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少女、骑士与强盗
「你会冷吗？我看还是回到有暖炉的马车里好了，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用的，我继续待在这里就好」
这段对话发生在一匹马上，鞍具上骑乘着一对少年少女。少年那番话只是出自於单纯的关怀，然而柔弱的少女看似百依百顺，却也有她顽固的一面。
「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让一个美丽可人的少女像这样在耳边轻轻唤声乞求，想必任何男人都没有拒绝的能力吧。毕竟也是机会难得，坐在少年胯前的少女只想靠在少年怀里，尽情享受宠爱。
「真拿你没办法」
屈服於少女小小的撒娇任年也不再说什麽，转而专注於马匹行进的控制。少年是优秀的骑手，但是杂念过多也是有可能落个撞树或摔进沟渠的糗样下场的。
恐怕也没几个人认得这两人的来历背景……这麽说也无可厚非，谁教他们近两个月来一直在深山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今天是少年与少女结束隐居生活，首次将行踪暴露在大众的目光下──这麽说也有点怪怪的，沿路上别说是人了，连条狗也没见着。
「这里已是市镇郊界，路上却连一个居民也没有确实很怪」
少年是在地人，也是帝国贵族，眼前不寻常的情形已经引起他的疑虑，不过不管待会即将发生什麽事，少年都会以保护少女作为最优先的行动原则。
「……亚利克斯大人？那里……」
少女似乎发现到什麽似的。
「你看到了什麽？」
「在左边那棵树上……」
「有强盗埋伏吗？」
少年视线挪动的瞬间，同时也将手腕移往挂在马鞍旁，那把大剑型武器的握柄处。同一时间，少女所指的树头出现轻微的晃动。
树叶的响起了吱叫声。
是猴子的。
「亚利克斯大人，你吓到那只猴子了。牠好可怜」
的是猴子……」
少年的反应似乎是小题大作了些。对此少年也只能在心里向那只猴子道歉。
套一句老套的俗谚，少年的个遇强敌而益发壮大』。如果现身的是无耻的盗贼集团，少年就会义无反顾地拔剑维护法律与正义。但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只善良无害的小生物，少女的低声责备就足以让少年坠入罪恶感的地狱。
少年名叫『亚利克斯．赛巴斯达』。亚利克斯这个名字似乎也有女孩子在用，再加上少年纤细的外貌实在和粗犷大丈夫的形象无缘，所以这位小名又叫作『亚利』的少年对自己给他人的第一印象多少有一点先天的自卑感。
「我是第一次看见猴子耶，在山里反而都没有见过」
「山里有没有猴子我不知道，不过真的有熊」
这番话可不简单，这是从惨痛经验得来的一次教训。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刚从冬眠醒来的小熊是很可爱没错，但是随便靠近小熊的话，可是会被母熊攻击的。那一天…像是逃到快黄昏了，才让那只母熊放弃追击的」
「哎呀……亚利克斯大人还记得那件事呀……」
「忘得掉吗等对啦！我是要你反省！」
「对不起，那次米莉亚给亚利克斯大人添麻烦了」
「其实也没那麽严重……」
得到这样的回应，亚利摸着後脑杓，想了又想之後才表示有反省就好。结果不好意思的人反而是亚利，亚利还煞有其事地检讨自己的口气是否太凶的说。
亚利永远搞不懂她的微笑究竟藏着何种意涵。说着说着，只见到米莉亚将整个身体倚靠在亚利的胸膛前。那一幕很像是宠物猫反过来将主人驯服的情景。
如果有路人经过，此时路人所见到的景象肯定是一对肆无忌惮散发幸福光线的恩爱情侣。但是现实是可怕的，亚利背负了离奇的身世，说出来只怕吓死善良老百姓。相对地，那位名叫『米莉亚．马克威尔』的美丽少女也非寻常人。她正是南方最大财阀，马克威尔家的继承人，光零用钱就多到可以压死人。
