过神来,她一脸问号等待我的回答,我并不爱莉莉也不能跟儿童谈恋爱,也不能告诉她里面都是狗屎,那样太不文明了,因此我灵机一动告诉莉莉“里面装的都是糖果!”,还说如果她乖乖听话我就会把糖果都送给她。对此莉莉信以为真开怀地乐个不停。这时白肉一脸狐疑地过来问我能不能也给他几块儿糖果儿,我说能给他脑袋两块儿板儿砖!
我起身说走吧,白肉问去哪?我说送莉莉回家,白肉笑了说我脑筋开窍了。迟早是死,不如多干件好事,积点儿德下去也好跟爸妈交代。问莉莉家在哪里,莉莉说在矿上,矿上那么大肯定不都是她家,所以我又问她爸妈叫啥,她也说不上来,因此我责怪莉莉呆,回想自己在三四岁的时候连自己叫啥都不清楚更别提知道爸妈叫啥了也就原谅了莉莉。看来只能把莉莉送到矿上派出所了,民警自有办法。于是我和白肉带着莉莉从山道上折回向派出所进发,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看来在黄泉路上我要走夜路了。
到派出所的时候我看到立坤神奇的矗在大厅,他见我们进来开始向我们飞奔并大声呼喊“莉莉!”。一时错觉我以为他在喊晓莉,我环顾四周没见晓莉踪影,这才发现身边的莉莉也向立坤飞奔而去同时呼喊着“爸爸!”!
原来如此,我说莉莉怎么有些面熟,没想到立坤竟然有个如此乖巧的女儿,那老婆必定也是漂亮的吧,这让我开始有些羡慕立坤了。
和民警说明来意和事情经过,立坤携美丽的妻子上来一阵狂谢,感恩戴德的话像派出所军械库里的子弹一样普拉普拉的打进了我的耳朵,由于速度太快我一句都没听清,这突发的热情我不太能接受,而被冷落在一旁的白肉倒是看着开心还不停地按相机的快门,他没注意到自己被“上吊布”带包扎着的右臂伤口处已经渗出血来,也难怪,“残疾人智斗人贩拯救小女孩儿”这个题材也算他的巨大收获了吧。
民警过来叫我们在口供上签字,我叫白肉先签,白肉冲我一笑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夏天。”!
我小吃一惊,本来就恨迷糊的头脑此时开始眩晕,我问他,
“你叫夏天!?”,
白肉却只是微笑不做声。这时我听到派出所大厅有女人在叫“夏天!”,回头一看竟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女子“晓莉”,但奇怪的是晓莉跑到我面前拉起我的右臂说“你跑哪去了,我找你一天了,还有你这胳膊上的伤是怎么搞的!!?”,我低头一看,右臂被先前打算用来上吊的布带包裹着并渗出血来!
当我回头再看白肉时他已经不知去向,这时小莉莉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叫我蹲下,然后在我额头吻了一下说“谢谢你!夏天叔叔!我的糖果呢?”
我不知所措,这时晓莉拿了一把喜糖微笑着塞到莉莉的手里,之后莉莉想喜鹊一样欢快地飞走了。
我的眩晕加剧,感觉天翻地覆,一股热流从胃里直冲我的喉咙,顿时把昨夜胃里各种与酒精的混合物喷射而出,就这样我清醒过来,
“我他妈就是夏天!”,昨夜喝暖房酒喝了太多,明天就是我的婚礼,而新娘就是晓莉!
全世界和整个过去都回过神儿过来,毕业那年的那个午后晓莉说如果我坚持自己写作的梦想她就嫁给我,后来我成为了本市最大报业集团的首席编辑,而晓莉也兑现了承诺。
我抱着浑身是我呕吐物的晓莉泪如雨注,就在这个夏天我差点亲手了结了自己悲剧而又无比幸运的一生!
说在后头:“自杀个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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