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千年以降
一千年之后。
朱大少睁开眼睛,一看!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世界还是那个,老样子。
面前是一张柔和俊美的脸,正自微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大少,你醒了。”
“我,我,我这是在,哪里?”朱大少张着嘴巴,眼神迷离。
一睡千年,恍似,真的梦。
是的,是的,那是一个梦。但那一刻,直似千年。梦中飞天入地,梦中光怪陆离,梦中鲜衣怒马大杀四方,梦中美人如玉温香犹存。好一个梦,好一个美梦,好一个长长的美梦,梦中更有一个美丽天堂,遍布鲜花无处不芳香,那里太阳升起永不落下,那里只有光明只有温暖只有欢乐的笑声,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伤心的泪水,那里人人有饭吃那里人人有衣穿,那里人人和睦友爱没有纷争没有战乱,那是美丽,更是美好,那是优哉游哉那是逍遥快活,那是,那是,那是多么地,幸福啊!
“大少?大少?”莫虚轻声呼唤,一时哭笑不得,又俯下身细细去拭他脸上的血污汗渍。这人当真是福大命大肚量也大,大白天的躺在地上竟也呼呼大睡!没奈何,眼看这都睡迷糊了,若不是叫醒了他,怕是天塌下来也不知道了!又唤几声,却见他仍自躺在地上直愣愣地瞅过来,目光呆滞神情痴傻,完全还是那副懵懵懂懂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莫虚一时摇头失笑,忙不迭又伸手搀扶:“大少大少快起来,地上凉得很,莫要受了风寒!”
朱大少长长吁一口气,很是失落地坐了起来:“莫虚,我这又做梦了,是么?”莫虚点了点头:“是,呃,想是罢!”哎!朱大少很是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忽就来了精神,跳起来大叫道:“莫虚莫虚,我告诉你!哈哈!这回我那梦做的可是真叫一个好,啧啧,那吃的喝的玩的乐的,简直就是想啥来啥要嘛有嘛!听我说听我说你听我说——”
滔滔不绝,兴高采烈,手脚比划口水并作,朱大少总算是恢复正常了。朱大少恢复正常了,还是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朱大少,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庆幸,并为之欢欣鼓舞的事情啊!当然朱大少并没有死,朱大少是困了乏了更是倦了,朱大少只不过是小小地睡上了一觉,朱大少醒来之后还是那样活蹦乱跳白胖可爱!正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朱大少是绝对不会那样轻易就,死的!
“哎呀!莫虚,一会儿再说,先去吃饭,饿死了饿死了!”
“哎呀呀!那条绳妖呢?怎不见了?它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哎呀哎呀!莫虚你没事儿吧?哎!我这都忘了!快瞧瞧快瞧瞧,伤到没有伤到?”
“哎呀呀呀!咦?这个是甚么?”
“这个,就是那条绳妖。”莫虚扬手笑道。
“啊?”朱大少张大嘴巴,又将两只眼睛瞪圆——
一条细细小绳,色泽灰黑,系在白皙手腕上,发出幽幽的,微弱的光。
“哈哈!莫虚,你不要开玩笑了,这怎么可能?”朱大少使劲儿摇头,表示绝不相信!是啊是啊,那就是它!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在场还有许多人,一时纷纷开口啧啧有声,你看你看,这条小绳,就是那条绳妖变的!神奇罢?好玩罢?胖子胖子你没看着这下你就,傻眼了罢?
你才胖!你才傻!朱大少暗自腹诽,却也一时顾不得与那些个闲人计较,只是满脸好奇地去摸那腕上小绳,啧声说道:“真的啊?莫虚,你没骗我吧?你看它原本那么老大,怎么就一下子变得这么小了呢?奇怪!嗯,奇了怪了!”莫虚笑道:“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呢!可它就是它,呵呵,真的是它!”
