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如梦似幻
至少朱大少是这样认为的。
朱大少已经快要饿死了。朱大少已经快要累死了。朱大少已经快要气死了。至少，朱大少已经不想活了。最近朱大少也学会了思考，并且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地思考着。朱大少不思考则已，朱大少一思考就收不住了，朱大少思考的问题一共有三个。
第一个问题是：二掌柜和店小二的矛盾与统一关系。
第二个问题是：朱好人和叶坏人的生死与存亡关系。
第三个问题是：朱掌柜与朱二掌柜的父子真伪关系。
朱大少曾就第三个问题请教过自己亲爱的老娘，结果无比溺爱着朱大少也从来没有说话朱大少半句狠话的朱大娘当场赏了朱大少一记大耳光。而且下手还很重。朱大少当场就哭了，然后就知道了第三个问题的答案。
所以现在的第三个问题是：一个被人抱养的孩子，如何才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其实第二个问题严格说来并不算是一个问题，因为朱大少的立场很鲜明态度更坚定内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干掉他！那是必须的，那是一定的！他实在是太坏了，他总是卑鄙地利用着朱大少阴险地算计着朱大少又刻薄地挖苦着朱大少，更厚颜无耻地支使着朱大少做这做那忙东忙西！尽管朱大少是个肚大量宽的人，但朱大少同样无法忍受他，朱大少一定要干掉他！那是必须的！关于这个问题，朱大少真正思考的是，如何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干掉一个坏人。
朱大少不是没有想过下毒，只可惜朱大少找不到毒药。朱大少曾经给他的菜里偷偷放过一大把巴豆粉，想要将他拉死。结果他吃了！结果他吃了没事儿？结果朱大少好奇之下亲自尝试一小下。结果险些将自己拉死！坏人，坏人啊！朱大少是恨死了他！朱大少恨得每一次给他上菜都要往菜里吐唾沫，这是朱大少唯一解恨并安慰自己的办法了。
直到有一天，又饿又累的朱大少正自又香又甜地吃着剩菜剩饭的时候，忽然发现！快要喝干的一罐鸡汤里面！有一只！死掉的！大黑老鼠。那一次朱大少恶心得几乎将肠子都要吐出来了。当然朱大少并不傻，朱大少知道一只死老鼠是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一罐鸡汤里面的，其后朱大少自是气急败坏地去找那个阴险的坏人算账并加以质问！
他说，活该。
最近几天朱大少正在练习一种失传已久的神秘绝学，那就是：以眼神杀人！
一般来说都是白天练，因为晚上朱大少没有练习的目标。
白天，朱大少总是一边干着店里的活，一边修练着以眼杀人的神功，一边思考着第一个问题。关于二掌柜的岗位与职责，朱掌柜已经明确地告诉过朱大少了。那就是：挂着二掌柜的职，去干店小二的活。其实朱大少的心里明镜一样，朱大少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朱大少曾经据理力争过一次，结果三天没吃上饭。其后朱大少又消极怠工过一次，结果又是三天没吃上饭。
对于朱大少而言，那是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痛苦折磨。与煎熬。
为此朱大少整整瘦了八斤半！朱大少甚至已经可以摸到自己的肋骨了！显而易见的是，朱掌柜已经变了！而且可以说是，大变！朱掌柜剥夺了朱大少所有的权利与自由，并且将朱大少像牲口一样地使用着，整个儿一个铁石心肠，脸上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笑与慈爱！这样的转变来得太快，朱大少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
朱大少誓死以抗！
朱大少曾经想过自杀，比如上吊跳井撞南墙种种。当然那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以朱大少这样子的聪明人，是不会去干那些个蠢事的。生活是美好的，不如意是暂时的，就像吃饭一样，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吃的！朱少大坚信这一点。其后朱大少又想过离家出走。并付诉于行动。那一次眼看都跑出三条街了，都看到城门口儿的墙头儿了，眼看都马上马上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有人告秘的话。
那一次从来没有动过朱大少一根手指头的朱掌柜酣畅淋漓地奖励了朱大少的屁股一顿板子，朱大少痛不欲生。就连睡觉都要趴着的。要知道，对于朱大少来说，趴着睡觉简直比站着睡觉还要难受。朱大少为此彻夜难眠。在那痛苦与黑暗交织的漫长无比的夜里，朱大少一面流着泪一面发誓：一定一定要干掉他！并且生啖其肉活剥其皮！还要割下他的脑袋当夜壶使！