大陆历一五九年的炎热夏季，龙人的火焰烧起了一场恐怖灾难的火苗。在旺盛的火海与溢满着死者临终哀嚎的恶梦之夜，凶残的龙人亡於亚利的剑下，而迪罗．马克威尔也为他亲手制造的罪孽付出死的代价。而这个男人正是米莉亚的父亲。
龙人事件结束後，失去唯一亲人的米莉亚顿时沦为天涯孤儿。大概也是在这个时候，亚利那小子竟然大胆地向米莉亚提出『要不要到我家去？』的提案。内容与过程或许与原先的事实有所出入，不过结果是一样的。
「那之後，已经过了半年了呀……」
亚利有感而发地道出这个回忆的数字。半年这个数字，是年份的半个单位，是两个季节量，也是回忆的幸福份量。
观顾周围，这处名为『巴里斯多地方』的帝国行政区的土地都已经可以清楚见到的绿sè足迹的妖正忙着除去冬季的残迹，加快白sè与绿sè的势力消长。
「几百年来，巴里斯多地方一直保留着古老的遗风。想要一窥古代大陆王国的历史风情的话，这里是绝对不能错过的重要景点喔！」
「原来如此，亚利克斯大人好博学……」
米莉亚只是如此回答，五分客套的夸奖就已经要让亚利得意地快飞上天。才这麽说着，米莉亚又忽然连想起一件事。
「巴里斯多不就是法斯特阁下的父亲，宰相海因巴鲁特公爵的领地吗？」
「是这样没错。这里的确也是慕斯法伯父的公爵封地」
慕斯法．海因巴鲁特公爵是现任帝国宰相，在政坛颇具实力，施政风格兼具稳定前瞻相能成为改革派出身的皇帝最为得力的心腹，并非没有理由。
帝国最有权势的贵族世家和区区一介贫穷贵族的赛巴斯达家会攀上关系，则是源自於上一代的交情渊源。虽然赛巴斯达家穷归穷，再怎麽说雷欧耐特．赛巴斯达毕竟也是堂堂的内战英雄，身兼帝国大将军与黄龙圣骑士团长两大要职的传奇人物。
「每年父亲忌rì的那几天，慕斯法伯父总是会托人送东西来，只是最开心的人总是汉斯。为什麽你知道吗？因为每次收到的都是最实用的钱」
「宰相阁下真是好人。如果有机会正式拜见他的话，米莉亚一定要道谢才是」
「不太可能吧。像伯父这种大忙人一定是整年都在宫廷忙於政事吧」
亚利有点遗憾说。
其实，此时亚利已经在思考转换话题的灵感了。好不容易才有两人相处的机会，为什麽话题要围绕在某个政治家的身上呢？虽然这是很失礼的想法……
莉亚……」
亚利悄悄地靠近米莉亚的耳朵，说悄悄话。
「我们两人的位置现在也领先老伯爵的马车有一段距离了，我想嘛……」
米莉亚认真地听，她并不知道亚利的提议其实是出自於一个不太健全的想法。亚利打算加快行程，离那个说教魔伯爵越远越好，甚至更得寸进尺，还想说若是能赚得更充裕的时间玩接吻以上、『嘿咻』以下的亲热游戏的话……
眼看米莉亚就要落入『陷阱』的瞬间，突发事件发生─都是突发事件！亚利不满地在心里嘶吼。不远处的路旁出现几个人，每个人清一sè是男人，而且都是一副面目可憎的坏人脸。重要的是，他们人手一把武器，职业似乎也没有确认的必要。
「大白天就这麽亲热，帝国这地方还真让人羡慕呀」
其中一名脸颊消瘦的男子下流的口吻，其他几个体格较为壮硕、疑似强盗同党的男子则围上前来，拦住了亚利与米莉亚的去路。
「下马！把女人和财物留下，就饶你一命！」
无论是要求或者威胁皆简洁有力，必定是常常使用的关系。
「干什麽动也不动！再不照办，你的脑袋就得搬家！快！」
最後通牒下来，马匹上的两人还是没有退缩的反应。
那个第二人称单数格的指的人应该就是亚利没错，看样子那些强盗并没有照惯例将亚利误认为女孩。可是光是这样似乎还不足以让亚利天生的自卑心得到些许安慰，因为那些强盗分别把亚利当成只要一点威胁就畏缩的软脚虾。
已经明显被人看扁了，亚利低吟着『找死……』的危险音调，一边将手腕伸向武器。
反抗？」
盗贼男子说。
抗又怎样？」
「哈哈哈！当然会让你留着半条命，然後在旁边看我们轮流享用你的女人啦！」
「无耻的匪徒，你已经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系在马鞍旁的武器脱鞘而出太阳的暖光照在宽大的剑锋上，却异样地反森冷的光晕。亚利的武器为大剑型重兵器，对佣兵出身的强盗而言不算稀奇，真正让他们倒吞口水的理由是亚利能单手灵活舞动大剑的臂力。