“无上天尊——”周道长缓步上前,微微颔首:“灵物择主,佛度有缘,便即如此,噫!原是如此!”说罢一甩拂尘,飘然而去。随即一人大笑上前,龙行虎步身形魁伟,正是高猛高师傅。高师傅注目而视,重重一拍莫虚肩膀:“莫虚,好样的!”说罢提了九环刀,大步流星长笑而去。风波尽处,事已平息,众人随即各自散去,走时仍在你一句我一句交口称赞莫虚莫少爷,了不得!了不起!正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赤手降妖竟是毫不费力!太多好话,夸了又夸,话里话外说的还是那个字,牛啊!
原来,是这样啊!朱大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怪不得那会儿大家伙儿都鼓掌叫好儿来着,原来是莫虚把妖怪打败了啊!眼看好朋友如此本事如此威风更如此地大受欢迎,朱大少大为开心,一时欢呼雀跃激动叫道:“莫虚!你真行!嗯,历害厉害,历害极了!”莫虚摇头笑笑,上前拉住了他:“大少,走了,我还有事要问叶先生。”
正此时,忽听身后一人大放悲声:“大黄!大黄!我的大黄!你死得好惨啊啊啊——”莫虚回头,却见一精瘦汉子正自伏地大哭,身前正是那头黄牛的尸骸。原是李三,这是哭晕了醒过来又哭,却也不知这是哭抽过去几回了,正如朱大少所说,哭得那是死去活来比那头牛都要惨的!莫虚怔了怔,快步上前安慰道:“大叔,大叔,你莫哭,你的牛是给它吃了,我再赔给你一头好不好?”
“不好!”
李三愤然瞪过一眼,又趴在地上号啕大哭,直哭得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更是上气不接不气眼看着又要活活儿抽过去了!大黄啊!大黄!大黄是一头牛,大黄也是李三唯一的亲人是李三的命根,大黄与李三相依相伴感情深厚,无怪乎李三哭得如此伤心泪水生生横流!大黄!大黄啊!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你怎么就那么地命苦啊!李三只要你,李三不要别的牛啊啊啊!
劝也不听,叫也不应,哭天又抢地,投入而忘情——
莫虚无可奈何,一时想走,又觉不妥,只是连连苦笑连连挠头!
莫虚是没辙了,好在此处还有一个,能耐人。
能耐人叹了口气,背着手儿,摇头晃脑腆着肚子就过去了。
天底下的能耐人有很多,但朱大少无疑是最有能耐的一个。朱大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大事化小小事闹大,像对付这一种无理取闹瞎捣乱的人,像处理这些个善后赔偿之类的工作,朱大少最是拿手不过了。不就是一头牛么?白给他还不要么?这岂不是,岂有此理么!朱大少走上前去,首先啪啪赏给李三一正一反两记大耳光,然后揪着他的头发恶狠狠地瞪着他,使出以眼杀人大法并以言语威胁!说!你要不要!你要是胆敢不要哼哼那我可就,不给了!然后李三就服了,服软了,就,要了。
干脆又利落,轻松加愉快,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可惜,世事无常。
以上种种,只发生在朱大少的脑海之中。
朱大少根本就没走过去,朱大少是被一个人拉住了,那个人热情洋溢地说道:“朱大少爷,朱大少爷,还请您了赏脸,一块儿吃个饭罢!”朱大少扭过头儿,一看,却是一个穿马褂儿的老头儿!朱大少疑惑道:“和你?吃饭?为什么啊?你是钱太多没处花了吗?”马褂儿老头儿和颜悦色道:“是啊是啊,我不但请你吃饭,还想着给你钱花呢!”
朱大少左右看看,一时满脸警觉之色:“不对!不对!哪有那好事儿?嗯,我又不认识你,我是不会上你当的!”不错!不错!这个世上骗子太多,而天上是不会无缘无故掉下馅饼来的!请吃饭?还给钱?怕是给他卖了这一身好肉还得帮着他数钱,以朱大少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人,是绝对绝对不会上他当的!