他说，你猜对了，是我说的。
最近一段时期是一段非常时期，虽然只有一个多月，可在朱大少的记忆里就像是过了一千年那么长。长这么大，朱大少就从来没有遭过这样的罪，这一段苦难岁月朱大少将终生铭记。朱大少常常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当然还是噩梦。就像是朱大少最好的朋友莫虚说的，人生就是这样无奈，世事每每难遂心意，如同是在做梦，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朱大少深深叹一口气，倚着门框，又一次满怀希望地向远方望去——
终于，惊喜地，看到了他最好的朋友！
莫虚来了。
“咦？大少，你怎还不进去？又一个人立在门口儿做甚？”莫虚有些奇怪。朱大少面色亢奋，激动得不能自已：“莫虚你可来了！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眼看他焦急万状热情无比，更难得为等莫虚饭都不吃了，莫虚一时很是感动：“好大少，好兄弟！”朱大少急不可耐，一时连拉带拽：“走走走，快进去！进去晚了可就没的吃了！”
这是半仙客栈。
这天莫老员外过七十大寿，于半仙客栈大摆宴席庆贺。
并非莫老员外铺张浪费，老员外本待在家过的。就像以前那样，简简单单地过。
请客的人是叶先生，叶先生执意如此。
这一天半仙客栈极为难得地爆满，由于赴宴的人太多，酒席都摆到客房里头去了。
请的都是达官贵人，社会名流之类的。还有土财主和暴发户，都是有钱人。
当然不能空着手儿来，谁也不好意思那样做的。
据朱二掌柜透露，姓叶的这又是借机敛财了。这个坏人是不会无缘无故请客的。
你看他笑地多奸！
朱掌柜也在笑，眼看都要笑成一朵儿花了。
朱大少也笑了。
因为这一天，伙计和帮工都是临时借来的，这一天朱大少终于不用干活了。
而且可以正儿八经上桌吃饭。
朱掌柜说了，朱二掌柜今天只有一个任务，就是陪好莫家少爷。
朱大少顶着寒风望眼欲穿地立在门口儿，的的确确是在等莫虚。
而眼看着都已经，开了席了。
朱大少快要死了。
这一次朱大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乃是急的。朱大少都快要给他急死了！
如果莫虚再晚来一会儿，朱大少就一定给他急死了。
急不死也馋死了！
一场热热闹闹的盛筵，好似一场热热闹闹的，美梦。
人们都在吃着喝着说着笑着，莫虚也在吃着喝着说着笑着。今天莫老员外过大寿，莫老夫人也一同来了，老夫老妻坐在一起，一对儿喜眉笑眼团团圆圆着实让人看着欢喜。莫虚自也开心，莫虚深深地爱着自己的爹爹娘亲，莫虚是打心眼儿里为二位老人高兴，莫虚上前磕头拜寿更是举杯祝愿，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水长流。
那一天莫虚说了很多话。
那一天莫虚喝了很多酒。
那一天莫虚脸都笑僵了。
那一天莫虚感觉很快乐。
尽管莫虚并不喜欢那种场合。尽管莫虚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也多是应付的。尽管莫虚在那纷纷扬扬熙熙攘攘的酒宴之中百无聊赖。尽管莫虚看着那一张张熟悉或是陌生的笑脸频频举杯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那是一场梦，闹过又静了，那是一场梦，醉过又醒了。人生就是一场梦，每每让人欢喜着悲伤着又无奈地叹息着，知也不知为何。
那一天，只是岁月长河之中的，一方小小记忆碎片，如同生命中的每一天，许会淡忘，许会消失，许会湮灭。可是那一天，莫虚真的很快乐，很快乐，快乐到无法忘记。因为那一天莫虚又看到了叶先生，还和叶先生你来我往地喝酒，半醉半醒中更和叶先生说了好多好多的话，甚至和叶先生没大没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而叶先生打着酒嗝，醉眼朦胧地，说，成成成，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莫虚当时心花怒放，眼瞅着乐地就找不到北了！
朱大少很是好奇，莫虚莫虚，刚刚那会儿你做甚么去了？哈哈！看你高兴成那个样子！
朱大少是太专心了。吃的。
莫虚眨眨眼睛，示意附耳过来。
朱大少当即心领神会，怀着神秘的微笑将脑袋凑到近前。
嘘——
？
呃——呃——呃——
？？？
哇——
！！！！！！！
朱大少终于死了。
朱大少就是活生生给一些个东西，恶心死的。
一头猪既然能够生生饿死，那么，一个人也会活活恶心死的。
叶先生又说话了。
朱大少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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