这批乡巴佬强盗哪里知道亚利的英勇事蹟。『赛巴斯达家的小龙』、『龙子亚利』，拥有诸多称号的亚利之所以能成名并非仰赖伟大父亲的余荫，而是凭藉着残暴拳头、恐怖大剑、以及从无数苦战当中胜出的实力。
「我不杀识相的逃兵，但是那个笨蛋敢挥刀过来的话，格杀勿论」
亚利杀气腾腾，只见米莉亚很担心地试图劝阻他。
「亚利克斯大人，请你冷静一点，不要制造多余的流血」
「盗贼不值得同情！」
对付这种匪类，半年前的亚利绝对不留情面。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对现在的亚利来说，米莉亚的意见有莫大的影响力。
「……既然你这麽说了，那麽我就稍微手下留情就是……那些强盗实在走运，因为有你，他们才有命改过向善」
米莉亚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红发少女的一句话，让恐怖大剑没能饱嚐久违的鲜血，那些强盗是应该磕头感谢的。只不过，这番言论反而在强盗之间引爆不满的炸弹，强盗喊着「去你的！」、「竟敢看扁咱们！」、「把小子砍成十八块！」这里响起一句煽动，另一处又接着引发另一句煽动，终於酿成开战的行动。
「你这小女孩，瞧不起人也该有点限度！」
「米莉亚，你要坐稳点，待会路况会有点『颠簸』也说不定」
游刃有余的自信满溢在亚利的笑颜上。
事实就是如此，强盗的实力真的有够差。剑与枪矛刺了过来，才一道白光闪过，那些武器便全数拦腰截断。亚利亦发挥他在骑士团修得的优异骑术，在被多数敌人包围住，而且马背上还载着一个负担的情况下，他还能运用骑马的优势扰乱敌阵，随时维持最佳的攻击位置。才没过几回合的时间，强盗集团便齐唱败北的挽歌。
一个用斧头的强盗还图奋力一搏。他刻意绕到骑士左侧，打算从弱点下手。但是亚利两手皆能使剑。只见大剑迅速换手，高高举起後又高高落下。
大剑落在强盗的鼻端前便停住不动……其实早在亚利挥剑的瞬间，那名强盗就已经吓得全身僵硬准备等死了。大剑落下後，他的身体出现丢脸的失禁反应。
「给我滚，别在这里玷污我的祖国！」
强盗也是人，自我生命的价值自然是凌驾於任何事物之上。亚利也是基於这一点，才采用强横态度要逼退这帮强盗，但是情况却有点奇怪。每个强盗脸上表情绝对都是十足的败犬样，也就是说，胜负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却没有任何人想撤退。
「这些人有点奇怪，他们好像在害怕」
米莉亚点出一个事实，确实有某种恐怖凌驾亚利的实力，一直在背後支配强盗们摇摆的意志。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
衡量情势，亚利也考虑撤退。暂时脱离麻烦的现场也是一个应变手段。当亚利正准备要全力冲出包围阵势的时候，情势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
先前那个失禁的强盗似乎还未能从失神的状态中回复过来，看着他踩着摇摆的步伐离开……的确是离开现场没错，但是就在那个强盗靠近路旁的树林时，林内突然冲出一名武装骑兵。那名骑兵冷不防就用长枪刺穿强盗的胸膛。
「实在太残忍了……」
亚利以呻吟般的声音道出他的感想，并以臂膀和披风将米莉亚隔离在残虐现实的世界之外。眼前的景象是血腥的，铠甲骑兵刺杀强盗之後，就用臂力将整个人挑起。那个强盗在半空中挣扎了好一段时间才断气。铠甲骑兵就这样沐浴在漫天纷飞的血雨底下，似乎相当享受的模样。
此时，气氛整个丕变了。
领！」
「不是我们的错那小子太厉害了」
其余强盗纷纷辩解自己的失败，但是没有人敢靠过去。只见那名被强盗称为首领的铠甲骑兵将长枪与屍体扔到路旁，隐藏在头盔里的脸孔发出冷酷的声音。
「我说过，临阵脱逃者，死！」
亚利听出对方的声音很年轻，应该只有二十岁出头。可是，又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挥之不去。这种感觉亚利也说不上来……不过，对方是敌人一事是无庸置疑的了。