马褂儿老头儿连连摇头,认真说道:“朱大少爷误会了,老汉怎会骗你呢?哎!告诉你罢,其实我是一个戏班班主,是来请你去我那里唱戏的!”原来他是,唱戏的啊!朱大少恍然笑道:“是这样啊,你不早说,哎!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拐卖小孩的呢!”戏班班主深情地握住朱大少的手,激动说道:“朱大少爷!我看你长得体面嗓门儿又好,不去唱戏真是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忽一人插嘴说道:“朱大少爷,你跟我走!我那里管吃管住给钱更多,活儿又轻巧,玩儿着就干了,不用到他那里扯着嗓子死命嚎的!”朱大少爷一看,是一个又瘦又小猴儿一般的老头儿,正冲着自个儿吡牙咧嘴乐着。朱大少眨眨眼睛,奇怪道:“你又是谁啊?我也不认识你啊!我就奇了怪了,今儿怎么这多,呃,奇怪人呢?”
猴子老头儿吡牙一乐,又俨然道:“我也是班主,乃是马戏班的,班主!”语声落处一人笑道:“朱大少爷,别听他们胡说,你还是跟我走罢,我那里不用干活儿也能挣大把的钱,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行了!”朱大少瞪大眼睛,只见那人生得脸大脖子粗,不似大款更像伙夫:“咦?你又是谁啊?你也是那个,那个,班主啥的么?”
“他不是班主,他是说相声的。”一个贼头贼脑的人说道:“朱大少,朱大少,要走还是跟我走,不看广告看疗效!”朱大少还没说话,脸大脖子粗人怒了:“说相声的怎么了?说相声的怎么了!哼!那是正经营生,不像你,骗死人都不偿命的!”贼头贼脑人仰天打个哈哈,得意道:“那又如何?眼红了么!我那儿不用干活儿话也不用说,只要往那儿一坐,哈!银子那就哗哗地来了!”
朱大少惊异道:“天!还有这样的好事!你这到底是做的,哪门子买卖啊!”猴子老头儿抢先回答道:“他是卖假药儿的,呃,减肥药。”减肥药儿?谁要减肥啊?朱大少还没明白过来,又一红光满面人嗬嗬大笑道:“好兄弟,跟我走,保你天天吃喝玩乐又享福!”这又是谁啊?这是哪儿对哪儿啊?朱大少张着嘴巴愣在那里,看上去脑子明显是有些个,懵了。
红光满面人啪啪猛拍胸脯,嗬嗬大笑道:“我是饲料厂的,嗬嗬,老板!兄弟兄弟,快快跟我走罢!”走什么啊?饲料厂又和朱大少有什么关系啊?这些个人都脑子有病罢?没事儿在这儿围着朱大少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这是干什么啊?朱大少不耐烦了,朱大少拉下了脸,朱大少背着手儿抬头看天当下就,不予理睬了。
可是那些个人还在说,围着朱大少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苦口婆心地劝说,纷纷表示要将朱大少领回家里,并当菩萨一样地,供着。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朱大少还是没听明白,什么形象代言人啊,什么公司经纪人啊,什么包装成个大明星到处走穴啊,什么偶像级人物三栖啊六栖啊等等的,总之,大伙儿你争我抢都是求贤若渴的样子。
没有办法,朱大少是太有才了。
有才到像这样的人物,一千年也出不了一个。
而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才,尽管朱大少一向很低调,也是必然会受到人们关注的。
就如同一张纸,无论如何不管怎样说到底也是,包不住火的!
朱大少火了!
朱大少大火特火!
尽管朱大少心里还是有一些个不明白,但见自个儿如此抢手如此受欢迎,一时也是暗自得意。尽管朱大少上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朱大少心里头早就乐开了花,一时醺醺然,晕忽忽,如饮佳酿,很是有一些个飘飘欲仙的感觉。可是,但是,可但是,朱大少还是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朱大少从始至终还是,心如明镜的。朱大少是不会跟他们走的!面对天花乱坠式的诱惑朱大少也是不会动心的!
绝不!
朱大少无比坚决地摇头,彻底打消了所有人的痴心妄想!伤心了罢?失望了罢?那也没有办法,人家朱二掌柜当得好好儿的,平时也是很忙的,实在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整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杂七杂八了:“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朱大少将手一挥,大声呼喝道:“散了,散了,都回家吃饭了!你们爱找谁找谁,嗯,反正我是不去!”
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
没奈何,曲终人散。
不得不说,朱大少做人不但非常之低调,而且是非常非常之——
务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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