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大少抢戏
“哎！”
朦胧之中前头白衣飘动，那人似是应声，又似叹气。
朱大少呜呜有声，泪流不止。
“大少别怕！是我是我，莫虚！”
后头有人轻声细语，朱大少低头，一看，胸口却是多了两条，胳膊！
惊愕之际身上一松，一人走上前来。
正是莫虚。
莫虚笑道：“大少，这下吓到你了罢？哈哈！”
朱大少心慌气短两腿发软，呆呆看着他呼呼大喘，一时想说甚么却又说不出来。
“人吓人，吓死人啊！”白衣人幸灾乐祸地说道。
朱大少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跳将起来瞠目大吼道：“滚开！你个大坏人！”那人无奈笑道：“朱大少爷，我又没得罪你，你怎又冲我来？”朱大少指鼻大吼道：“不是你才怪！坏人！就是你使的坏！”那人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说话了。朱大少重重一哼，又狠狠地给了他个白眼儿，才略带责怪地说：“莫虚，你也是，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就，刚刚都吓死我了！”
是啊，是啊，天下坏人何其多，可是最坏只有姓叶的一个！你看他那副恬不知耻的样子，朱大少看着他就生气！坏人！骂他是他自找的，不打他就算便宜他了！当然莫虚也有错，但莫虚是个好人，朱大少爱憎分明且目光如炬，更明察秋毫！果然莫虚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少莫生气，是我不好，哎！我也是看你跑得太急，怕你跌着才——”
你看，你看！这没说错罢！朱大少连连点头，感动道：“莫虚，你真好！这天底下就你对我最好了，比我娘还，还，咦？刚才我喊娘来着，我为什么要喊娘呢？哎，我跟你说，自从我娘上回打了我，我就不理她了！哼！就算她又求我哄我给我做好吃的我也不理她！哈哈莫虚，我告诉你罢，其实我那是装的，我心里早就，就，莫虚？莫虚？”
正自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却见莫虚傻乎乎地瞅着别处，明显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朱大少当下撅起嘴巴，心里头又有一些个生气了，摇着头叹着气正待再说，身后已是呼喝连连风声大作，听起来闹腾得很是有一些个，历害！哎呀！绳妖！怎么将它忘在脑后了呢？朱大少连连惊叫着转过身去——
自是绳妖。还是绳妖。
场中飞沙走石尘土四起，天光尘霾交织处，那绳妖已然腾空而起，更将长长身子翻腾飞舞，生生将一大汉困在当中！那大汉身长八尺，满脸虬须，生得豹头环眼张飞也似，此时正自忽忽舞着一柄九环大砍刀，与那妖打得稀里哗啦那叫一个热闹！高师傅！高师傅！朱大少眉开眼笑，拍着巴掌随了众人一齐大叫！
此人朱大少也认识，正是城里得胜武馆馆主高师傅。高师傅单名一个猛字，武艺精强膂力过人，更是勇猛刚直嫉恶如仇！嘿！只见高师傅吐气开声忽地一刀斩过，又自威风大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岂能容你猖狂！呔！妖孽！速速受死！”哗哗哗哗！众人随之大声鼓掌连连叫好，更有人唿咻唿咻猛吹口哨儿——
朱大少也跟着吹，朱大少大吹特吹，朱大少中气充沛且又年轻力壮，口哨儿那是吹得比谁都响！朱大少无比卖力地猛吹一通，果见高师傅嘿嘿嗬嗬抡着大刀奋力又战，精神百倍深受鼓舞的样子！好玩！好玩！打它！打它！朱大少直看得是又惊又喜，又将一张大嘴咧到天上去了！