「看来你就是强盗的头头。少把责任都推给部下承担！根据我的经验，像你这种喜欢躲在幕後的货sè多半没本事，却又特别爱装酷，其实只会使唤部下……」
挑衅的话还没说完，铠甲骑兵便冲过来，左手还旋舞着自部下手中夺来的斧头。亚利本来就打定主意要狠狠教训那个冲动又残暴的强盗首领，所以出手毫不留情。
在距离逼近极限的刹那，斧头与大剑爆发破坏与火花的华丽战争。
紧接着──
斧头被弹开了。
大剑也被弹开了。
反震的冲击力飞快地在神经网蔓延开来，肆虐至全身。
漫天的火星撒落满地。
亚利的攻击步调也被打乱了，对方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形…，其实不是，亚利并没有看漏铠甲骑兵右手的小动作。铠甲骑兵早已抽出长剑，一剑刺来，目标是米莉亚。
「卑鄙！别想得逞！」
亚利反而上前，以马冲撞对手的马。对於刺来的剑，亚利只能以肉身的左手格挡。在一阵混乱的冲突後，才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鲜血泊泊地自左腕伤口流出。
米莉亚用手压住亚利的伤，血将她的袖口都染红了。米莉亚的表情也带着歉意，因为她知道亚利之所以受伤，有一半的原因是在她身上，甚至包括责任。
「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太轻敌才搞成这样」
亚利安慰着米莉亚。另一方面，内心的疑问亦随之扩大。错估对手实力、只以右手对战都是他犯的错误。但是，对方的种种行动无疑皆是经过计算的结果，亚利的轻敌、以及就算牺牲左手也要保护米莉亚等人格特质似乎也在对方的计算当中。
没有化为现实言语的想法刻意回避『他是我认识的人』这个可能的疑点，亚利相信自己所认识的、那些以亲友相交的熟人绝不会是匪类的同党。
铠甲骑兵没有现出头盔底下的真面目，只是挥舞着斧头与长剑，灵活的动作就彷佛这两件杀人凶器是两个生物体似的。
「……接下来就是最後一击了」
「想杀我可没那麽容易！我拼了命也要保护米莉亚！」
「放心，你的首级被砍下之後，那个女孩也会立刻到另一个世界去」
铠甲骑兵的意思是──『不会让米莉亚活着被强盗凌辱』就对了。这种时候，如果还敬佩对方就显得太迂腐了点。亚利握紧大剑，不放过任何扭转劣势的机会。
□□□
……他暗地观察这场冲突已经有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次的受害者竟会是那家伙的宝贝少爷呀……」
他躲在树顶端，居高临下，自言自语以及看热闹的窃笑声皆很自然地消失在的暖风中。
「……在女孩面前逞强是男人永远的宿命……这小子也是一样…呵……」
这场冲突也快到了决胜负的时刻。表面上，亚利似乎占了下风，不过亚利事实上还藏了一张足以扭转胜败结果的王牌──而且，这个人也非常清楚。一开始居於劣势，只是因为亚利太过轻敌所致，亚利左腕虽然负伤，但是只要发动他的恐怖大剑，又名『克拉姆』的神器之力的话，这一战仍有胜算。而亚利似乎也有这个打算……
「这可不成！这麽一来，我不就丧失施恩给那小子的机会啦？」
这个人决定要插手了。
就像先前几次一样，打退强盗後，再向受害的有钱人收取谢礼。态度不仅理直气壮，费用也贵。
他稍微清理喉咙，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哈哈────」
夸张的演技，创造出绝佳的戏剧效果。
十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这个自以为是『压轴好戏』的不速之客。其中亚利的表情显得特别复杂。因为亚利认识他，也希望能够有一天可以把这家伙从记忆中消除。
名叫『修瓦克』，自称是追求爱与正义的魔法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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