利刃之下，那妖如何？那妖自是不惧，那妖并非血肉之躯，那妖一般刀来闪躲刀过蓄势，竟是只守不攻，看上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形如逗弄，百般撩拨，那妖灵活扭动似在跳舞，身躯抖动之处又似在笑，讥笑！高师傅愈怒，一时呼喝连连全力抢攻，直将一柄环刀抡得哗哗有声水泼不进，却也砍不到它，没奈何——
空有声势。
又斗一时，绳妖似是不耐烦了，忽将染血那端高高昂起，蛇噬鼠雀般疾疾刺下，快到竟有哧哧破空之声！众人惊呼，无不担忧，高师傅却是正合心意，当下瞅准来势狠狠一刀劈下，扑一声正中绳妖！绳妖嗖地撤了回去，当空颤抖，摇摆，似是痛楚！众人大声欢呼，高师傅却是眉头紧皱，心知自家这一刀势大力沉，却也没能伤它！
一分一毫！
转眼绳妖故技重施，哧一声电般刺将过来！高师傅挺身相迎，刷地又是一刀扫去——
身后风声忽起！高师傅猛吃一惊，立时纵身趋避——
惊呼又起，却是不及！
“啊——”
高师傅横飞三丈，大刀离手，壮硕身躯重重跌落尘埃！
朱大少捂着屁股长声惨呼，面色痛苦，似是感同身受。
那绳妖欢快舞动，似是得意万分地，在笑！
几处无奈失落，化作一声叹息——
“无上天尊——”
一老道缓缓上前，拂尘轻扫：“高居士，你总说法术无用，看看看，武功再高又如何？”高师傅一跃而起，怒喝道：“周老道！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了！我不成你成？哼！你上你上！”道长年约六旬，身着一袭青色道袍，四四方方黑脸膛，头顶挽了一个簪，正是那日暗中下绊使得叶先生跌了一跤的，周道长。
周道长微微颔首，肃然道：“正当如此！你且退下，本道这便请得天兵天将，将此妖孽降伏！”说罢一甩拂尘，缓缓走入场中。高师傅重重一哼，无奈退了下去。朱大少拍手大叫道：“老道念咒！天兵天将！哈哈！好玩！好玩！”周道长忽一回头，黑着脸叱道：“你这小孩儿，怎地如此聒噪！噤声！”
“我呸！”朱大少当场回了他一个白眼儿，并吐了一口唾沫：“谁是小孩儿？你才小孩儿！岂有此理！”是啊，是啊，朱大少又不是小孩儿，而且朱大少最讨厌别人叫他小孩儿了，朱大少连连摇头并嗤之以鼻表示强烈不满以及万分鄙视，忽又挠头问道：“莫虚，甚么又是噤声？”莫虚笑道：“就是说你，不要说话。”
朱大少恍然，点点头，忽听一人笑道：“就是说你，闭上鸟嘴。”朱大少一看，果然又是那个坏人！朱大少当场发作，一时指手画脚声色俱厉：“坏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去去去，哪儿凉快儿哪儿呆着去！”那坏人眨眨眼睛，忽又一本正经道：“朱大少爷，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朱大少瞪他一眼，大声说道：“不好！”
叶先生叹一口气，自顾道：“你说一个孩子天真无知那是可爱，你说一个大人天真无知又是什么？”朱大少冷笑一声，并不给他回答。这坏人一肚子都是坏水儿，这坏人这准又是使坏，话没好话事没好事，朱大少心如明镜，朱大少是不会搭理他的！朱大少不去理他，朱大少还有好戏要看，且看那绳妖大战老道，看看看老道已经开始念咒了！
半晌。
朱大少忍不住问道：“喂！你说！那是甚么？”
“那是白痴。”叶先生答道。
朱大少猛啐一口，深悔自家不该多嘴多舌多问这一句！他这是骂人，是骂朱大少了，朱大少心里明白得很，朱大少有心过去狠狠教训他一下，却又舍不得错过眼前好戏，朱大少犹豫了一下，朱大少还是放过了他，朱大少在以眼神杀了他八次又在肚里骂了他八十次之后，忙不迭又掂着脚儿抻着脖子去瞧——
“……若辟除恶神者，书六甲、六丁等持行，礼无不报，神其听之！疾疾如律令！”周老道终于念完咒语，又拈出一符振臂大喝：“咄——”
那符半掌大小，其色明黄，应声直直而去，半空无风自燃——
绳妖盘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看傻了。
眨眼符纸燃尽，灰烬挥洒处蓦然白雾升腾，其间四道虚影赫然出现，金甲玄袍皂纛玄旗，正是四个天降神灵！众人大声惊呼啧啧有声，一时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见四神一使刀，一使剑，一使枪一使锤，威风凛凛大是神气！其中一人身形较小却是婀娜，竟是，女神！便在道道惊愕而又新奇的目光之中，四神凌空而行，各持神兵宝器围了那妖不由分说便是一阵好打！
绳妖仍是一动不动，只在那里被动挨打，似是完全傻了。
周道长拈须而笑，面有得色。
“神仙！神仙！哈哈！女神仙也有哈哈！”一人大呼小叫，声音宏亮无比！
不是别人，正是朱大少，朱大少今天心里是格外地高兴，因此朱大少今天说话也是格外地多，朱大少欢蹦乱跳地着看了一回，又摸着下巴认真点评道：“莫虚你看，那个女神模样长得怪好看的呢！你看她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啧啧，可惜还是比我家，呃，咱家多少还是差了不少，差了这么一截儿的样子！”说着张开两手一比，肯定道：“嗯！就是这么，一大截儿！”
确是一大截儿，朱大少的两条胳膊是张得不能再开了，眼见莫虚连连点头，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朱大少愈发高兴，咧着大嘴正待继续点评，忽见那女神扭过头儿并以幽怨的眼神看了自个儿一眼！朱大少猛吃一惊，揉揉眼睛定睛看去，却见只看到她的背影：“咦！莫虚，她刚刚好像瞅我来着，你瞧见了么？”
莫虚随口说道：“没有啊大少，许是你眼花了罢。”
“噢！我就说，原来是这个样子！”朱大少恍然点头，看过两眼，又失声笑道：“莫虚你瞧，那个女神在扭屁股！啧啧，扭得怪好看的呢！”莫虚愕然道：“哪有？哪有？我怎没见？”朱大少摇头晃脑，指指点点道：“你看！你看！她又扭了！那小屁股扭来扭去的，扭得那叫一个，呃，风骚！”说着张开两手，有模有样地扭了起来，硕大的屁股左扭扭，右扭扭，一时扭得不亦乐乎！
忽地四下一声惊呼，再看那女神猛地倒转长剑，玉面含煞直直飞将过来，两只眼中都是杀气！正是天怒人怨鬼神也嫌，朱大少多嘴多舌更亵渎神灵，眼看着报应就来了！众人呼拉一下纷纷闪开，只余朱大少张着嘴巴愣在那里，如那绳妖般一动不动眼见是给吓傻了！莫虚见状吃了一惊，有待过去救人肩上却是一紧，转眼却是叶先生——
刹那间锋刃已至眼前，朱大少瞬间还魂又立时魂飞魄散，忙不迭转过身掉头就跑！奈何事发突然，脚下拌蒜，没跑两步儿朱大少一头栽倒，狠狠地跌了一个恶狗抢食：“哎呀呀！哎呀呀！吓死人了吓死人了！”朱大少手忙脚乱爬将起来，却也不敢回头，慌慌张张撒腿又跑，一边跑一边吐：“呸呸呸！吃了一嘴土！今儿个可是真倒霉！”呼哧呼哧跑出老远，又觉身后好似并无异样，朱大少边一边跑，一边扭过头儿，再一看，身后空空如也，哪里又有甚么女神？
便女神的毛也没见一根！
而远处众人挤在一起看围着看戏，瞧上去黑乎乎无数个脑袋瓜子！
？？？
朱大少又迷茫了，朱大少眨了眨小眼睛，再一次陷入到了深深的迷惑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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